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杨文萍 木象.流年-9 80x80cm 纸本设色 2022 年
发星推荐(选自【独立】前沿190-虎鹰浩荡-“2024年8月大凉山彝族青年诗会”】
目录
吉子黄成的诗 全世界的兄弟在耕地(外十首)
祁越的诗 风驮着月亮行走在湿地的旷野(组诗)
孙子次轨的诗 坐在小河边等大海来临(外四首)
昂溪的诗 影蝶(外二首)
陈花清的诗 花椒雨(外三首)
莫洛霆的诗 消失的它(外一首)
吉子黄成的诗
吉子黄成,原名吉子日拉,00后,大凉山彝人,四川师范大学2023级经济学专业就读,喜欢读书、读诗。
全世界的兄弟在耕地(外十首)
把牛牵来,把木犁背来,把双脚踏在大地上
铜片口弦,声波翻滚着太阳光的热浪
一下又一下,一圈又一圈
就这样掉进时空,颤颤巍巍顺着风的方向
风吹了几千年,掀过基拉布特古松的黄昏,石子尽沉在深谷的溪水
历史上演几次不幸,人们携着刀和马,奔走山林
为了寻找一片圣地,胸口磨锋刃
他们找到了基拉布特,扔下羊皮和心里一次致命的渴望,欢呼着,跳着
草甸、松树林、和群山的环抱,以及出没的獐子、刺猬、山鸡
打木桩,盖屋子,唤族人
注定这里埋下一颗铜色荞麦和一匹褐色的马
在这里开花,也在这里化成灰烬,然后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一下又一下,一圈又一圈
把青稞面拿来,把清泉找来,把双手撑开迎接你又一次希望的诞生
鸽子低吟,连接大地的心脏同频共振
一下又一下,一圈又一圈
呼唤目光所不能打动的
呼唤侧身所不能倾听的
呼唤起立所不能站直的
呼唤祈祷所不能挽救的
世界就是一排一排的泥土,等待农民的木犁一排一排的梳理
世界就是一个接一个的站不稳,等待荞麦一个接一个的扶持夏天
世界埋在一张火葬床的黑炭,等待人们凝视的恐惧
回到孜孜普乌的祖父啊,那零星散着的不正是你留下的铮铮铁骨吗
我看见它们被风吹的很远,很远,驻扎在山的另一头,此时正电闪雷鸣
一下又一下,一圈又一圈
把山翻来,把水淌来,把几千年的历史装进理想
火车站台永远匆匆忙忙,鸣笛高过海浪高过每个人的头
一下又一下,一圈又一圈
魔法的隧道吞没漆黑的相对论,耳朵把光拉的很长,很长
圣洁的雪融水,以及幻想不完的部族平原战争
迁徙就建立在一条沸腾的流沙上,彼岸雾气茫茫
孩子的哭泣和垂下的稻穗,真理一鼓作气,组织多少次进攻
量变才能化成质变
纸和竹林,渐渐无力奋笔的发呆,黄昏了教室
世界只放下一口钟,秒针就
一下又一下,一圈又一圈
把书翻来,把心带来,把走过的路交给诗歌
影子扣留太阳,在建筑物欲望绽放的时代
一下又一下,一圈又一圈
二十岁,它又把我拉到地里,在我站着的时候
石头牛,一只木犁,一套拼接的影子
当我坐下,我就拥有了一切
拥有了大地、荞麦和云菇,全世界的兄弟都在耕地
荒芜了多年的群山,八百里等待唤醒的荒芜
鹰的翅膀拨弄铜片口弦
一下又一下,一圈又一圈
2024年8月3日
雨后掉进沉思
雨淋过大地,屋檐正
滴答滴答
朦胧的远山被鸟声遮盖,就这样望着
有那么一刻,我觉得这雨下了一千年
从一片叶子滴穿一块铜片
