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雾中来
作者:王德春
醉酒后,锦川把头摔了个鼻青脸肿,由于无颜见人,只得宅在家闭关自省。
以前,每天早晨只要不下雪雨,锦川都会出去晨练一个半小时。下了楼就开始边走边朗诵,从《大悲咒》《心经》《滕王阁序》《月光下的中国》以及“梭婆珂”等消灾消难的咒语,一直朗下去,时断时续,藕断丝连,直到公园还意犹未尽。繁杂而有序,玄妙而明朗,激情而沉闷。有时候是与日月同行,有时侯以清风朝霞为伍,有时候是以花开落叶为伴。满心地欢喜,满脑地虚妄,满怀地释然,若痴若狂。不相识的人见了都绕道而走,以为见了精经质的人恐遭不测。
这天清晨,锦川终于在家憋不住了,决定出去晨练。为了防止熟人无休止地询问“伤从何来?”,躲避那些幸灾乐祸的表情,锦川特意带上一幅大号墨镜,以便蒙混过关。
下了楼,天空笼罩了一层薄薄的雾气。上天知吾意,又上了一道保险,老天作美啊!锦川心想。楼下停泊的汽车沾满了露水,挡风玻璃上因为露水过多,露水已汇成一股股小溪,尤如一幅奇异的山水画。今年的秋天有些迟缓,时令已是霜降,却仍然是寒露模样。
锦川选了条偏辟的林间小径走,以免受到不必要的打扰和虚情假意的问候。
“南无喝啰怛那哆啰夜耶……”锦川习惯成自然地,心无旁骛地一路朗下去。
“喂,伙计,怎么不去公园啊?怎么上这么来了?”甬道外一个身着练功服,拿着木棍,领着泰迪的人朝锦川喊。
锦川不用抬头看,只听声音就知道是那个令人厌烦的郝健。郝健是碎嘴子,哪里人多往哪里钻,哪里有女人往哪里靠。如果让他知道了锦川醉酒负伤,不消半天,全城的人都会收到广播一样路人皆知。于是锦川把头一低,压了压墨镜,沉声说:“你先去公园吧,我随后到!”
郝健向这望了望,因为天色尚暗,又有蒙蒙的雾,他看不出锦川的异样,便吆喝着他的狗,唱着小曲潇洒地扬长而去。
“唵嘛呢叭咪吽……”,锦川不由地松了口气,心想,越不想见谁越见到谁。
“我爱你世界屋脊上布达拉宫的巍峨,傣家竹楼前如水的月色……”锦川的朗诵渐入佳景。
海棠树林里曲径通幽,满树的海棠果青里泛着红,尽显成熟之美。
“老同学,在散步呢?”一个熟悉的,甜美的声音飘过来。锦川扭头朝马路上看,呀!原来是大学的同学杏花,这也太离奇了!离奇得不是神使鬼差地遇上她,也不是一个带着伤疤的丑男人见到一位美女,而是刚才朗诵的那一句“我爱你世界屋脊上布达拉宫的巍峨……”正是杏花在“学年汇报演出”上朗诵的那一句。难道这句诗歌有灵性,找到它的原主人?或者说杏花有特异功能,听到这句本属于她的诗句寻声而来?
“唵嘛呢叭咪吽”,锦川又默念了一句,只觉心里一颤,心想,莫非这句咒语显灵了?佛法无边,佛法无边啊!
锦川正了正墨镜,鼓足勇气向杏花走过去。
“怎么大清早的还戴墨镜啊?耍酷啊?”杏花笑问。
锦川尴尬地笑了,说:“都老头子了,还张静个啥呢?这不是为了遮丑么?”
军花一愣,随即发现锦川脸上的伤:“喝酒喝的?摔的?”
“还是老同学慧眼如炬啊!”锦川幽默了一下,借以掩饰自己的窘态。
“俺家那一口子也是……唉!”杏花欲言又止。
锦川知道杏花的老公也是个贪杯嗜酒之徒,这样一想,心下稍安。
忽然,锦川想到另一个美女同学也曾说过一句类似的话:“俺家就有一个……”
雾有些大了,树木行人愈加模糊,再加上这特大号的墨镜,锦川觉得外面的世界朦朦胧胧,幻生幻灭,不似刚才朗诵的诗,那么线条分明,那么诗情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