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印记:八十年代的大学岁月
李伟华
1982年8月份,我收到了录取通知书,我和在1981年4月从竹中转学到庆中的吴思清、俞运良三位同学都考上了丽水师范专科学校(后为丽水学院),这是特别欣喜的事。后来几年才知道当年庆中读书上下桌的女同学沈旭娟也考上了体校,她是后来转学龙泉考上的。这样我们当年出生于竹口区几个乡镇的学生,也就是四人上了大学,但已经是史上最多。
收到录取通知书后,按国家规定要交一年的征购粮。也就是将一年400斤稻谷卖给国家,换粮票,也有点钱。这也正好解决了开学的路费和报名要交的书本费。
我考上了大学,亲友们都为我高兴,我的一切压力也都释放。从此吃上“皇粮”,衣食无忧。可是弟弟辍学了小学最后一学期,是我的心事。在国家形势日益变好的今天,连初中都没读就种田总是憾事。所以我在开学初,找到了竹口中学有关领导说明弟弟的情况。领导还是很开明,说你弟弟原来乡镇第二名。缺了几个月的课,问题不大,可以开学直接就读初一。
这给我带来了希望。可是到开学,弟弟无论怎么说,都说不想再读书了。我也不知那时,老师的一次批评,给他带来这么大的阴影。想想自己小学所受的委屈又岂止百倍,不是挺过来了吗?
9月开学,因为我们家乡与龙泉交界。没有直达丽水的客车。我与俞运良同学都未出过远门。所以第一次去丽水,就先坐短途客车到5公里外的龙泉小梅镇,在俞运良的舅舅家住一夜。早起从小梅坐客车到龙泉,再从龙泉买票到丽水客运站。在丽水客运站,学校派学长们在此迎接。
我们这届总共6个班级。中文2个班,数学、物理、化学、英语一个班。
我在中文821班,43位同学。男同学31人,女同学12人。中文822班42位同学。
我们班级年龄参差不齐,大与小,差10岁左右,最小的也才16虚岁,却颇有才气,除功课好外,写字画画朗诵下棋都有一套。大的同学自然经过社会历练,老成持重,大多当班干部。一个班级,也如兄弟姐妹,年纪大的善管理,年龄小的善读善背。
我们寝室8位男生。大家到校后都会问哪里人,多少岁。来自丽水地区外的同学,有的同学也会说丽水是浙江的西藏,而庆元是丽水的西藏。关于这一点,我因为最远就是到丽水,没见过山外的世界,只能笑笑,没发言权。
而关于年龄,一位同学问我几岁时,我说18(虚岁)。却不料同学却立即很不爽地说,你这个人太没意思了,连年龄都要隐瞒,你起码25岁了。我只好说,真的是18岁,我干嘛要隐瞒年龄了。
说起年龄的误会,也很正常,我从小出身山村,除上课之外,农村的活也不缺少,特别高考前产生的各种焦虑,体重已到102斤。高考后,我在田野干活近两个月,晒的我已成为半个非洲。而后来,生活渐好,性格也渐豁达,与许多人相聚,我的实际年龄和外貌渐渐附合。再到中年,老年,又渐渐被减少多岁。这就是生活的印迹 一定会写在脸上。
我们寝室中间摆着四张桌子,平时在寝室中最喜欢下棋。当时下棋,大家都是自学的,所以棋艺也相差不多,输的不服又再来一盘,或另外同学上。有时对面寝室同学听到我们下棋声,也会进来撕杀一通。
除了下棋,练习毛笔字也是重要的一道风景,当时大家练习的字帖都是柳公权的《玄秘塔》。因为我们从小学到初中,发的字帖,就是《玄秘塔》。其结体紧密,笔法锐利,筋骨外露,阳刚十足,字迹如刀刻一般,且笔画粗细变化多端,风格特点显著。历来被作为初学书法者的正宗范本,对后世影响深远。大家在学习交流中都有不少进步。以后在书法方面,有几位同学都取得一些成就。
我们寝室的健身也是一个特征。有两对哑铃。有10公斤一个,也有5公斤一个。还有一个拉力器,5根弹簧。大家有兴致也就会玩起来。我也是喜欢拉拉举举的一位。能双手各拿10公斤的哑铃进行扩胸运动,也能将五根弹簧的拉力器拉开。加上平时喜欢打篮球,翻单杠,也算是满身肌肉。
