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连载八)
作者：叶玉林
父亲，在去“西行”的路上，艰难的选择着“走”的时间。“九月的季节，天气不热不冷”。这是父亲在医院里晚上说的梦话，大妹子给录了音，他梦幻般的说了很多话，都是围绕着他的后事，在交待着什么，好象是在安排他“走了”之后的事情。“我总有走的那一天哩，到时候先给队长说，事大不过地方，队长现在是某某人，叫人家给统一安排！”还说殓单要铺到身底下，将来好入殓。队里人谁会干啥，都一一做了交待。
父亲放心不下我们，他担心我们兄弟仨，都经常不在家没经历过这事，怕他走了我们一时不知道咋样办哩，就出现了晩上糊里糊涂说梦话的状况。以前在村里遇到这样的丧事，都是父亲帮忙料理后事，现在轮到他自己头上了，他在极力为自己巧做安排。后来经过反复听录音，才证实了这一点。原来细心的父亲，处处都在替儿女们着想，考虑的很周全，以“难得糊涂”的语气告诉我们，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但我们还是没有经验，从去年冬天，他给陈家院里人入殓时，遗体血水弄脏了褲腿那一刻，死神就盯上了他，悄无声息的在逼进。来年夏天，父亲脚上最难做的一只鞋，在雨地里弄湿了，叫母亲给放在锅底里烘干，随后没有及时取出，下午父亲做饭，一把柴禾火给烧了。
这下父亲没鞋穿，就骂母亲。母亲赶紧打电话叫来姐姐帮忙，俩人合力赶制了那只特别的鞋。至此父亲的心思越来越重，坐在那里腰弯的厉害，垂头丧气，闷闷不乐，整天不太说话。
最后一次上城看病，走的时候一只乌鸦在门前叫唤。种种迹象表明，父亲劫难难逃。可我们毫无思想准备，始终相信父亲身体没有大的问题，错误的自信，判定了父亲表面上的坚強，未能帮助父亲实现不想老死在外面的夙愿。
父亲，是一位永立潮头的人，思想先进，善于学习好的东西，一辈子追求完美。在半年前的时候，我回老家住了几天，有一日天下着雨，我和父亲拉家常，心里想请教一下父亲，他们“百年”之后的亊情该请哪些“老外家”，可总觉得不好开口。父亲聪明心思多，我怕他误解，带来不悦，这样敏感的话题，我不知如何开口。
我先试探性的说：“大，我给娃结婚的时候没请‘外家人’，好多人背地里都砸垮哩，现在我也觉得沒请外家不对。可当时真不知道该请谁呀，我的外家不少，我妈的娘家哪一股是正柱子呢？咱的老外家在哪里，到现在我都弄不清，让人都笑话哩！”就这样打开了父亲的话匣子。
父亲和我说着说着，就进入了预设的主题。他从抽屉斗里取出一个本本，给我说老外家、小外家都是谁，住在什么地方。假若他和母亲不在了都要请谁，要给戴孝的人都有那些亲戚，从根到梢给我说了一遍。我在事先准备好的笔记本上，很认真的做了记录。
原来父亲，早已将这样的大亊和我关心的问题，在他的记事本本里，写地清清楚楚。没想到我和父亲拉家常的话题很投机又合拍，他最后给我说：“人老了搭灵堂祭奠，前头额子吊个烂席，实在不雅观，我和你妈以后不要喔样子，你妈走在前头，就不说了，有我样当哩。如果我走在前头，你记着，看那里有卖的灵堂额子，你给我一定买一个，我不要吊个烂席，让人看着太寒酸，你记着噢！” 我说：“没问题，只要您见过就有卖的，您放心我记住了”。
父亲走了以后，我遵照他老人家生前的遗愿，叫人在城里专门买回了灵堂额子。正如父亲描述的那样，中间是一个“奠”字，两边有挽联，四周小白花镶边，用它搭设的灵堂，既肃穆庄重又美观大气，让人肃然起敬。
此时，我感觉到了父亲是如此的热爱生活，思想超前有生活品位，他是一位社会贤达，无愧于乡亲们称赞的“能人”。父亲一辈子虽然很辛苦，但生活过的很充实，有滋有味，趣味爱好广泛，精神乐观是支撑生活的动力源泉。父亲走了，他走地是那样的干脆！自己没受一点罪，儿女们没受一点拖累，想侍候都没给机会，真可谓是贤惠的老人，他说走就走，走的是那样的潇洒，是那样的干净利落，没有一点拖泥带水的现象。
父亲，象睡着了一样，他一生太劳累了，他起早贪黑从没歇憩过，像一台高速运转的机器，从来就没有停止过，一辈子超负荷劳做，倒致各脏器官衰竭而长眠。他太乏了，这一觉睡的很踏实，任凭我们哭天喊地，也无法叫醒他。也许他不愿意让人打扰，他为了这个家实在是太困了！太累了！
他常给我们说；“一家之计在于和，一年之计在于春，一天之计在于晨，一人之计在于勤。早起早睡身体好，人勤地生宝，人懒地生草。男人的地畔子，婆娘的锅沿子”。它是古人总结的经验，是劳动人民智慧的结晶，是不变的真理。
我们一大家子十二口人，在一起共同生活多年，从地里到屋里，从家庭到外边，从吃穿到住行，里里外外全靠父亲一人操心，现在回想起来他确实太辛苦了。
树大分杈，家大多分家，一九八七年春季，父亲给我们另了家。但地里的农活他依然帮着干，直到一九九九我调出会峪沟之后才不种地了。父亲为我们建造的两处住宅，因我们都住进了城里，再无能力守护，就将它转让给了亲戚，现在想起来父亲为了儿女们，他一生是多么的不易。
【作者简介】叶玉林、男、1963年生人，在职大学文化，中共党员，退休干部。曾长期在基层担任过乡武装部长、乡镇长、乡镇党委书记、副局长等职务。平日喜爱文学、笛琴书画等，创作有《回味人生》《贩药材》《治黄河》《我的父亲》《一封家书，》等各类体裁作品约20多万字。《世界文学》签约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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