那颗树就变成了我,和我的屋子
抬头,山和山的交接处泼了一层明亮的光
锦书难托
两个地方可以多么遥远,再得不到你音信的时候
大雁歇脚,从此,心里结满蛛丝网
世界却是那样明亮,而你我都在这球面的一隅
从村口到村尾
思念很贪吃,又一个期待一口吞并
你总在我周围,是那个下午认识了你,
你的故事就密密麻麻封在信纸中
屋顶的轻烟几缕,消散在变焦的群山
就像你来过,却从未真正到来
天空掉下一只雪崩
我就躲在山腰的村庄里
如果这是一场生和死的博弈,
那么我还有时间完成一次文字记录
在这一只只雪崩来临之前
其实我不是一个优秀的滑雪者,
在生活中颤颤巍巍的前进着
小妹说,白云是天空的动物园,不信你看
她可以指出小猫,大鲸鱼,
还有白羊弯曲的角
我告诉小妹我在写老师出的一篇作文
诗是什么,她当然没有概念,
就像蓝天里纱布一样没有成形的云
小妹却脱口而出
“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
清脆的声音响遍寂静的村庄
云还在一朵一朵地冒出
就像春季松林里的蘑菇一样冲动
我想穿过一层黑夜
大地,请告诉我
黑夜有多长?不是12时辰
度量的科学家绞尽脑汁,有时黑夜只是一觉醒来
有时黑夜是个不透气的巨大的罩
鸽子在呼唤什么?是云,还是另一个时空
大地,请告诉我
昨日的兴奋被写进哪一条街上的广告词里?
让他人也听到了林里暮集的鸟儿
纠缠了一上午的白云,一洼水,雨点儿漾起蓝天
是谁在不厌其烦的按喇叭,汽车驶过积水
大地,请告诉我,穿过一层黑夜需要多大的勇气
我不愿被机械般零散的生活束缚,只需要穿过一层
我就能在似有似无的夜幕起舞
清泉失去踪迹了
包括源头,并不是我听他们这么讲
有一天,我拎着青稞面回到那条小路
灌木丛伸出手脚,眼前尽是意料之外的茂盛
织成一张纵横复杂的细网,从此清泉失去了踪迹
农民的甘甜记忆却愈加深刻
我也是这方圆几里农民的一员
十几岁时,我用我的双手糟蹋过这山泉
从清变到浊,现在
我在这四周抬头踮脚,甚至屏气倾听
酷暑的小精灵啊,我怎么才能找回你
咕噜咕噜,流淌在我的梦里
却再找不回你的踪迹
一场雨带给我什么回忆
没有思考的时候,我觉得我也是一滴雨
撞击往日的石块,即便有时会粉身碎骨
情愫如江南这绵绵不绝的雨水
纵使漫山的绿意向你招摇,也挽留不住你的尘世
其实,一滴水也是一个世界
我就在世界和世界的夹缝中穿梭
雨季
我住在吉里拉达河畔,和几座山一起
山是丰盈的山,看不到一处石块的狰狞,
有时我的热血也同她们的密林一样丰沛
失群的羔羊寻找了几座这样的山,才和母亲重逢
于是所有的慨叹都被雨伞网住,雨淋不到的细心
吉里拉达流淌着一条古老的河,山就静默的相互望着
雨季是涨河的雨季,贪婪和黑色都在沙石里等待收获
河神每年都会张口呼啸,直到村庄的哭歌震坏他的耳膜
人间就又恢复杜鹃和香草的平静
来的时候急急忙忙,走的时候不曾安详
沉默,石头和石头之间,一条蛇匍匐前行
咒语生效,黑云滚烫着报复山庄
没有百年的创伤,就不会如此轰轰烈烈
流言和垢语,难以寄生,因为这就是坚硬的石头
吉里拉达河有个古老的传说,河神每年都会张口呼啸
直到村庄的哭歌震坏他的耳膜
孤独的人
没有下雨的时候,天空格外清静
