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渡口
文/覃姜华
三弄乡与长乐镇中间隔着红水河,长乐人要去三弄赶圩或三弄人来长乐赶圩,唯一路过的是苏先渡口。
这渡口有一家人爷爷和孙子。
傍晚爷爷从河边那片苦竹林里回来坡上的泥瓦里时,孙子已经烟薰火燎地将饭做好了,火麻菜的香味隔老远能闻得着。孙子见爷爷回来,便麻利地给爷爷摆上碗筷。
“天阴得狠”。爷爷自言自语地嘟囔,擂腰捶腿,还咳嗽几声。之后便朝地上铺上软软地毡躺下了,先摸烟袋,眼睛望着灶火说:“对岸有人叫船,叫得急哩……”
孙子朝屋外瞭了瞭,傍晚的天空黄黄浑浑,黑黑蒙蒙,空气中飘浮着一股湿漉漉的土腥气:“要起大风了呢!”
“嗯。”爷爷木木地应了一声,忍不住又咳了几声,咳得弯了腰,腾出手来,自己捶背。
“你又犯病了吧?爷爷!”孙子担心地问。
“嗯,是有些不舒服,老了了……我再得撑一趟去,对岸叫得急惶,八成是有急事哩。”
“那我去吧!”孙子嚯地立起来。他身子骨瘦些,但硬朗,个子也不小,差点儿能够顶到门框。他十七岁了,已经跟爷爷撑了两年的船,只是从没单独一个人划过,爷爷不让。
“你?”爷爷似乎压根儿也没往他身上想,因而表情很古怪,显然不大信任地:“行么?敢么?”
孙子的自尊心被剌疼了,他挑战似地瞅着爷爷,黑眸不闪。爷爷却只顾勾了头抽烟……
“我就去呀!”孙子发狠地说着,一只脚已迈出门框。“等等!”爷爷叫住了孙子,说道:“看准水头……压浪走……莫慌……去吧。”
小木船就立在红水河边,孙子刚到河边,天空的乌云便像猛兽似地奔过来了,不等几个鸡蛋大的雨霰从天上砸下来,砸到孙子的头上和身子上,辣辣疼疼的。罡风也刮过来了,红水河的水红得像猪血一样,浪声骇人地喧嚣。孙子紧紧抓住长篙,浑身在颤抖,也是紧张战栗。锯齿形的浪将小木船一下冲走了。他只觉浑浊的浪沫迷住了眼,却顾不得抹一把。心里只记着爷爷的叮咛:看准水头,压浪走。前面,一个巨大的黑影越来越近,似凫在浪上的一只巨兽,那是“大乌龟石”。河水在那儿冲起巨鼎似漩涡,腾起一丈来高的灰雾。小船箭一般朝那礁石冲去,仿佛整个世界的毁灭就在这一瞬间!他将整个生命聚焦在手中的长篙上,猛力一撑——小船几乎擦着礁石飞飘而过,如一只抛出的梭……
小木船靠近岸,孙子才觉得双手已举不起篙了。但是,岸上却不见一个人影……
“喂——”他喊,声音在颤抖,“谁要过河呀——”!
只有山的回声。再喊,却见河边的芦苇丛里湿淋淋地钻出一个人来,怀里抱着一个装酒塑瓶,并且“哈哈”地朗声大笑着——是爷爷。
不久,爷爷便买了一艘大的机动船给孙子。一年后渡口也立起一栋四层钢筋混泥土楼房,一楼还开了超市。
作者简介:
覃姜华,广西作协会员,曾在《河池日报》、《河池文学》、《桂林日报》、《北海日报》、《防城港日报》、《南国早报》、《右江日报》、丽江《壹读》、《三月三》、《广西日报》、《广西文学》、《海燕文学》、《收获》、《中国民族报》、《民族文学》等报刊杂志发表中短篇小说100多篇,散文80多篇,小说《那辆永久牌单车不见了》是2009年全国反腐倡廉竞赛获三等奖,现是天峨县社科联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