大一时,学校举办了乒乓球赛。每班三位同学参赛。我们班先在班级选拔。我与何卫宁、赵军参加校乒乓球赛,我们班取得集体第三名的好成绩。大二、大三全校运动会长跑5千米,我也分别获得了第六、第五名的成绩。
关于大学生活,我写过一篇文章《那年我十八》,此文1998年获得丽水地区(市)“十八岁的我”主题征文一等奖。当年5000多人参赛,十人获一等奖。现在还记得同学徐迅雷(著名作家)、学弟吴建金(现《丽水日报》副总编)一起领奖。颁奖大会在丽阳广场举行,丽水地区(现丽水市)领导给我们一等奖十位颁奖并发奖金。还举办千人18岁成人仪式。
我这篇散文《那年我十八》,后来发表在《丽水青年报》。2013年12月略作改动。编入丽水学院升本科十周年校庆文集《岁月屐痕》。今以2013年稿抄录于此。
那年我十八,生命的年轮正开始显示出色彩。我考入丽水师专就读中文专业,现在看来平常而又平常,而在那时我出生的小山村却也是“一枝红杏出墙来”了。
丽师离市区三、四里,坐落在风景胜地三岩寺旁,环境幽雅,这里有唐代书法家李邕题写的“雨崖”刻石,每字一米见方,抗日战争时被日军炸落潭中,颇具艺术价值和历史纪念意义。
我们学校校前良田万顷,校后青松常翠。那时,读书、散步、看电影成了我的三部曲。
我所读的中文专业,是一门轻松有趣的课程。“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学中文来不得死读书,所以我们课程虽多,课时却不多。
我对文学课程较为喜欢,喜背一些古诗古文,爱读现当代小说。学校图书馆不大,但对于我这个从山区里来的学生来说,已经很满足了。所记得当年武侠小说、武侠电影开始流行。高考之后漫步文学之中,确实是一件幸福的事情。虽然读的金庸的《书剑恩仇录》,内容已经失去记忆,但痕迹是一定留着心中了,如今虽然仍是一介书生,但还是有点侠骨侠义。那时还有姚雪垠写的《李自成》,感念作者一辈子呕心沥血,受尽波折,乃成此书之不易;又为李自成最终失败而唏嘘。爱读这些打打斗斗的小说,大致也是那时青春年华的一种宣泄吧!有时还会模仿武打电影的动作,在宿舍后山的松树上,打打踢踢,练练自己的基本功。
那时的老师们都很单纯,在百废待兴之时,都恨不得把自己的知识传给下一代。金子湘老师上课充满激情,觉其有点仙风道骨,颇似李白;叶凤源老师总是闪耀着智慧的光芒,颇具学者风度;吕福新老师,讲起政治经济学,头头是道,语速相当快,容不得你半点走神,我感叹吕老师的专业功夫相当了得;班主任郭长兴老师纯正动听的河南话给我们上写作课,至今在耳旁作响,他上课简直就是讲演,一讲一上午。
散步是每天不可少的,晚饭吃罢,大家就纷纷地从大门、小门、前门、后门出去散步,田路、山路、马路,到处三五成群,边走边聊,海阔天空,尽情发挥,在交谈中也掌握了不少知识。散步之余,往往是看电影,那时电影特别多,每周看三、四场,这可非常合我的意,电影也是文学的一部分。我已经记不清看了多少的电影了。总之,电影成了我当时的最大乐趣。
我最得意的是书法。我们学校极重视书法,我们这些未来的园丁,写字算是基本功。我在中学时代,即经常临摹字帖,虽多次受到表扬,却没有机会参赛。而这里经常举办书法展,我跃跃欲试,起先在班里,后又在学校里获了奖,这可增加了我的信心。
1983年,为纪念“五四”青年节,浙江省团委、学联举办了省首届大学生钢笔字比赛,在万人参赛中,我得了二等奖(全省60人获奖),当时是我兴奋无比,连夜写信给我的亲人和老师,一起分享这成功的喜悦。1985年,我获得全国首届大学生钢笔字比赛二等奖(全国共37人获奖)这年我刚十八岁,已经决定了我的未来——人民教师和书法爱好者的双重身份。
在这以后的三十年中,我始终履行当好一名教师的职责。因为这是我十八岁时所决定的,同时我也想着,我要成为一名书法家,这也是十八岁时立下的宏愿。三十年来,身体力行,每向成功走近一步,我都忘不了那年——我十八。