鸟声被洗劫,现在恢复一切韵律,原始的森林
一只鸟,从山的这边飞向那边,吉里拉达河无动于衷
夕阳在窗外,永远向往着一个带有翅膀的远方,原来只是孤独
翻开诗卷,安宁和躁动都在一瞬间,心儿皈依了喘息的历史
黑夜,我选择在一只昏黄的路灯下面低吟
不饱他人的眼福,用行动编制故事
村头的牛长鸣一声,狗就稀稀拉拉应和着,傍晚时分
一切该回家的都回来了吗?包括牧童,包括远行的人
图书馆,孔子像前人来人往,一个身影穿梭书架
草地、书本、一丛昆虫,不也是孤独吗
于是,世界都认为我是个孤独的人
只因为我的灵魂时常和我从未谋面的人约会
这样寻找答案的路还有多久呢
黄昏坐在门口冥想
我并不会真正的冥想,只是放下了不属于我的一切
包括一次失利的考试,包括一个毫无逻辑的念想
其实一切在我的体内的存在,都存在这个星球的体内
微风,拂面又溜回山谷
而我是个虚空
马布菲奎
听老人们讲,是一阵大风,飞沙走石,把远嫁拖觉的史洛姑娘刮走了。
一朵盛开的索玛花落入山岗的雪融水。
——-题记
低矮的炊烟笼着村庄,松树林和草地只留下蟋蟀,仿佛
风声里一位做好晚饭的母亲在呼唤孩子回家
黄昏趴在一块石头上,给村庄上颜料直到把自己也染进去
今夜又是谁的母亲在暗自忧伤?唱起了月光的白歌谣
嘿~啊呀啊
我站那山坡眺望,
一年一次送亲的人从远方走来,越过马布菲奎
多少美丽的新娘从这里经过,
为何女儿史洛你留在了马布菲奎
嘿~啊呀啊
我无数个夜泪水湿了头帕,
无数个夜夜里嘴干着醒来,哦,马布菲奎
你若听见一阵阵回声,那是妈妈留下的
多少送亲的人留下口弦,银饰和坎肩,
为何女儿史洛找不见你,哦,马布菲奎
妈妈头发挂满了雪松针,拐杖掉落山崖
哦 ~
啊~
呀~
松针刺破月光花,雪落了几片,寂静的村庄,
今夜,寒冷的夜,火塘快要熄灭,
母亲终于没等到史洛回来, 小孩子们说,
每天晚上村后的松林都会有鬼魂出没
滴滴答答的马蹄声、还有撕裂的呼唤声
注:
马布菲奎的故事:相传,很久以前,史洛姑娘远嫁布拖拖觉,送亲队伍在马布菲奎停歇间,狂风席卷着红云,天地一片混沌,漫天飞舞的红雪淹没了整个山岗,史洛姑娘神秘失踪。夫家未至,娘家未回。
祁越的诗
风驮着月亮行走在湿地的旷野(组诗)
一匹野马饮用阳光
群山喝干了雪,太阳从山脉高处盘踞
窃听更多的雪开花在寒冷的黑夜
当我抵达峨洛书古河沿岸
一条饱含盐味的溪流与我们擦肩而过
甘蓝的天空和漂泊的云也向目光靠拢
湿地滩踱步的白鹭,浸入湖水
不经意间惊醒了一匹野马的酣睡,成群的阳光
踉踉跄跄地俯望一切,生物被炎热驱赶
他们跑到河岸,把半个脑袋垂入冷水
随后又折返草原腹地埋头吃草,打滚
倔强的风在草原上狂奔起来了,像一匹马
独自行走在群山的庇佑中,饮用阳光
峨洛书古湿地
众神从云层穿雷,雨声正在游走晨雾中
一根神草就躲进峨洛书古湿地,缓缓沉睡
蚂蚁爬你脚跟挠痒痒,催促你赶路——
“当抵达群山托举的湖泊,饥渴的人就在半路,
又失语了!”。草原腹地的马,亲眼目睹
西泽神和坡伙神因争夺高山清澈之水
双双中毒身亡,他们同一天火葬在峨洛书古
两个对峙的小山包……
后来,喝醉的鱼靠在岸边,咳出白色气泡
把驯养愁意的湖泊从山顶迁走了……
打荞的外婆
