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候车厅，遇见熊大明

文/秦体贵

“咦，这不是老同学么？”经反复确认，我惊喜地跟两鬓有点斑白的熊大明打着招呼。中等身材且有点发福的熊大明闻言，同样疑惑地望了望我。我忙说：“熊大明，我是赵仁贵，小学到初中的同学。四年级时，我们还打过一架呢？”哦，赵仁贵——你好你好！”熊大明认出赵仁贵，马上有了他乡遇故人的热情，使劲地握住赵仁贵的手，摇晃着问：“你这是出外旅游吧？” “是的，我带孩子去爬长城。刚开学就答应过孩子，他期末考试要是理想，就带他外出旅游。”赵仁贵笑着回答。熊大明听赵仁贵这么一说，马上注意到了赵仁贵手边的孩子，竖起大拇指：“个子也不矮，是个帅哥。优秀优秀，比你强多了。”

高铁站的候车厅里，他们站着寒暄了一番，就找个相连的椅子坐了下来。赵仁贵问：“你这是去哪？也是出外旅游?” “不是旅游。是出差，公司派我去广东谈生意。我现在哪有你好哟，端的是铁饭碗。不像我，是个打工的。怪只能怪自己，当年不好好学习……”熊大明有点伤感。赵仁贵忙打断他的话：“你那叫打工？你那是白领！工资比我高得多呢？”赵仁贵了解熊大明的过往。大明的父亲是当地当时最年轻的大队书记，大队改叫村后，大明的父亲又接着是村书记，红火得很。熊大明也就过着比同龄人优越得多的生活，自然而然地，有了飞扬跋扈的气势，看同伴中谁不顺眼就找茬修理谁，甚至顶撞老师。小伙伴们的家长和老师碍于熊大明父亲的情面，大多选择了忍气吞声。

看到熊大明，自然就想起他的父亲，也就是赵仁贵村的老书记。“你父亲的身体还好吧”赵仁贵问。“走了，去年走了。”熊大明叹了口气。“你父亲当年多气派哟，是个有能力的书记。”赵仁贵附和着熊大明，也叹了口气。有能力，也是听以前的大人们说的。“我父亲是能干，一心扑在村里事情上，对我却疏于管教。他能一直干到年龄不允许再干为止，就说明大家很认可他。正因为父亲是书记，很能干，让我以前认为父亲是无所不能的。只要父亲在，父亲就能替我安排好一切，无需我为自己操心的。”这次，熊大明是真正伤感地叹了口气，接着说，“我中考落榜后，父亲就安排我进了县里的一家造纸厂。那时能在公家的厂里上班，是件非常荣耀也是非常难的大事。上班后，我仍旧吊儿郎当，经常旷工。不久，厂长把我喊到了他的办公室，指着桌上摆放的两条烟和四瓶酒，对我说是我父亲送给他的。”

“厂长说，是我的父亲托人说情，厂长还是不答应让我进厂。有天晚上，父亲带着烟酒，摸黑找到了厂长的家，请求厂长。厂长说，我父亲差点给他下跪了。”熊大明听了厂长的话，眼前仿佛出现父亲要给厂长下跪的姿势，这跟父亲平时的高大形象截然相反，让熊大明大为震撼。熊大明接着听厂长说：“不要以为你父亲能永远罩住你。你不好好上班，就把你父亲送来的烟酒带回去。”带回去的意思就是开除熊大明。

说到这里，熊大明有意显得坦然，但神情掩藏不住忧伤，说起了厂长，说厂长是个好人。厂长说他之所以对熊大明说这些，是因为厂长之前有和熊大明相似的经历。厂长的父亲是南下干部，厂长本人也很聪明。无需厂长父亲开口，高中毕业后就被安排到政府部门上班。上班时厂长也不负责任，竟然丢失了一份重要文件。待到受处分时，厂长的父亲才知道此事，厂长的父亲是那样无助地看着厂长（那时还不是厂长）收拾行李，被贬到造纸厂去当一名工人。从那以后，厂长意识到父亲不是万能的，父亲只能是在人生路上扶你一把。认为父亲是万能的，只能是害了自己。

“厂长说他说了那么多，是希望我也像他当年那般地幡然悔悟。自从听了厂长的话，那段时间，脑海中总是出现父亲无助的形象，颠覆了我对父亲的认知。颓丧了一阵，自己就振作了起来。很快，厂长发现我很会谈生意，有生意头脑，提拔我当了供销科长。”说到这里，熊大明拿出一包中华香烟，似乎又想起公共场合不准抽烟，朝赵仁贵抱歉地笑了笑，收回了烟，“时也运也，很快，造纸厂改制为股份制企业，。老厂长退休了，我就跟着新任命的董事长干。这不，出差途中，想不到遇上了你。我也听说你已是一校之长了，算是一方名士了。”熊大明用手势配合说话，竖起大拇指。赵仁贵打断熊大明的夸奖或者说是恭维，回到刚才的话题，真诚地说：“谢谢你的提醒。我这个做孩子父亲的，今后要有意识地在孩子面前展示无能的一面，这对孩子的成长是有好处的。”

“我哪敢提醒你呀，你是大校长，懂得的比我多。”熊大明有点不好意思起来。赵仁贵还真没见过熊大明不好意思的神态，就觉得有点滑稽，调侃道：“这叫警钟长鸣。你就算是口警钟吧！是警钟，就得发挥警钟的作用，你就得长鸣，时时地提醒着大家呗。”正说着长鸣，候车厅的广播通知大家排队检票。熊大明要来赵仁贵的手机号码，朝检票处走去。赵仁贵父子俩是下一趟的车，还得等一会儿。

作者简介：

秦体贵，高级教师，有作品发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