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按:
去年秋天,在耶路撒冷呆了一个礼拜,对于活着,对于伟大,对于自由,对于爱以及被爱的感知,有别于数十年的儒家文化教育,也有别于数千年的彝族文化所影响。好几个夜晚,我在地中海的波涛声中醒来,耳边铺天盖地回响起的,却是白天在拿撒勒,在亚德·韦谢姆大屠杀博物馆,在橄榄山的客西马尼园所听到的祷告,那几夜老是忍不住莫名其妙地流泪。当世界各国的诗人们纷纷拿出诗作朗诵的时候,我半行字也写不出,甚至于无话可说。
“世上有十分忧伤,九分在耶路撒冷。”回国半年,我终于明白,这是人而不是神所能说出的话。所以,写下了以下几行,算是告别,也算是纪念。
一
悲哀地听了一夜的波涛,在酒馆
早先的痛不欲生,以及——
读了一半的经文,都变成了陌生人的包袱
那么重,那么可有可无
赤脚的寡妇,无家可归的猫
摩西分开的红海,代代传的隔阂
大海,你这传说的自由的元素
从出生到死亡
每一滴刚好印证覆水难收
在黄沙漫漫的耶路撒冷
有人反对,没有人反悔,自由
浪高一尺,堤高一丈的自由
它甚至无法让害羞的人有害羞的时候
二
之所以让橄榄树弯曲,之所以
让落日巨大的阴影出现在红坡之后
之所以用黑的布挡住白的脸,之所以
将盐撒在牛羊必经的路上,之所以
分开枪和玫瑰,之所以
在文明倒下的地方堆起几块石头
耶路撒冷,你为大卫留一处禾场
也为众生留一处禾场,你为所罗门王留一条活路
也为众生留一条活路
如果三次祷告能澄清三次背叛
流淌蜜和牛奶的迦南地何以寸草不生?
如果死一千次等同于死一次
不说是上帝,谁又不喜欢这样的福份?
当我在人群中看见晃动的烟头
年轻的犹太姑娘,古老的希伯莱语
他们不多不少,一天有三次相逢
而那些被传说的橄榄
千里万里,千年万年,没有一棵成圣成王
三
一切的公正都归结于时间
不需要谁原谅谁,巨大的石碑
几个歪歪扭扭的字母
零售阿拉伯长袍的女人,黑白分明
没有长出地面的庄稼,半边巴掌大的胶鞋
泪花飘散之后,一个脚印也看不见
嘶鸣的骆驼,裸露动着光光背脊
远和近,金和银,鲜血和大地
每个人都以年老的姿态哭泣
今天一定要以昨天为代价,我拒绝
并且只想远远地看一眼所拒绝的加利利海
我不带走一滴并不是因为它曾经洗净圣体
四太远的路程,有关于真正的活才活
有关于真正的死才死
远方欠我许多,我就欠远方许多
上帝,作为食物链中的一环
他负债累累,他本身并不宽余
而圣地底下疲惫不堪的泥土
倾城的阿门声,每一句都是绝唱
绝唱,是的,和上帝无关的绝唱
眼泪浇灌菩提,斧头砍劈苹果
我对耶路撒冷人说
世界不是一根投枪
它不可能握在每一个人手里
地中海波涛耸起之前
上帝,耶稣,穆罕默德,通通就此别过
小麦烙成烧饼已经足够

阿诺阿布 彝族,1971年出生,毕业于贵州民族学院,诗人,作家、音乐家、文化学者。先后担任《青年时代》执行主编
阿诺阿布 彝族,1971年出生,毕业于贵州民族学院,诗人,作家、音乐家、文化学者。
先后担任《青年时代》执行主编,《诗歌月刊》办公室主任;《笔墨纸砚》主编,《大西月刊》主编。
2009年至今,任三色桥(北京)文化发展有限公司艺术总监。著有《秋天的最后一个处女》《弯腰到情人高度》《水一直在岸上》《画家村》《被背叛的昨夜》《阿西里西的诱惑》《祖国,或屋檐下的自白》等诗集、小说多部。受邀在以色列、秘鲁、俄罗斯、捷克、瑞典、挪威、西班等20多个国家进行文化交流。世界诗人大会荣誉文学博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