外婆身子垂在麦地里
收割三月种植的荞麦,阳光打在身上
空气是咸的。树林中藏匿的一只斑鸠
悬飞过我们头顶,把一阵风的心事
吹响荞麦丛,午后阳光也穿过河滩
倒映出水面的波光粼粼,时不时冒出热气
外婆用手擦拭了额头上搁浅的汗珠
(也许每一滴汗水都有重量吧)
扭头转过身,把自己的背弯得很低
我们也学着外婆驼背的样子收割荞麦
当我们用细竹鞭打完荞麦,端坐院坝闲谈
外婆高高扬起手臂,嘴里不断呼唤风
试图把命运谷物的饱满和干瘪区分开来
用她深邃而坚毅的目光
时间磨盘
书古的云,驮着辽阔无垠的蔚蓝
要是从一个深度睡眠的午后醒来
看到屋檐下悬挂着原根萝卜,玉米
当我们伸手触摸到这些谷物时
像是在触摸幸福,偶有热泪盈眶
我也在心中默默地祈祷
渴求自己耕种的生活长出庄稼和雪峰
外婆起身又串起了一捆萝卜,我突然发觉
她的脊背比去年佝偻了许多,时间
是一块巨石磨盘,从外婆的脸庞上
磨出沟壑分明沉默的线条
彩虹的下午
一场雨不久前畏罪潜逃了
雨过天晴,我和书古的羊群怀揣清香
在河岸牧场埋头吃草,准确的说:
“白云和我的梦是一样的,都有流放的山坡”
彩虹神从山头伸出脖子到乌蒙河源头饮水
高山上的雪还没完全消融,倒流的河
自己的彩虹,从一座山走到另一座山
它们如此平静地穿过我的胸膛
黄昏的脚步
黄昏消瘦成一张地平线
黑夜倾倒出隐隐约约未知的恐惧
从山巅的背后缓缓升起,坚硬的积雪
像远赴他乡游子,独自面对冰凉的余温
饥饿的晚风也在峨洛书古痛饮黄昏
我坐在影子里故地重游,突然莫名的悲伤
羊群走在河桥上,天空时不时有鸟群飞过
我像是落单人间的一只,瓦萨神目睹我痛苦
“牛马涉水而过,请从清凉河水里取走我的孤寂吧!”
尽管群山已经把月亮扶上了诱人的黄昏
与时间达成默契,如同两张陌生面孔相遇
我看到搁浅的船,村庄,芦苇丛,星星隐没其中
把一种忧伤的蓝压得很低,河水却在——
垂钓黄昏影子里忽然感到生疏离别的事物
外公与酒
月光死在路口的核桃树
外公喜欢饮酒——
舅舅的早逝使他习惯用酒精麻醉自己
那颗从未发芽的麦粒,是外公悲痛的缘由
每逢彝族年节日相逢的时候,他就会想起
自己最小的儿子,他用手指了指山头
告诉我二舅埋在那儿,随后转过身
倚靠在土墙上熟睡,阳光正好覆盖他整个身躯
他消瘦的像一根木头,却毅然饮用自己的余生
谁也劝不动。总有无法抵达的言语境地
他说:“自己快要死去了,叫我们不要太悲伤”
日子也把他的影子拉长,他枕着自己的孤独
饮酒,就像是敬了往事一杯厚重的愁绪
与他最后一面,是拜年从月华返家时
他从车窗外比划手势,提醒下次见面带酒
现在看来,他其实也是挥手向我们告别
叹息的寒夜
屋外雪下起来了
有咳嗽声从中传出,围拢我们……
有人注定彻夜难眠。外婆挪开圈门
埋头喂猪,听——
牛羊咀嚼青草的声音,缓慢且深厚
没有什么事物比这更有收获力度了
脚涉过院坝内的雪根时,踩得很轻
她顺手抱了捆干柴,随后盘坐火塘边
起身点燃叹息的寒夜,驱使热量散开
——“悬浮房梁的鬼,请用烟熏走吧!”
她的目光穿过漫长山野抵达了乌托尔库
峨洛书古山脉也怀揣一缕星光熟睡心事
外婆接过舅舅递来的电话机,那个嫁到
乌托尔库沙米村的二女儿,又病重了
——“寒夜里,她发出长长空旷的叹息
眼眶微微泛红!”
