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说咱们写诗的事
作者 李有根
几位战友就咱们这帮人写诗的事在“诗旅长安”群里发表了不少真知灼见,强调要与时俱进,创新手法,跟上诗歌发展的潮流。受他们启发,我也不揣冒昧,谈几点自己的看法。
其一,既要提升创作水平,又不能操之过急。咱们这帮人写诗的基础和水准参差不齐,对诗的认知和追求也各不相同。相当一部分人写诗重在与战友交流,重在自娱自乐,他们写诗热情高,并且自我感觉良好。但诗坛在哪里,诗歌大潮涌到何处,诗歌创新橱窗里挂着多少件时装,并不在他们的关心范围之内。这本无可厚非。就像很多人喜欢打麻将、喜欢跳广场舞、喜欢K歌一样合情合理。问题是,把社区感染得热火朝天的广场舞爱好者总觉得自己跳的舞与春晚上跳的舞相去不远,而把歌厅吼得地动山摇的K歌者往往觉得自己与阎维文的距离也不过五十步到百步之差。感觉良好的诗作者情况类似,他们认为自己诗作的水平也差不到哪儿去,如果有人指出其中的问题往往遭他们怒怼。对这些作者来说,首先是要看到自己的差距和不足,增强提升创作水平的自觉意识和内生动力。而对那些知道自己的创作处于什么水平,提升主动性很强的作者,需要的却是莫急躁,悠着点,慢慢来。须知提高诗歌水准,转换、改进创作思路和方法,是一件难乎其难的事情,天资和悟性或许比下死劲更为重要。金碧辉煌的诗歌宫殿看似来者不拒,实则要窥其堂奥谈何容易,即使职业诗人殚精竭虑终其一生也未必能得其门而入,况乎我们这些古稀上下的业余作者。立足现实水平,适可而止地努努力就行了,进步一点是一点。千万不可弄得废寝忘食,诗能不能长进还在两可,倒先累坏身体,那就犯不着了。
其二,注意保持与受众群体的良性互动。诗写出来,总是希望有人阅读。即使声言写诗纯属自娱自乐者,又何尝不希望阅读欣赏者多多益善呢。而阅读欣赏诗,是与人的审美能力、情感共鸣点以及氛围影响等诸多因素紧密相关的。写作者过分刻意地迎合读者的口味固然不好,但完全不顾及读者的反响恐怕也很难做到。过去我们往纸媒报刊投稿时,你能不考虑所投报刊的风格特色和其对应的读者群的阅读需求吗?现在投稿给网媒,虽然比过去的情况要宽容自由得多,但同样不能不顾及网媒的用稿要求和读者群体的口味。从我的切身体会看,往往自认为在立意、手法上下功夫较大的诗作,反比不上内容合时、情感充沛、口味随众的一般作品更容易赢得点击量。诗的表达多是拐弯的跳跃的,习惯平直的读者往往觉得欣赏起来费劲,不耐烦读下去。这跟咱们社交场合叙话是一回事,你讲一则直白而逗乐的趣闻,会立刻引得哄堂大笑;你若玩一个稍微隐晦一点的幽默,则很可能因众人莫名其妙而全无反响。这就要求我们在追求艺术水准与照顾读者群体的接受能力之间把握适当的平衡。我们既不能被点击量所左右,为取悦读者而在诗作的艺术打磨上刻意降格以求;又不能完全无视点击量,将读者的感受和反响置之度外,一味追求高精尖。社会上确有一拨以让人看不懂为高超的写诗者,他们有一个奇谈怪论,说是鸟叫你也听不懂,但你觉得好听不就得了。我在“诗旅长安”旅途中和刘胜战友聊起过这事,我说,人听不懂鸟叫但觉得好听不假,可鸟本来不是叫给人听的,鸟是叫给鸟听的;人听不懂鸟叫对鸟来说无关紧要,但一只鸟如果叫得让同类伙伴们听不懂,恐怕就会有大麻烦了。人终归比鸟聪明,自弃于群的事咱不能干。其实在这方面,我们这帮人里面很有一些高手做得相当不错,他们的诗作既格调高雅,新意迭出,质量上乘,又很受战友群体和社会读者的称赏追捧,每每佳篇出手,点击量非常可观,值得学习。
其三,全面辩证地看待诗歌创新。手法技巧是为诗的思想意旨服务的,在创新表达的过程中要防止沦入碎片化的纯词语狂欢。手法技巧的新与旧,和好不好、合适不合适不存在必然的对应关系。任何一种手法技巧都可能产生好诗,任何一种手法技巧也都可能产生烂诗。手法技巧本身没有过时不过时的问题,只有运用得恰当不恰当、精深不精深、圆熟不圆熟的问题。一首诗,往往不是单一手法技巧的呈现,而是多种手法技巧的综合呈现。再新潮的诗,其中也有传统的因素和成分在。在这个问题上,我特别不同意一种说法,就是把传统诗歌的创作特点一言以蔽之曰:标语口号诗。不能这样说。