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三十六章 两家合一家

2018年3月,三川县要脱贫摘帽,距离这个时间,已不足半年。县里每月一次工作推进会,乡里每周加一次专题会。县领导提出了要制定工作推进时间表,路线图,要挂图作战,倒排日期。
县委李书记把全县分为四大战区,把县委常委都推到扶贫第一线,要么担任战区指挥长,要么担任战区政委。他密切注意每个战区的工作推进情况,不时发出指令,板着脸,发脾气,瞪眼睛,拍桌子,是常有的事。晚上还冷不丁地下村逮几个溜号的驻村干部。
乡里的梅书记,提出“起跑就是冲刺,开局就是决战”“靶向定位,精准发力”。要求扶贫工作一天一上报,一周一小结。乡干统一包村,扶贫工作细化到岗,责任到人。
驻村人员都说,这回又是新买的鞋子紧呀!沟庙村的包村乡干是赵新宇,一个刚考编的大学生。上传下达,撰写材料,小赵发挥电脑技术好的优势,和石军合作,电脑上的事正杰基本不用过问。
乡里也成立了督查组,日查夜访,形势又紧张起来。正杰觉得自己就像坐在浪头上,一会儿升空,一会儿跌落,速度在不断加快,想劈波斩浪,可能都顾不上。
到了年底,开始核算贫困户本年度的收入。一户一户进,没人的打电话,到了十二月底,基本有了眉目。但是,桂花一家,让他犯了难:铁民走了一年多了,桂花带着三个孩子,不可能外出打工,不打工就没有收入,也没啥低保、五保。2017年国家脱贫线为3300元,她家咋达标呢?现在就是办个低保也不行。
正杰和大民说起此事,大民想着想着,说:“二合一,问题不就解决了。”
“二合一,啥意思?”
“就是二家合成一家,把伟杰家和桂花家合成一家。两家关系本来就好,做了干亲戚。铁民和伟杰亲如兄弟,铁民走了,伟杰能坐视不管吗?他肯定去帮忙。这中间肯定有人说是非,嚼舌根。两个能走到一块,所有的事,不都结了。”
“好事,大好事。”正杰兴奋地说。
“我一会儿,去蛇沟说购买农机的事,顺道找韩大伯说说这事。”
正杰髙兴,罕见地打个响指。
大民推门进了院,韩大伯在正屋的前檐下眯着眼晒暖。听了门响,睁眼一看是大民,便站了起来。大民上了台阶,拉着韩大伯的手,说:“进屋说点事。”
大民说明了来意。
韩大伯一拍大腿,说:“好!这事也不用央媒人,你一手托两家,放心去说。伟杰和桂花都是忠厚、仁义的好娃娃,伟杰能干,桂花贤惠。我也有这想法……想着咱有三个娃,怕拖累人家。”
大民先找了伟杰。
“我两家亲如一家啊!铁民哥和桂花嫂子都是我敬重的人。……可怜几个娃子,苦了桂花嫂子……我和桂花嫂子成不成,我都要把孩子养大……桂花是个好女人。我……”伟杰脸憋得通红,说得结结巴巴。
大民到了桂花家,桂花正在洗衣服。大民和她在院中坐定。
大民谈了自己的想法,并且说我问过伟杰了,他很乐意。
桂花满脸潮红,手不停地挼着石桌上的纸团,低头不语;直到送大民出门,才点点头。
夜里,孩子们睡了,桂花辗转反侧,她想到前不久收秋的事。
八月里,村里面氤氲着桂花的清香。田野里,碧绿的玉米秆子,被金风染黄了。长长的玉米穗,骄傲地挺着身子,笑得很灿烂。
桂花隔三差五见伟杰一面,他总是那么忙,拉着一长串打井的机器,早出晚归。伟杰打电话是问她,玉米熟了吗?她推托说,早着呢。
过了八月十五,桂花想提前动手掰玉米,一个人一天掰点,背到地头,用三轮车推回来,来个蚂蚁搬家。
早上,妈来了,她在家做饭,看孩子。桂花推出三轮车,放进镰刀、挎篓、风油精和灌满开水的水壶。
刚开始,玉米叶儿和地上的野草上沾着露水,她的身上湿漉漉的,鞋子和裤角沾满了泥土。后来,太阳升高后,又燥热起来,玉米叶儿,这时像把钝刀,在她的手背和脖子上“割”出一刀刀红色的印记。
桂花开始汗流浃背,脸红得如关二爷。玉米穗掰下来,往中间撂,聚成个堆。一堆一堆看似一条线,向庄稼地里延伸。
“如果有伟杰在,他绝对不叫我干的。他交待了多少次,地里活都是他的,我只管在家里把娃儿带好……我今天一定把活干好,让他看看……”桂花边想边干,突然他感到手里摸到了是空包,——里面的穗儿不见了。左右都一个一个摸了,都是空包。莫非来了贼,把庄稼偷了?她仔细看看,觉得又不像,因为玉米堆摆放得整整齐齐。她隐隐约约听到前面有动静,有人在掰呀!她快步往前走,走了二三十米的样子,他看到一个男的立在地里,那不是伟杰吗?他一手抵住穗儿的根部,一手用力一压,“啪”地一声,穗儿掰掉了,动作干净利索。
桂花叫了一声,只是低低的一声,泪水滂沱,早已迷糊了双眼。伟杰察觉有人,见是桂花,笑笑,继续干活。
桂花走上前,当看到伟杰满头大汗,她忍不住掏出手巾,给他擦汗。她刚挨着伟杰的脸,就觉得浑身抖的厉害,没有丝毫的力气,柔软的像棉团,靠在伟杰的胸口上,晕了过去......
