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谷子熟了
文/沈秀芳
秋,迈着轻盈的脚步走来了!
一阵秋风,吹落了满天晚霞,纷纷跌入田间,呼啦一下,大地铺上了金色的地毯。
谷穗低下了头,弯下了腰, 背对九月的艳阳,在无边的金色海浪中窃窃私语,诉说着成熟的喜悦。

风,裹挟着谷香四处张扬。田鼠未等天黑就钻出地洞,在叶的掩护下大饱口福。麻雀按耐不住激动,一群又一群飞往谷田,叽叽喳喳,如无边的琴键上跳动的音符。它们奏出了美妙的秋歌秋韵,也抢食着农人的口粮。田垄上,一个个张开双臂的稻草人,使劲地晃动着身子,挥舞着长袖,却吓不跑那小小的精灵。
住在庄稼地边的我家,被生产队指派驱赶麻雀。长长的竹竿是我和姐姐的武器,设在半空的茅庵是我们休息的处所。前追后撵和麻雀周旋半天,小腿酸疼,攀上茅庵,站在横木上,敲着破铜盆,大声吆喝。常常幻想,自己如果有张飞当阳桥吓死夏侯杰的那一嗓子,吓死麻雀该多好,那就免除了奔走的辛苦。
父亲教导我们,麻雀低空盘旋就要驱赶,不能等它们落下,每一粒成熟的谷子都来之不易。是的,这是夏忙后播下的希望,是踩谷(谷种撒在地里要踩实,使每粒种子着土发芽)人脚踏实地的付出,是中伏天三折斡在地里薅谷子的汗水,是未伏施墙土粪(拆了土坑、烟囱的土坯粉碎的土肥)的“土行孙”们,“足蒸暑土气,背灼炎天光”换来的果实。
“稠谷子好看,稀谷子吃饭。”这是当年薅谷时学到的农谚。记得那是一个黄昏,听说邻村晚上有电影,人人心向往之。队长规定了任务,谁薅完谁先走。一位青年大把薅去,有人说他留苗过少,他用这句农谚回答。一场大雨过后,还真验证了这一说法。
“黄橙橙的谷穗好像那狼尾巴”,这是一句歌词。父亲不但要我们不停走动赶跑麻雀,保护狼尾巴,还要我们边走边拔掉“谷莠子”,说那些不会低头,腰弯不下去的是狗尾巴草。
“沉沉嘉穗泛金黄,入眼丰收堆满场”。一度寂静的田野热闹起来了,男人们挥镰推浪,嚓、嚓、嚓,带穗的谷秆整齐地辅在身后;女人紧紧相随,掐下谷穗,空地上出现了一溜金子;半大孩子们揽入背笼,去秋场上堆起一座座金山。
一片碧云天,黄金铺满场,湿气一扫光。碌碡滚动,梿枷山响,藏在谷穗中的虫子惊慌失措,纷纷出逃。蜻蜓燕子翔集于此,来回穿梭,畅享这秋的盛宴。
月亮高悬,打谷场上风车呼呼转动(风走谷糠),欢声笑语不绝于耳。萤火虫提着小灯笼,不慌不忙,从容淡定的在四周黑暗中游荡,一闪一闪,如天上掉落下来的星星。光着脚的孩子们冲向夜幕,伸开双手小心翼翼地掬一只在掌心。
谷子入仓,黄酒飘香,醇厚浓郁的气味盈满村庄,醉了心田,慰籍了曾经的艰辛。
如今,根正苗红的华夏原创,谷子(粟)的地位远不如当年煊赫。而谷的祖先,轻浮的狗尾巴草,在撂荒的土地上,在秋风中肆意疯长。他们似乎也在秋雨中呼唤:年轻的农人,回来吧!低下头,弯下腰,在祖先开恳的土地上耕耘!熬一锅小米粥,成熟心智;酿一坛黄米酒,醉在故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