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墩子桥
文/南木
右转驶离公路，进入蜿蜒的乡村小路。远处的齐岳山连绵一百多公里，山上郁郁葱葱，仿佛一道没有尽头的绿色屏障隔绝出了一个世外桃源。山脚下是一片又一片的稻田，稻田里的稻子正青葱嫩绿，尚未饱满的稻穗直直地昂起头，似有一股不服输的劲儿。水泥铺平的乡间小路两旁，民居林立。偶有一两簇细长的竹子遮挡，小路便轻轻地转个弯，继续向前延伸。看着熟悉的风景，我已经能预想到，前方会有一条蜿蜒的河，河中有一排比车轮子还大的石墩子。爸爸会在过河前停下他的小货车，我们一家人会从那些大石墩上走过、跳过，我特意穿了凉鞋和短裙，方便淌过那清江水，上岸后再走一段羊肠小道，外婆家的一角就会出现在不远处的小山腰……
快了！就快到河边了！
嗯？小货车并没有停，反而“咻”地一下从坚硬宽阔的水泥桥上轻快驶过。
到了外婆家，一下车我便迫不及待地跑去河边——还好，羊肠小道还在，还好，那排石墩子还在。
潺潺的流水“哗啦啦——咕噜噜——”一路高歌，偶尔从河岸旁洗手的树丛上扒拉几片叶子插在自己头上，当作妆饰，然后继续哼着歌儿向下游流去。中间，它们会遇到这排石墩子，在绕着石墩子跳一场欢快的舞蹈过后，便告别石墩子继续前行。童年的我，正蹲在其中一个大石墩子上，盯着从石头缝隙路过的水流。好想捞一把上来送给外婆，但那软软的流水却总也抓不住。
盯着石头缝隙的水流许久，脑袋终于昏沉，便打算起身去找我的好朋友——我的同龄小侄女柳柳——她正在河里找石头。估计是蹲了太久，我刚抬脚便一个趔趄歪了下去，掉下河里，哗啦一阵，荡起的水花把我浇了个透。正在石墩子旁洗衣服的外婆听到声音，棒槌一扔，蹒跚着步子快速走到我身边，一把将我架起来，一边将我的衣服拧干一边埋怨：“你看你，衣服全湿了，风一吹就冷得康康抖！要是感冒了，就得像个小老婆婆一样咳咳咳，跟我回去换衣裳！”我一点也不害怕，因为石墩子附近的河水非常浅，只没过我的脚踝。真正的深水区我从不去，也不带柳柳去。
柳柳听到声音，用衣角兜着一兜子石头，缓缓向我走来。我站在河水里，一边任由外婆将湿透的衣角拧干，一边往柳柳兜里瞧。还没瞧清楚，就被外婆一把拉住往回走。柳柳自然要跟着一起回去的，她家就在外婆家前面。
湛蓝的天空中飘着几朵洁白的云，像电视里的油彩画，又像小卖部里卖的棉花糖。日头毫不留情地将我和柳柳晒成小黑炭，阵阵热风吹得我眼睛发热。我眯着眼睛环顾四周：不远处的山上公路歪歪扭扭，像土里不小心被挖出来蚯蚓——急急忙忙扭动身体，像是要逃难。偶尔会听到小汽车按喇叭的声音，我就会仔细听那辆小汽车的声音，判断它现在到了哪里，多久后会转个大弯上坡，再次回到这里。山脚下的竹林里，藏着几户人家的炊烟，露出黑色的瓦片盖着的屋顶——不知道坐在那上面，可不可以看到外婆家呢？村路两旁是青绿的稻子，细长又割手的叶子中间结满了穗子，我很喜欢它们，因为再过两个月他们就要进到我的肚子里了！
在岔路与柳柳道别，她回去放石头，我回去换衣服。外婆继续在门口洗衣服，我则是跑去与柳柳一同选石头。不一会儿便又偷偷往河边跑。来到河边，跳上石墩子，路过刚刚外婆洗衣服的地方，看见一位大叔在深水区捞什么。我记得这位大叔，虽然我不认识他，但是他经常和外婆打招呼。大叔回头瞅了我们两眼，看见我们往河流的上游走，没说什么，继续埋头苦捞。
我和柳柳穿着凉鞋走在水还没没过我们脚踝的清江河里，清凉的河水像软棉花一样塞在我的脚趾缝里。我们一边往上游走，一边弯腰低头寻找漂亮的石头，亮晶晶的白石头啦，乌漆嘛黑的圆石头啦，一层一层的青色石头啦，像一颗鸟蛋的石头啦……我们捡得不亦乐乎，像是在寻什么绝世宝藏。慢慢走着，寻着，一路溯游，一路欢笑。路过河湾处，我们上了河中小洲，河中洲是一块由石头堆成的小丘，小丘的最高处歪歪扭扭地长了几丛跟我一样高的草。我们站在小丘上，纠结了许久石头要不要去河湾捡石头，最终放弃——河湾处的水起码要没过我的大腿，很危险。而且，那位大叔就在不远处，他回头就能看见我们，要是被他发现他要给外婆告状的。
不知捡了多久的石头，太阳已经藏到山后去了，衣服也已经兜不下了，我们才往回走。在快要到达石墩子的时候，我们上了岸。软绵绵的草地散发着独特的香气，我很喜欢青草和大树的味道。草丛中点缀着些许白色的小花，像黑夜里天上稀疏的星星。我们走在草地上，小草蹭得人痒痒。我们又坐在草地上一股脑将石头全都倒出来摊开，再一一挑选。柳柳选了很多奇形怪状的石头，我则是将大大小小的圆圆的石头都装进了自己兜里。俩人一人一兜石头往家走，像一人抱了一个大西瓜。再次经过那排石墩子和埋头苦捞的大叔，大叔又抬起头来瞅了我们两眼，仍旧没说话，但是为什么我感觉他低着头时嘴角在往上翘？
回忆往事，我的嘴角也不自觉地往上翘了起来。从羊肠小道下去，来到河边，许是最近下雨的缘故，河水已经没过我的小腿。我跳上那排自记事起便安稳地站立在这里的大石墩，在其中一块石墩上坐下来，将脚放入河水中，任由清凉柔软的河水亲吻我的双脚。看着前方流水淙淙，绿草茵茵，我期待着，今天她会在家吗？
作者简介：
南木，原名：邓菲，女，土家族，生于1996年，湖北省恩施土家族苗族自治州利川市人。2018年毕业于湖北民族大学。初中发表人生第一篇新诗，高中作品入选校刊。大学期间一边在学校做文字记者，一边在某网站发表散文数篇。毕业后至今一直从事教育工作，爱好古诗词，喜欢当代作家雷米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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