孙子次轨的诗
坐在小河边等大海来临(外四首)
鼻孔像两个木头桩子
男孩患上失眠的天气,听枕头讲冷笑话
在背靠情人的玻璃水杯里游泳、衔取
从湖水取屋顶的蓝,从草中取蚂蚱的年轻
日子一截又一截,巢穴幽深足以藏火
旅行,收藏景区告示牌,抽烟
发昏,把油漆的味道认作童年
马匹们还在屋外鞭笞黑暗
它们还在,幻想着草原
慢慢的,向这里走来
没带伞吗?我听见你的掌声里下了雨
剧院是长廊,许多道窄门
宣称通往幸福,但它们并非全部
通往爱情,我始终幻想没有湿气的早晨
我们坐在小河边,等大海来临
漫步在湖岸
新铺的大理石是骨头,骨头上长满花蕊
游船上走丢黄金菊,阳光烧着我们的头发
此刻我们的肉体只是衣架,悬挂在熟透的微笑上
鸢尾花的植物学谱系,无关于蝴蝶幽蓝的神色
它隐秘地左顾右盼,在没有信件的年代负责交换花语
一定有一种语言是苦涩的,只是美丽不能被咀嚼
青龙寺走到湖岸边就停了下来,清扫所有对联
留一只猫就够了,留一座急需滑翔的亭子
上山的香客在飞起的檐角下发呆如龟壳
看着更远处,斜如机翼的滩涂,浪声卷着导弹轰鸣
水流正在凿刻博物馆,只有石头不语
让他们继续玩弄沙砾,在雕像和雕像之间
活得太小心了
活得太小心了,待人要礼貌
磕着碰着要先道歉,遇事先自我检讨
听父母话,认真上学,接受教育
吃一顿饱饭感谢一次命运垂怜
遇见就是你好,离开就是再见
假装我们是纠缠的绳结,直到火焰叮咛
活得太小心了,栀子花是不敢折了
那些可爱的头颅,越美丽越让人心惊
蟑螂也不能踩,昆虫的喧嚣使世界盈满
在厘清生命的定义前,得赋予它们公民权
送我一团苔藓球就足以让我不知所措
我又黑又小的贮藏室,无法预见突然的幸福
活得太小心了,能期望的日子最远到明天
天气好一点点,大家的情绪平静一点点
让我在葡萄藤架下搬张椅子
把所有发生过的美好事情,重新想一遍
樱桃与桑葚之歌
当秋天呼吸,玛瑙变回了石头
你的唇语依旧是花朵,花朵是另一颗石头
石头和石头,长出矿洞,长出牙齿,长出疾病
抛掷头痛的木炭,在巫师的手指上巫术生长
童年的屋顶洁白如此,秘密是漆黑中旋转的吊灯
偷藏一把打开蝴蝶的钥匙
为所有幽蓝的树林取出大海的水声
木头听见雨水滴落的幸福,我的眼睛囚住了我
看飞蛾走漏灯光,夜的客厅挤满没有码头的船
他们窃窃私语,在大衣下交换蜘蛛网
为一座海滨墓园,计划在沙滩上漫步至死
晴朗的理发店,海藻铺满燃烧的额头大陆
玻璃和玻璃是完整的,我是它们的裂纹
相信珠颈斑鸠就像项链相信美丽是一种斑斓
越来越庞大的我,越来越柔软的手臂
在抽屉里翻找出玻璃球,玻璃球没有开花
石灰石简史
在灵魂与灵魂之间,必有
负责爆破的司仪
与其探问骨骼的深度
不如满足于表面的石灰石
钻进的过程,不可避免
要亲吻那些假寐的坟
经书钥匙打不开起重机的门
洞中老人除了鸟语一概不知
因此而死,然后在爆破中
再死一次,如何区别
粉状的白骨和石灰岩?他们说
抛出去,一个纷纷而下
一个落下,更多的修饰词
显得更缓慢和不轻松
看来习得鸟语是飞行的开始
也是得益于经书,我批判暴发户
他们售卖文人的石灰尸体
用来制作水泥地基,会不会轮到我?
