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北河
人生多歧路，唯有拼自强。
——致那些曾经的自考者
因未能亲自走入大学校园的缘故，多年以来，我一直对自学考试情有独钟。深深感谢这种高教制度，为我们这些20世纪90年代的中专生开辟了另一条成长的路径。而今时时回想起来，其中的酸甜苦辣仍然让人不能忘怀。
记得那天是自考成绩开榜的日子，我所报考的三科都没有通过，最低的分数竟然只有22分。刹那间，我仿佛被人打了一棒，头脑变得昏昏沉沉。不知过了多久，发现自己竟然躺在一条山路上，天上不时有雷声滚过，闪电也跟着一闪一闪。接着下起雨来了，雨水混合着血水将衣服弄得一片狼藉。好容易捱到天晴了，我摸索着走出山口，来到一条河边。这时芦苇荡里泊着一条白篷的木船。我纵身跃上木船，它竟然飞一般地前进了。
就在我惊叹不已的时候，前边出现了一个熟悉的园子。碧绿的菜畦连成一片，石井栏闪耀着亮光，而那些覆盆子正一片一片茂密地生着……
弃船上岸。我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在几排不知名的树木后面，竟然出现了三间瓦房。没有院墙，窗子开着，里面摆满了的花花绿绿的各种书籍。正当我想一探究竟的时候，园子却在一瞬间没有了踪影，而一个穿着长衫的老者迎面走了过来。
“你是谁？到此且又做甚？”说话间，那人脸上露出严厉的神色。
“我，我是无意间到这儿来的，我没有恶意。”我一边说着话，一边偷偷地瞧他，只见这人身材高大，清白脸色，一部乱蓬蓬的花白胡子。
“看你身体瘦弱，面容枯槁，想必是失意之人吧？”那人的态度渐渐温和，只是目光依然深邃，好像对我的事情了然于胸。
“是，是的。请问，您是谁？这是什么地方？”我感觉牙齿不停地碰撞，呼吸加速，心也怦怦地乱跳。
“这里是百草园，吾乃孔乙己是也。”
“您，孔乙己？！”听说他是孔乙己，我的胆子立刻大了起来，不屑地说，“孔乙己，你不是一个落魄的文人么，究竟是真是假？小说里的事情究竟是有还是没有呢？”
“假做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信则有，不信则无！”孔乙己说话竟然像洒了雾水，让人一下子摸不到头脑。
“孔乙己，您知道么，书上说您是封建科举制度的牺牲品，半生穷困潦倒，到最后还欠咸亨酒店十九个钱呢！您真偷了丁举人家的东西，被人打断了腿，又是怎么活下来的？”
孔乙己沉默了一会儿，顿了顿说：“你对老夫了解如此之多，吾且问你，你因何至此，因何事失意呢？”说着话，孔乙己突然瞪大了眼睛。
我抓了抓头发，叹口气说：“实不相瞒，我是一名自考生。知道么，现在离你那个年代快一百年了，早就不进行科考了。现在大家都是上小学、中学，参加高考，成绩好的话就能上一所好大学，取得一个好文凭。而我没有机缘参加高考，正在通过自考拿一个大学文凭。”
“文凭？此乃何物？”孔乙己打断我的话。
“文凭么，就是证明你的学识、能力和资历的一种东西。知道么，在崇尚知识的时代，有硬文凭，如985、211啦，就能找到一份好工作。而我如今参加自考五年，还没有拿到一张文凭，没有谋到一份称心的差事。”说着话，我的眼里溢出了泪水，“人到此地步，谁不伤心啊！”
“哈哈哈……”，孔乙己听了我的话，非但不同情，竟然还大笑起来，让人感觉恐怖极了。
“刚才你讥笑老夫为科举制度之牺牲品，以吾看来，汝当为文凭之牺牲品也！想老夫当年，科考之风盛行，十年寒窗苦，一朝天下名，而八股取士贻误多少良家子弟，酿就多少人间悲情。据吾看来，文凭亦如此也！”