这篇《那年我十八》记录了我大一时对文学、书法的喜爱。但也有一些基础薄弱的功课,比较勉强。
比如英语课。我们中文两个根据英语成绩则分快慢两班。而英语我是高考前2年都没有上课,所以我的高考英语成绩也就只有16分。我当然读的是慢班。我们慢班英语老师是李贞老师,是留校的。比我们班年龄大点的同学还要小一点。即使英语慢班课,我也是听的半懂不懂,加上觉得我是未来的语文教师,也就不够重视英语。而李贞老师上课偏爱抽问,所以,英语课成了我最紧张的课程。李贞老师抽问过我好多次。实在答不来,就抓紧轻声问同桌。同桌也回应不知道。只好回答“不懂”。我们英语慢班,学了两年,也仅上到第3册,勉强过了关。
大一时,还开了美术课,美术课两周一次,吕老师教的是西画,讲课带方言。我也是第一次接触几何体和人体石膏,好在是副科,我也是画个作业交稿。有时也让我们写生,我们大多会到宿舍后面山上去画。主要是石山和松树为主。也是留下了一点记忆。至于若干年后,我要用上美术,后来成了我的专业事业,也真是后事难料啊。
至于音乐课,也是每两周一节。王刚强老师文质彬彬,当时就听说王老师孩子都已全国获奖。老师是很优秀,但我自小不大唱歌,也仅在课堂上学了一点点。考试就是当面唱一首歌,记得是云南民歌《小河淌水》,开头一句是“月亮出来亮汪汪,亮汪汪,想起我的阿哥在深山……”。当面唱歌是及格,还是一个笔试是开卷考,获了个优。综合评价得了中。我己经满足了。
进了大学,无论衣食住行,都有大的改善。因为未来都是包分配的,学习上没什么大的压力,只要功课都能及格,就能毕业。做个中学老师或其他工作。
我们那时学费全免,当然也不需住宿费及医疗费。每个月还给我们发生活费,第一年是每月18元的饭菜票,再后一年加到30元。
大学第一学期放寒假,正巧同学父亲当领导的企业有辆面包车,从丽水回庆元。我们庆元几个同学搭车回家。那时差不多开小时到家。我家就在公路边。到家时已是半夜一点。父母开门,让我赶快休息,我依然上楼睡我多年的房间。
一早父母叫吃早餐。我先楼就到哥嫂房间叫他们吃饭。叫了几声。母亲在灶间说,别叫了,他们已经分家搬到黄坞村去住了。
父亲说,为了不让你读书分心。分家的事情,我们没告诉你。饭后,父母把分家的事跟我说了,我感觉一切是多么无奈。年老的父母,才14岁的弟弟。家里还欠着几百元钱。“树大分杈,儿大分家。”也是情理中的事。当天下午,我到黄坞村看望哥嫂。
我和父亲之间,也常通信。父子之间,还是能息息相通。
第二学期,父亲在一次来信中,知道我很节约,但毕竟在外面也有一些开支。这次给你汇款10元。正巧最近有人收购杉树尾,你弟弟芳荣就去砍了一些卖了。我仿佛看到弟弟爬上一棵棵满是刺的杉树,脚下踩着树枝,手上抓住树枝 ,砍断树尾。这是多么危险与不易。因为我也砍过杉树枝当柴烧,深有体会。弟弟的10元钱,是一生的记忆。
这一年暑假,我照样与父母亲双抢,农林联产责任制分仓到户后,效率大为提高,双抢也只要20天左右即可完成。而父亲此时也考虑到弟弟芳荣,继续种田,也很难有出息。再说几亩地平时父母也能完成。就跟我提出让芳荣手艺最好,叫我联系一些同学朋友是否有些门路。
我也马上开始了解朋友们的情况。最后觉得竹口中学读高中时的班长邵庆广最为合适,他人好,也有一定的能力。此时已是能独立做泥水工。此事一说,邵庆广同学也马上同意,弟弟也很喜欢。弟弟跟了一年后。邵庆广由于才能突出,调往水泥厂当施工员。把我弟弟也就托给了施工队。三年后弟弟出师,也开始独立做事,开始承包一些小工程,渐渐让我放心。
父母为了解决家庭生活,还承包了一些山,也就是挖山,挖好种植树或豆之类。暑假时,我也会去一起挖山。夏天挖山要比田里收割热的多。田里有水,而山上干燥。好在我也算是能拿得起书,也能拿得起锄头。但一次挖山,脚下一滑,脚踝被砍断剩一点的树根触的痛的咬牙也流泪。
