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爷爷

文/杜海欣

爷爷是1916年生的，属大龙，是家中的老四，上面还有一个哥哥，两个姐姐。爷爷小时候家里还算富裕，太爷爷是个教书先生，祖上留有四五十亩地，靠收地租维持家用。在那个饥寒交迫的年代，也称得上富足家庭，但随着连年的战乱和太爷爷的不爱劳动，在那个时代，“最无一用是书生”，教书也挣不了多少钱，为了维持一家人的生计，太爷爷就不断地变卖土地，到最后只剩下五六亩口粮田，家境也随之衰败下去。

爷爷继承了老一辈的优良品质，是个上进心比较强的人，不但爱学习，也很热心肠，经常帮助村里有困难的人，由于表现出色，1939年还光荣加入了中国共产党，1946年担任村支部书记，爷爷在职期间做过三件大事。

第一就是当时正值日本大扫荡，党地下工作干部刘振钦在与日斗争中受伤，在我家地窖里养伤三个多月，直到痊愈。1978年刘振钦来信再次感谢。可惜信件没有保留下来，这也成了父亲心头的一大遗憾。

第二件事就是屯粮抗战，爷爷在任期间，为解决抗战前线的粮食问题，大力组织广大村民在村子里深挖地窖，储存方圆几十里村庄的粮食，支援前线。这些地窖我们小时候还有，现在房子都翻修了，地窖也随着那个时代的人和事一起成为了历史。

第三件事在任期间，做为还算书香门第的爷爷，深知文化的重要性，为解决孩子们的上学问题，爷爷背着四五岁的叔叔东奔西走，到处借钱盖学校请老师，为孩子们打造了一个学习的空间，当时爷爷担任小学教导处主任，负责管理协调各种民事纠纷和一切对外事务。

总的来说，爷爷的前半生还算比较顺利，当时的家庭状况还算殷实，可后来的两次打击彻底把爷爷的生活打入了低谷。一次是1950年爷爷在位期间，村里有个人因为村路问题被公安局批令逮捕，爷爷不小心告诉了一个好友，结果这个人就通知了被逮捕的那个人，让他连夜逃跑了，爷爷也受到了党内严厉处分，也被迫免去了一切职务，为此爷爷懊悔不已，至死咽不下这口气，精神受到了极大的打击。

如果说这件事足够让人窝囊，接下来事更是直接要了爷爷的命，那是大概1958年期间，全国刮起“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的浮夸风，各地虚报产量，说什么亩产万斤，不知道谁提出的建议，说房子的落房土可以当有机肥，可以提高粮食产量，村里动员全体党员服从安排，带头行动，身为党员的爷爷虽然早已经不是村委书记了，还是二话不说就把家里十间房铲平了，落房土做了肥料，木头献给了集体。（有些见风使舵的人，只是把房顶拆了，等运动过去就重新盖上了。）

无家可归的爷爷带着三个孩子（当时大姑姑已经出嫁）到处借房住，可是因为一家五口人，去谁家都不受欢迎，所以不停地被主人驱赶，早已把往日对他们的恩情忘得干净。一年期间，换了三四户人家，天真的爷爷还等着运动过后村里帮着把房子盖起来，可最不幸的事还是发生了，等浮夸风的运动过后，说好的给重建房子的许诺成了泡影，面对再也盖不起房子宅基地，把十间房材料都献出去的爷爷也傻了眼，看着二十来岁，到了结婚年龄的父亲，着急上火得了一场大病。

虽然经历了太多不幸，但是上天也会眷顾好人，看着再也盖不起来的房子，爷爷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跟着别人出去做生意，当时去湖南倒卖布匹，去的时候满怀信心，可是到了人生地不熟的湖南，连当地话也听不懂，跑了好几天也没卖出去，手里的钱也花光了，人都差点回不来了，最后还是爷爷找到了当地政府，一位好心的领导以300元的价格收购了爷爷手中的货物，临行还给了一些吃的，算是平安回家了。回来后用这挣来的300元买了一些木料，以前被他眷顾的乡亲们一起帮忙，盖了三间土坯房，总算是把家安定了下来。这场经历下来，爷爷的精神也大不如从前，身体每况日下，像被透支了的木偶，再也回不到原来的状态。

爷爷的事本来已经尘埃落定，受到打击的爷爷因为得了肺癌，也早已于1967年离开了人世，父亲也从没给我们提起过这些往事，大概是被往事伤透了心，不堪回首。最近村里要写村志，需要提供历届村支书的个人材料，爷爷的往事才再度被提起，看得出父亲很在意这件事，我想他只是为给爷爷证明，他曾经做过的一切功绩都是为了祖国和集体，他需要为爷爷争取一次洗清屈辱的机会，也为卸下自己心头那压负千斤的重担，而他真能做到吗？

其实不管怎么说，做为爷爷的后人，我深感荣幸，不仅为他的正直和善良，也为他懂大局识大体的气魄和坦率，为他甘心为人民服务的奉献精神，有这样的爷爷是我们的骄傲。今天我愿意记录下这段不堪回首的往事，让我们的孩子们都记住，我有一个可敬的爷爷，他叫杜更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