“诗旅长安”之行中,志晨大哥曾满怀激情地朗诵了贺敬之的《回延安》和《西去列车的窗口》中的片段。这两首诗,以今眼观之,写法自然属传统的,但它们绝不是标语口号诗。标语口号诗不可能入脑入心,让人传诵至今的。并不是诗中一涉及大的时代话语、大的主题思想、大的志向抱负,就必是标语口号诗;否则,“不教胡马度阴山”,“西北望、射天狼”,是否也要归入标语口号诗之列?实际上,标语口号诗从来都不受欢迎,从来都是真正懂诗爱诗者力欲避免的。虽然在特定年代标语口号诗有泛滥之弊,但抵制标语口号诗的努力绝非自今日始。再者,创作手法的新旧与是不是标语口号诗也不是对应关系。阅读社会上的诗歌作品不难发现,有的写诗者看似掌握了一些新的创作手法,但作品反映出来的实质内容却乏善可陈,全是被时尚倒腾烂了倒腾馊了的东西。这样的诗,其实与标语口号诗本质上毫无二致。
其四,不要自贬我们过往的作品。不错,现在看我们当战士时候的诗作,觉得实在青涩稚嫩。但那是我们青春的印迹,成长的足迹,我们应该珍爱,而不应该鄙薄其形式,否定其价值。与同时代充斥于报刊的那些假大空政治诗相比,起码我们那时的作品洋溢着生活气息,歌颂的是拼搏奉献,表达的是真情实感。翻开《不朽的军魂·现代诗歌卷》,其中一些优秀篇章至今读起来依然让人心潮澎湃。我们有什么可自贬的呢?
其五,关于跟潮流,首先要问,潮流到底指什么?如果潮流指的是诗坛的主流,我认为现在诗坛根本没有可以做主的流。现在的诗坛早已不是一将振臂、三军踊跃的状态,而是散兵乱阵、各自为战的状态;不是大江东去、河汊汇集簇拥、主支流分明的水系状态,而是水陆交错、无主无次、丽色平分、物类多样的湿地状态。既然如此,谁跟谁呢?各显其能、各呈异彩不挺好么?如果潮流指的是纸媒诗歌,我觉得最好还是别去跟。纸媒虽然呈萎缩趋势,但纸媒诗歌刊物依然端着末世王爷的架子,俨然一副诗坛正宗、诗歌主流的样子。可是,一来它们各个于惨淡经营中自顾不暇,哪有心思扭结成推动诗歌发展的合力?二来它们既端着架子,就不是你想跟就让你跟的,别说你想从圈外打进圈内,就是你本在圈内,也要看你听不听指使、有没有眼色。咱们这帮人中有不少当年都是纸媒诗歌报刊的实力作者,和那个圈子打过交道,熟知其内情。今昔对比,当时属常情的温馨之风如今几乎荡然无存,而当时属偶遇的歪风邪气如今却愈演愈烈。这不,咱们铁道兵诗人中的佼佼者之一、诗坛宿将刘金忠,就被诗坛乱象弄得疲惫不堪,满腹牢骚地在群里发狠说,今后再也不向纸媒投稿了。对的刘兄,如此“潮流”,不跟也罢。依我说,当今时代,何必延续对纸媒的仰望姿态,大大方方地平视可也。现在是网媒勃兴的时代,是网媒诗歌方兴未艾的时代,是诗歌从小圈子走向大众化的时代。要说潮流,我认为这才是潮流。而我们正在参与潮流,创造潮流,或者干脆说,我们就是潮流。如果潮流指的是时兴的题材和手法,那我就更不赞成跟了。时兴写啥都写啥,时兴怎么写都怎么写,这正是创作的大忌呀。真正有志于创作的人,应该做的不是去跟潮流,而是有意地避潮流,反潮流。跟潮流只能跟个热闹。关心潮流,关注潮流,目的不在于跟潮流,而在于知其所之而另辟蹊径。文坛也好,诗坛也好,各种各样的创作题材和创作手法同存竞艳,才是应有的景象。
总之,我们这帮人能用各自喜欢、合适和擅长的方式写点诗,抒点情,给战友群体续点火添点热,给网络及社会奉献点微忱,也给自己的晚年生活填充点意义和乐趣,欢迎而不俯就任何人的青睐和认可,自领风骚,独成一景,用孙建军在《不朽的军魂·现代诗歌卷》序言中的话说——这已经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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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有根,铁道兵诗人。1972年12月入伍,曾在师、团创作组工作,后任团军务参谋。1984年转业,2015年退休,现居合肥。爱好创作,曾在多家报刊发表过诗歌、散文及演唱作品。
责任编辑 李汪源
文字校对 张 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