父母当时看了,皮也没破。怎么就会这么疼呢!不久渐渐肿起来,回家涂抹了一些茶油。但一直隐隐作痛,回到学校后,校医给了我一些云南白药涂抹。大概是能伤了筋。两三个月才好去。
转眼到了大三。我们要开始实习了。老师叫我们先在教室演习一下当老师。我与陈益诚同学商量,两个互换着当师生。各讲一段时间,看看那些不好,加以纠正。
1984年12月,我们班到云和中学、云和二中实习。我和章月标同学实习云和中学高一(1)班,杨忠贵与李志伟实习高一(2)班。当时的云和高一的学生来自云和、景宁两个县,共6个班。1、2班是高一年级的重点班。我们实习的两个班,语文导师是吴根新老师。这真是一种巧合。当年吴根新老师,教了庆元县中学我们这一届后,就调往家乡的云和中学。不想两年后,又成了我的实习导师。
吴老师很关心我们,而我们听了一周课后,就把课交给我们上。我还记得我上了恩格思的《在马克思墓前的讲话》、李渔的文言散文《芙渠》。总之,那时,备课稿写了一叠,非常详细,对每个字词句做到万无一失,生怕学生的提问把我问倒,或者上课紧张遗忘。
虽然我觉得自小缺乏公众场合锻炼,上课紧张,吴老师总是勉励我,挺好,放松点。
元旦时,云和中学老师和实习老师举办了庆祝晚会,中文821班主任郭长兴老师当场诵诗一首,对云和中学表示感谢!吴根新老师很快和诗一首表示回应。我的两位班主任现场诗对,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
最后一学期,黄宏伟老师教的哲学课,说如果写的论文达到优秀,可以免考。我就思考着写篇哲学与书法的主题论文。因为大学三年,我对书法都比较关注,大一时就听过作家书法家毛传书来学校的书法讲座。阅读了《书法》、《书法研究》之类的杂志,还有《书法探求》、《书法美学谈》、《书法格言》、《书法精要》等书。
我那篇《书法的虚与实》,主要依据老子、庄子的哲学思想,有与无,虚与无,结合与书法的虚实关系处理进行阐述。黄老师给了优秀。这也是大学唯一因为论文而免考的一门。后来黄老师调到浙江工商大学,我来到杭州从教,与黄老师见面次数颇多,算是大学时期走的最近的老师。
我开始热衷于篆刻,买了邓散木的《篆刻学》等书学习。杨贤高同学当时任学生会劳动部长,也在组织一些勤工俭学活动。看了我的刻印后,觉得成立一个“三岩书印社”,在学校布告栏发布信息,让我刻印,每刻一印,收取两元。至今,当时印拓在笔记本上的拓印,还有一些保存了下来。
我也成了丽水师专最早的刻印者。
我高中时的第一个班主任王文轩老师在丽水党校学习,我们三位在师专读书的同学也会去看望王老师,此时已是学校书记兼副校长的王老师,见面就对我们说,你们三位毕业后都回竹口中学啊!我们也觉得能回到家乡,效力母校是非常好的事。
毕业前夕,郭长兴老师也曾问过我的打算。我说回到家乡母校。那是我家乡的一个镇。郭老师说,我知道乡下那地方,老婆都不大好找的。我说不会吧!
等我醒悟过来,是许多年之后。也许当时的郭老师找我谈话,是因为我的实习高中重点班,得到指导老师吴根新老师的好评。又因刚获得全国大学生钢笔字大赛二等奖。对我这个老实人有些惜才,想在毕业分配上助我一臂之力,能到更好一些地方。
后来,我们班有的留校,有的去了地委机关、报社、教委。大多回到家乡,而家乡又是以哪里人,就去哪里的原则。我如愿回到母校竹口中学。这大概是“命”。
分配的起点不一样,人生也产生巨大的差异。等我下决心走出大山,已是十五年后。也许那时,我开始转动“运”的齿轮。

近照
李伟华:民进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中国书画院院士,杭州伟致文化艺术培训有限公司执行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