看着孔乙己悲天悯人的样子，我也有些伤感，便说：“我不是为了文凭而考试的，也不纯是为了文凭而学习的。我只是为不能改变自己的卑微地位而忧虑，为付出五年汗水得不到回报而伤心。”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君自当放宽视野，另谋他计，何必再参加什么自考。想当初吾若不痴心科考，安心做一私塾先生或苦练书艺，安身立命足矣，如何落得他人耻笑。”说起往事，孔乙己竟然又长叹一声。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我急忙解释说，“我只是一个文弱书生，有一点学习的底子，虽然自考难度大一些，可我想还是能够拿下来的。”
“汝心之固，固不可彻。既如此，又何必心存自卑。吾且问你，自考究为何物，又为何如此之难？”
“自考么，是……是一所没有围墙的大学，没有年龄大小的限制，没有身份贵贱的要求。只要本人愿意，就，就都能够选取专业参加考试，每门功课只要60分就算结业，全考完了就能拿到文凭。”我也不知道说得是否全面，就按了解的情况告诉他。
“那以吾看来，自考者，实为考人也。”孔乙己严肃地说，“自者，乃自尊、自立、自强、自慎、自戒也！学问之事，非一时之功。自卑自贱者不可，自暴自弃者不可，躁虐短视者不可，放任无束者不可。唯有明谋善断、坚忍不拔、愈挫愈勇者方可为之。岁寒，方知松柏后凋；天行健，君子自当自强不息 。实为善哉！”
孔乙己顿了顿又说，“况吾观古今之做大事者，莫不忍辱负重、含垢忍耻而后成，如勾践、韩信、苏武、司马迁；而古今徒慕虚名终遭鄙弃者也多矣，如江郎才尽之江淹，失街亭之马谡，纸上谈兵之赵括，才华早逝之仲永，亦有自命清高、一无所成、令人啼笑皆非之孔乙己。”
“怎么，你也是这样？”我不解地说他。
“世事混沌，清者几人？凡事皆被声名所累矣！汝参加自考，亦不妨作一处世之道，循其法，悟其道，心胸达观，竭尽全力，屡败屡战，不言放弃。几年过去，纵然无有文凭所得，想必亦历练脾性，学有所获，不虚度也。君以为何如？”
“听君一席话，真是胜读十年书啊！”我忽然感觉孔乙己不再迂腐，形象也变得高大起来，不由地赞叹道，“没想到百年过去，您已是一位隐逸山林的高人了。”这时，孔乙己的胡子被风吹起，颇显出了一股仙风道骨之气。
“见笑，见笑。”孔乙己朗声道，“何谓高人，何为俗物？人生百年，弹指之间。能安稳度过且老大无悔者，难矣！世人皆当自重也。老夫今日亦有要事，就此告辞。”说着话，孔乙己拱拱手，身子渐渐地飘起来，白色的长衫在空中飞舞。
“孔乙己，我该如何做啊？”
只听空中传来洪钟之声：“爱之者，视若东海之明珠；恶之者，且做废弃之敝履。何去何从，君当自决。”
“孔乙己，孔乙己，您还有什么话要说吗？”我拼命地奔跑，唯恐他在瞬间不见了踪影。
“愚鸟当早飞，驽马宜先行。山穷水尽处，柳暗见花明。”
孔乙己终于看不到了，我不由得大喊起来，却一下子惊醒，发现自己正一个人在床上来回地翻滚。
这是怎么回事呢？窗外夜色依然，刚才的一幕却令人拍案惊奇。我环顾四周，发现桌上的台灯还亮着，一本《鲁迅全集》躺在旁边，而敞开的书页，竟然正是有关孔乙己的那一篇。
【作者简介】北河，原名吴新强。宁晋县作协理事，凤来仪诗社会员，邢台市诗词协会会员。曾在《诗刊》《中华诗词导刊》《北国作家》《诗词月刊》《燕赵诗词》《燕赵文学》《绝对文学》《塞北文学》《河北自学考试》《宁晋读书人》等发表作品，与朋友合著文集《七叶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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