我不寒而栗(或自以为是)
他们安慰我说,我还年轻
我有爱情的挡箭牌
我的头发并不比秋天更荒凉无用
我还有很多时间玩玻璃球游戏
伏在地上,比狙击手更认真地
计算距离,击中矿石的引信
我们还可以玩更多的游戏
捉迷藏,木头人,被选中的孩子
开始倒计时,三、二、一,睁眼
如此轻易地浪费数字后,爆破开始了
昂溪的诗
影蝶(外二首)
我是万物的影子
一只自由鸟。荷着生来的罪孽
煽动翅膀承受赞美、诅咒
在感受到生命脉搏的时刻,低头
我的皮肤比阳光斑斓,比猎狗灵敏
我的证词深埋地壳如岩浆,炙热翻涌
我不愿沉默——
我是所有女人的影子,
猎枪朽坏的夜晚。
百褶裙间几千年的污垢,哀嚎着掉落
我的裙下只诞生我自己
作为报答,不卑于任何溪流、山丘、高树
我扬起我——
像蝴蝶爆发于山谷
七月
狗尾巴草戴上桂冠
你看向我,站在七月的深处
干枯的黑柯能开出太阳,大地的
头骨上已经长出禾麦
乌云是天空的屏风
一扇扇窗子正在打开,以窥见生命的火焰
你的眼睛是所有爱情的泉源
纵然大自然的牲畜不断死去活来
虫豸与夜晚彼此胶着
树伏于黑暗,聆听世界的风声
唯有月亮不老
七月,也点燃我吧,看着火光如血液一般升过头顶
我低于万物只高于自己
只有月亮看见
花荞是边生长边开花的
所以花期漫长,无数次
风雨临幸她,太阳亲吻她
月光浸泡她,可没有一丝风
一滴雨属于她。
她仍然微笑着站立,凛冽霜雪
抛之脑后,暗自将春天挂在枝头展览
对面坡地上的苦荞笑她花枝招展
用一生开花,搔弄姿态,标榜风月
待到一朝天朗气清
农夫用丫杈抛出一垛一垛纤弱桔梗
不见筛子中落下一粒果实
只有月亮看见,每一个芬芳的夜晚
看见沟壑里粉嫩的星星
发出簌簌的声响。
陈花清的诗
花椒雨(外三首)
傍晚,微雨,云拖着小山向我靠近
我细瞧每滴雨的落脚,云的方向
想让事物变得有意义
有些雨落进草坪积赞成淤水然后发霉被太阳烘干
有些落进土里长成绿色枝叶忧郁如雨季
云雾朝我又朝着山间
我们都模糊不清看不透走不尽
山间一树的花椒在绿叶烟雨中灼灼
雨水浸湿明艳的红,绿色阴影在云雾间深沉
我很想采一株赠人用染了字迹的宣纸包装
我想你一定喜欢,即便它长满细密矮刺
指尖酥麻有刺穿入血水如墨晕染
忽然惊觉我被一场花椒雨醉了身
雨水变大视线迷失在水雾中连着深邃的群山
一束椒花躺在手里它的芳香随着雨水远去
我们被过滤看不见闻不到
卖黄瓜的女人
雨天绕过城墙往上走
鞋底侵入水中
在路的两边来回踱步
急转的车轮溅起一浪一浪的水花
骂骂咧咧的行人,你追我赶消失在黑夜下
渐渐的雨停风止天地悄悄和解
我偷听着“卖黄瓜不”轻柔的声响
惊扰了我的黑夜
我愤恨,看了又看墙角的暗边
一个卖黄瓜的女人
半蹲着眼睛直直的盯着
从头到尾
我躲闪着目光加快步伐
时间却停留在刹那间
我开始联想她的故事
转头买了根黄瓜,脆的一声
隔开黑夜苦涩在喉咙间生生作疼
强惹着吃完
想,或许是黑夜惊扰了她或许是雨
她呀!只是一个卖黄瓜的女人
我该怎么解释
雨季很适合出走
早上、夜晚、或者雨后某个时刻
理由比行动实诚
时间也总比生命漫长
早市的包子铺我走过最远的街道
起过最早的晨是从黑夜开始向山顶攀爬
一场海上日出我挂念了好久
夜晚的月亮湾我走过最慢的路,写下最厚的的纸张
我重复走着这些路,重复过着夏天
却没有一个夏日来得及重复我们,落叶缤纷的秋天便开始朝我走来
曾经有三次,我试图把夏天、你、我记录在一张纸上
可是有些字太重我的纸张承载不了
一个词跑进我的眼里——物是人非
我该怎么解释这个词?