晚饭后,大民来了,一进门就说:“好事,好事成了。一个新家庭,就有了新希望。都说好事多磨,咱这叫一拍即合。瞅个好日子,把他们事办了。”大民说着,抓起桌上的苹果就啃了一嘴。
“有你这金牌媒婆,一定能马到成功。”正杰说。
“瞎,我这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真的。”
“北师大毕业,——本事大呀!”
“不贫了。”正杰和大民在斗嘴。
石军也被两个人的情绪感染,在电脑前唱开了:“我在仰望,月亮之上。有多少梦想,在自由地飞翔……欧耶,欧耶……”
“估计过年能定,结婚到明年“五一”了。这回干脆,主要是丈母娘干脆,连结带定,一口价,十万。”
“瞎子磨刀快了。弄个场儿庆庆,按正年的说法,叫……叫举觞共贺。”大民吃着说。
好事也能出门,不胫而走。“这两人都是苦命人,惺惺惜惺惺。娃娃们跟伟杰也不生,叔,叔,叫着。一个能干,一个贤惠,般配。……几个老光掍,赖蛤蟆想吃天鹅肉,做梦吧……”村里人议论纷纷。
结婚得选个好日子,选住好日子,就写在红纸上,包括结婚那天的禁忌,譬如,头朝哪个方向上车,头朝哪个方向下车;还有些吉利话、祝福语。
“好儿”要合,先看男女双方的生辰八字,是否相克。龙兔不一窝,牛马不同槽嘛。从老黄历上选个黄道吉日,一般有远近两个“好儿”,供主家选择。
“好”定在阴历正月初六,叫人送到桂花娘家。伟杰和大民商量着喜事咋办?大民说:“这样办,看中不中?头一天桂花把孩子们安顿好,晚上住到娘家,第二天,咱去人迎娶。车安排两辆,小车接桂花,大车拉娘家人。伟杰家整理好,屋里屋外该粉的粉,贴对联,剪喜字,蒸红点馍。院里搭红棚,娘家人待三桌,一桌上八个凉盘子,两瓶酒,两盒烟。主食是一人一碗杂烩菜。桂花娘已捎来话,所有娃子的封全免了。”
“中。咱们的想法,得给桂花娘家人通通气。”
正月初六,天空湛蓝,艳阳高照。田野里的麦苗,嫩绿而清新。
伟杰院里,乡邻进进出出,笑语盈天。四个红棚,三个摆满桌凳,一个摆放案板,两只小狗在下面晃着尾巴,嗅来嗅去。案板一多半的地方,都被盆罐碗瓶占据,显得拥挤不堪。八个塑料红盆最醒目,分别盛着沙糖桔、小番茄、炸炸花生、凉拌粉丝、干炸鸡块、凉拌牛肉、凉拌猪肝、醋溜肚片,八个凉菜。土豆、木耳、豆腐、豆角、猪肉块子烩成一锅,锅面飘着诱人的红油。
院里人捣蒜剥葱,各有分工:有的扫屋子,有的抹桌子,有的添柴禾,有的洗碗筷。几位老者悠闲地坐在桌前吸烟,嘱托叫媳妇的人:把事好好捋捋,千万别戳窟窿。
十二点,外面一挂长鞭响过,一股青烟腾起,空气里弥漫着刺鼻的火药味,红红的纸屑撒了一地。
门口有人给娘家人递烟、端酒,领头的手里提个叠屉盒,被接过来,一行人安排就坐。男看客、女看客和桌上人倒茶斟酒套近乎,气氛马上热烈起来。
大民作个简单的致辞。伟杰西装革履,桂花一身红衣,躹躬致谢。桂花的老大、老二被伟杰抱上桌,小女被钢民妈抱着。
回到堂屋,伟杰、桂花向爹妈的遗像三鞠躬。伟杰眼里含着泪水。
人散了,桂花妈和小妹也把三个孩子带走了。两家人两个院,住哪个院,伟杰问桂花。桂花说,随便,看你的。伟杰说,看孩子习惯住哪儿,咱就住哪儿。小孩娘,耳朵长,也看你喜欢住哪儿就住哪儿。
桂花和伟杰拥抱在一起。
夜晚,皓月当空,把清辉洒遍山岭原野,沉睡的大地朦胧而神秘。
伟杰拿出一个红色的盒子,从中取出一枚金戒指,戴在桂花右手的无名指上,两人执手相看泪眼,两人的情感在不断地加温,沸腾了!……晴朗的天空下,田野里农夫在插秧,插了一行,又一行……灌了一次水,再灌一次水……
未完待续......

作者简介:翟柏坡,微信名般若,洛宁县第二实验中学教师。中国散文学会会员,河南省作协会员,《河南思客》签约作者。百余篇作品见于《奔流》《牡丹》《洛阳日报》和微信平台,文集《我爱我土》由中国文化出版社推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