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蛙鸣

文/姚尚平

“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盛夏时节，暑风织茂。正是稻株拔节孕浆、抽穗扬花的关键节点。稻花开放，花粉散开，是稻谷结实的重要时期。万物欣欣向荣，诗语汩汩生凉。有声有色，有味有香，好一幅斑斓画面，好一抹田园风光。

“黄梅时节家家雨，青草池塘处处蛙”。是的，蛙声不仅带我们走进诗情画意，更带着我走进纯真无邪童年：夏日的晴空下，几个无言的孩童，手执一株稗草或是红蓼，正从方塘里钓着青蛙。或站在埂上，或蹲在塘边，或浮在水面。不管那种姿势，只要有人钓得一只青蛙，总是引来一片惊呼、一阵欢笑。兴致起处，纵身入水，采一朵莲、摘一片叶，只是举手之劳。学着青蛙的样子，在塘中尽情嬉戏，更是不足为奇。我们这代野孩子，那是人人会游泳、个个识水性，不能像现在的儿童，至多只在泳池里招呼几下罢了。

“蛙鸣蒲叶下，鱼入稻花中”。每当摇着芭蕉扇，站在门前，望着夕阳下的稻田，晚霞炫目，愁绪萦怀：稻田中摸鱼捕蛇，总是儿时记忆。现在的农田，除了人工的稻田虾，鱼和蛇早已绝迹。庆幸地还有青蛙，当我收回思绪，并无蛙叫，再侧耳细听，却无蛙声，只有远处隐约的蝉叫，也有气无力。认真想来，确实很久没有听见蛙鸣了，甚至记不起去年有没有听过蛙声。直是让人纳闷，徒生不快。莫不是真的“近来多怨别，不予少年同”了。

我知道蛙是冷血动物，可夏秋之际，也不会冬眠呀。资料显示：每年的四至六月是青蛙的繁殖期，五至八月是生长期，七至十一月是成熟期，十至十一月进入冬眠期，五个月后苏醒，开始新一年生活。莫不是去年冬眠还没有醒来？这个猜测显然过于荒谬。资料又显示：青蛙是水体污染的敏感指示生物，其发育过程易受污染水体的干扰和毁坏，而农药污染与土地管理变化导致的过度开发，是青蛙数量急剧下降、濒临灭绝的终极杀手。到此恍然大悟。“蛙鸣乃是怨，鹏啸固非妖”，不知何时，青蛙的鸣叫不再是丰年和田园的欢歌，而是对人类过度使用农药、无底线地破坏生态的怨怼与控诉。资料还显示：青蛙在农田生态系统中发挥着关键作用，通过与水稻种植结合，有效利用稻田资源，提升水稻产量与土壤肥力，对防治病虫害、维护农田生态平衡具有重要意义。这些，将作为理论永存教科书中。而我们对蛙声的追逐，从今以后，也只能在童年的回忆和青蛙仙子的神话中了。

追寻蛙声，需溯游岁月、启封记忆，跨越时光的崇山峻岭，方可抵达昨天，抵达“林莺啼到无声处，青草池塘独有蛙”的恬淡，抵达“小桥流水闲村落，不见莺啼有吠哇”的欢然，抵达“雨过不知龙去处，一地草色万蛙鸣”的肆意，抵达“麦垄风来翠浪斜，草根肥水噪新蛙”的香径，领略“低回不称意，蛙鸣乱清弦”的清愁，纵情“蛙声篱落下，草色户庭间”惬意……

想起蛙声，怀念过去。怀念拾粪割草沤绿肥的曾经，怀念圬秧刮草拔稗子的辛勤。怀念烧荒、焚秸秆的烟味草香，怀念土灶、草木灰的柔软轻盈。怀念红花草的冰清与奉献，以及农家肥的丰富和温馨。“恰是黄昏雨传情，清塘迤逦尽蛙鸣”，蛙声，同耕牛一样没有了自信与责任，失去自我生存的环境，终将沦为人工饲养的宠物，除了食用价值、营养成份，不值一文。

想起蛙声，想不起蝌蚪寻找妈妈的疑问，挥不去青蛙王子的魔咒，望不见广寒宫里姮娥月精。且向井底，问洞里乾坤何等安逸？井中蛤蟆，远见卓识：有塞翁之余福，无田鸡之厄运。没有蛙鸣的夜晚，愈发地闷热和躁动，仿佛是没留门窗的房子，失去了栉风沐雨的灵魂。蛙鼓蝉噪，蛙声的消逝，让人不得不担忧，未来的某个季节，蝉声也会悄无声息地退出我们的生活。人类啊，在文明和谐的道路上，踽踽独行吧。

作者简介：

姚尚平，安徽寿县人，中华诗词学会、中国财政文学会、中国楹联学会、安徽省作家协会会员。诗词联赋散见于《光明日报》、《中国财经报》、《中国楹联报》、《中国南水北调报》、《安徽日报》、《中华诗词》、《中国诗赋》、《中国诗词》、《诗词月刊》、《财政文学》、《华人文学》等报刊，著有专集《淠河诗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