用理论、实验还是我虚伪而真实的生命
我试图向你解释,用一场梦境
我希望变成一条鱼
我希望变成一条鱼三秒后重新出生
那怕
母亲不愿再生下一个孩子
相比分娩
她不愿,养育一个只会远去的孩子
可是妈妈,我的头发每天都在掉落
我感觉我要变成一只秃顶的鸭子
记忆催磨着我
在每个失眠的夜晚
我都在想
变成一条鱼三秒后重新出生
莫洛霆的诗
莫洛发铁(莫洛霆),四川凉山甘洛县人,以小说创作为主体,诗歌书写生活,秉持着有一分光,发一分热的理念,走在看见苦难为苦难发声,传递幸福的文学创作路上。
消失的它(外一首)
隐秘地天空
藏着奇怪的梦
引诱着太阳
宇宙的宫殿里
国王被赶下台
乌鸦坐在宝座
一只偷窥的眼
紧扒着王国的门
阳光偷偷溜进缝隙
幻想,怎样快速经过的同时
不错过窗外掠过地风景
坐上一列不知开往何处
何时随地下车的梦幻列车
向天空喷吐着浓浓哈气
带着吐沫星子
在轰呜不断摇晃中
游历在奇异的国度
夜空奇彩的雨
一抹黑夜挂在空中
满山的玫瑰在银海上飞跃
沙滩星星撒落一地誓言
海鸥被埋种在土壤里
开着一朵朵鲜艳的羽毛花
山谷无奈敞露胸膛
风哀痛不断呻吟
坐在角落里堆积着光
身旁走过一颗赤裸的树
沙壁戈滩不断嘲笑
盘旋地秃鹫的日子
也不过是围绕光着膀子的躯体
但没有人在嘲笑彼伏中
因为自己痛苦而感到庆幸
它却诡异的笑了
光紧皱眉疑惑
眼球装满血丝
被判审者拦截
荒乱的想逃离
只剩杂乱地衣物
在宇宙中申判有罪
光明的诉说
当每个罪恶伪装的痛苦哀嚎
都值得怜悯宽恕吗?
如果是,那受害者
所受的痛苦呢?
睁开,你们紧闭的双眼吧
点亮星光,燃烧肮脏的污垢
高举你们的武器紧握信仰
每个希望都值得被守护
每个守护都值得被期待
不要让大地沉默
让黑夜尽兴的侵蚀
不要让希望躺在人间
甘愿爬伏跪地臣服
让奇怪的年代充满了荒诞与谬论
通往天堂的路荆棘遍野
而地狱通透舒畅无阻
虽每一个罪恶
悄然来临的毫无征兆
岁月的风霜太强烈
时间太温柔
可活在这美丽的人间
不要放弃
放弃成为一个罪恶的使徒
成为一个紧握正义的战土吧
啊!
虽一切地坚守都是煎熬
黑夜的歪理仍旧占据着主导地位
但一定相信每一次坚持
相信每一次坚守
如同,我们曾一次次抵抗
战胜过汹涌浪潮强大的敌人
虽现今是煎熬困苦的悲愤无力
可我的子民们
一定要紧握高举你们的锤
锤打出一粒粒希望的火花
牢牢定下每一颗钉子
让死亡躺在黑夜腐朽的棺材里
滚回去!

让我对南方的钟情
成为绝世的传奇
——西渡
南方诗歌编辑部
顾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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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自国 印子君
主编:
胡先其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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