家 在 何 方
作者:刘汉江
这几个看上去让人感觉有些迷惘甚至苍凉的字眼近期一直在困扰着我,使我食之无味,夜不成寐。原因是老家已经被划为某经济开发区,我在老家的一处房子即将面临拆迁,而家里原先的一点土地早在几年前就被征用了。这就意味着,老家这处房子一旦被拆除,我这个在故乡生活了四十多年的人将不得不成为“上无片瓦,下无立锥之地”的“准城里人”,为啥说我是“准城里人?”只因为我虽然进城打工多年,一无背景,二无文凭,三是技能平平,靠干些吃力不讨好的差事挣些养家糊口的工资,城里的居所是单位临时借住的,总有一些寄人篱下、很不踏实的感觉。再看看日蹿日高的房价和我口袋里那点少得可怜的积攒,恐怕连买个“乳房”(我的一位搞房地产的蔡姓朋友戏称50平米以下的小房子)也很吃力,心里不免嗖嗖地直冒凉气。
少年不知愁滋味。童年时代我在父母的呵护下,过着贫穷但很快乐的日子。大约在我十岁的那年,我们全家从祖居的一个叫做“刘家墩子”的小村庄搬迁到居民点,全家人不分老少地像蚂蚁搬家似的忙乎了二三个月,总算在新砌的草房子里安顿下来。那一次,使我对家有了最初的理解。后来,我一天天长大成人,走上工作岗位以后,草房子已经破旧不堪,土墙上的泥巴也在风雨的侵蚀下日渐斑驳,几乎摇摇欲坠了,我感到很自卑,从不好意思把同事们带到家里玩。再后来,热心人帮我张罗着介绍对象,先后见过几个女孩子,她们对我的感觉也不错,时间稍长一些,便提出要到我家里看看。起初我总是支支吾吾地推脱,实在推不过了,就只好领进家,结果当然不出意料,我的这个“家”实在太穷了,连我睡的床也是在泥地上支的一张竹板床。她们便找出各种各样的借口中止了我们的交往,父母为此伤透了脑筋。
后来,终于有一个心地善良的姑娘不嫌弃我的“家”穷,相恋二年多后,我们结婚成家,但住的还是父母砌的这座草房子,阴暗潮湿,而且老鼠特多,每当我出差,妻子就不敢住在家里,总是跑回娘家去住。我和妻子就商量,我们一定要勤俭节约,攒一笔钱修一幢砖瓦房。为此,我们不知多少次在梦里、在心里、在纸上描绘过建新房的宏伟蓝图。能有一间宽敞明亮的大瓦房,是一种多么幸福美好的感觉啊!
有了家庭,有了女儿,眼看着左邻右舍都已开始翻盖新房,我和妻子再也按捺不住了,顾不得只有那点捉襟见肘的家底,找亲戚,求朋友,岳父母又借给我一万多块,终于开始建新房。我和妻子白天像个团团转的陀螺,晚上就蜷缩在油布棚里,两个人脸上又黑又瘦。等到房子落成了,我和妻子喜极而泣,我们终于有了自己的房子,自己的家!
因为建房,我已经欠下了几万块钱的债务,为了尽早还清这些负债,我和妻子在那年过春节都没舍得买一件新衣服,并且在那年年底,我带着一个破木箱子和简单的衣物来到了城里,到一家企业打工。
打工的日子酸甜苦辣自不必说,白眼奚落,委屈痛楚我都默默忍受。每当下雨刮风的日子,站在风雨飘摇的窗前,我的心底总会泛起一种自豪和满足,再苦再累,我都无怨无悔,因为我有一个温馨舒适,能够挡风遮雨的家。因此,不论是刮风下雨,或是酷暑严冬,每天我都会骑自行车回到我乡下的老家与妻女团聚,我知道城里固然霓虹闪烁,精彩繁华,但我更清楚万户千灯不是家。
十多年过去了,城里的工作单位照顾我,给我分了一套公寓,一家三口就从乡下搬到了城里。城里的房子既宽敞也漂亮,但在我心里,也就是个暂避风雨的寓所,只有乡下的那个家,那个我和妻子一砖一瓦垒起来的家,才是我心里感到满足踏实的、真正意义上的家。
老家的房子即将被拆,我的心里空落落的。我想,乡下的房子拆了,我就将永远离开生我养我四十年的故乡,而城里又没有属于我自己的真正的家。我感觉自己仿佛水中的浮萍,风中的秋叶,在生命的风雨中飘零、流散,我无助而惘然,我真的感到我活了这么些年,竟不知家在何方。
【作者简介】
刘汉江,男,散文作家,1968年生,汉族,江苏盐城人,大学文化,中共党员,热爱文学、音乐,崇尚朴实自然,追求真诚唯美;长期从事公文写作与文学创作,数十年笔耕不辍,数百篇作品散见于全国各报刊杂志,著有散文集《生命回响》、《凝望月光》、《金色童年》等,作品在国家、省、市级多次获奖,现任企业高管,盐城市亭湖区作家协会副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