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雨巷文学社
作者简介:
杜紫,高级营养师,江西人民出版社《亲子》杂志专栏作者,浙江大学医学院主办《健康人生》杂志特约作者。
目前已有100多万字文章在传统纸媒正式发表,散见于《家庭教育》杂志、《健康人生》杂志、《亲子》杂志、《健康娃娃》杂志、《婴儿世界》杂志、《为了孩子》杂志、《婴儿母亲》杂志、《育儿生活》杂志、《育婴专家》杂志、《孩子》杂志、《好父母》杂志以及《老年健康报》、《钱江晚报》、《都市快报》、《家庭教育导报》等报刊杂志。
现任中国雨巷文学社副社长、杭州文学研究会研究员。
玉镯
小说:玉 镯
作者:杜紫 - 杭州
李群给我打来电话,说,过来吧,我在我妈家,我们一起吃个晚饭。
李群的号码我是顺背倒背都没有问题。不是我记性好,而是她的手机号码二十多年都没有变过。前几年经常打,以至于虽然现在很少打了,但电话号码一跳出来,就是很熟悉的数字。所以,李群的电话号码我是从来不保存在电话薄里的。
哈哈,你这是难得进城啦!好的好的,我下班后来你这里。挂了电话,我看了看时间,已经五点了,太好了,直接就下班了。
李群现在住在秦州市的城乡结合部,那里的房价比较便宜,李群当时全款买了一套二居室的房子。虽然当时买房需要东拼西凑房款,凑足全款才能买到房子,否则开发商可能连机会都不会给你。事实证明,虽然是全款买的房子,失去了贷款买房的杠杆撬动资本的机会,但现在还是赚了。秦州市这几年的发展飞速,即便是远郊房产,价格也翻了一翻。
李群的娘家和我娘家只隔了一条马路,她住在建设横路,我住在建设直路,两条建设路一横一竖构成了一个90度的直角。在这个90度的直角处,矗立着一个巨大的水泥花坛,这是一片圆形绿化地,是为了方便从两条建设路来来往往的车辆拐弯。这在当时修造道路的70年代,算是很先进的城市道路规划了。
我们管这一块圆形绿化地叫大转盘。当年放学回家时,我和李群在大转盘边总是要聊上很久,聊得天色昏暗才急匆匆分手,各自往家里赶去。我第一次知道艳红的美人蕉是可以吃的,就是在这个大转盘旁。李群伸手摘下一朵美人蕉的花瓣,那根部似乎还滴着水,李群把美人蕉的根部往嘴里一送,吮吸了几口,说,很甜的!
在我惊愕的目光里,她伸手摘下一朵美人蕉,递给我,你也尝尝!
我小心地接过美人蕉,将根部放进嘴里,轻轻一吸,果真,很甜!
我现在又经过这个大转盘了。建设横路和建设直路一带已成了老小区的代名词了。当年大转盘里姹紫嫣红的花花草草已经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不知谁家的杂物堆在里面,有橱柜,有椅子,还有一堆用防雨布包着的不知名的物件。
绕过大转盘,就是建设横路。建设横路不长,李群的娘家就在不远处,是省卫生学校的职工楼,现在卫生学校已经改名叫秦州医学院了。
李群的爸爸是秦州医学院的解剖学老师。这是一个高大威严的老头子,不仅说话大嗓门,连指责人也毫不留情。这倒是符合解剖学老师的人设,让人不易亲近。
李群不仅长得高挑,性格也继承了老爸。李群站在那儿不言语时,你看到的那个双眼皮大眼睛,樱桃小嘴,皮肤白晳的长发姑娘,绝对是大美女一枚。但她若是一开口,你就能感受到她话语间的那种气势。班里不少和我说的来的男同学会悄悄地对我说,他们有些怕李群。我问他们,怕李群什么呢?他们又说不出具体的,现在看来,用时髦的形容词就是“气场”。李群胆子大,气场也大。
李群爸爸去世的早,突发脑溢血。等人们发现李老师时,他正趴在解剖台上,身边躺着一具解剖过的尸体。李老师的头正侧在尸体的胸前,他大睁着眼睛,似乎正和尸体黑漆漆的眼洞对望着。
同事都是医学出身,上前一看李老师的情况,就知道人已经没了。但是判定一个人是否死亡不能靠肉眼来辨别,而是必须经过一系列的死亡程序,医院出具了死亡证明,这个人才能算是真正意义上的死亡。所以,同事们赶紧拨打120,将李老师送去医院,经过系列的死亡验证后,才确定了李老师死亡的消息。
李群妈妈是秦州医院呼吸科的医生,她认为丈夫不该这样离世。依她的工作经验判定,丈夫离世,和同事们在事发现场抢救不及时有关。再说,丈夫死在解剖实验室,工作时死亡,属于工伤。李妈妈一次又一次的去医学院找院长、找书记、找解剖教研室主任倾诉。
李老师脑溢血的部位是脑干,这是脑溢血出血部位中最危险的所在,本就凶多吉少。校领导念在李妈妈40多岁丧偶,孤儿寡母的份上,学校额外给了李妈妈一笔慰问金,据说金额不菲。
李妈妈拿到慰问金后,将家里重新装修了,说是要让自己和女儿重新振作起来,毕竟生活还是要继续的。
装修好后,李群邀请我去她家玩。我惊讶地发现,用白色油漆装修出来的门窗和家具居然这样好看,带着欧式的风情和豪华。
李群立在白色的大衣柜前,对着柜镜涂抺眼影。李群是个大美女,也知道如何让自己变得更美,她是我们班里最早开始化妆的女生。她用海绵棒沾了一些烟灰色的眼影粉,小心地在双眼皮之间涂抺着。我认真地在旁边看她涂眼影,看她慢慢地将一双眼睛变得明亮起来,深邃起来,像卡通画里美少女忽闪的大眼睛。
李妈妈这时推门进来,李群,出门前记得把衣服收进来,今天要下雨的。妈上班去了啊。
好的好的。李群漫应着她妈。
李妈妈又退回了门里,随后客厅传来关门声,李妈妈走了。
我看向那扇白色的欧式木门,李妈妈涂了红色口红的嘴又跳了出来,那样鲜艳艳地在木门前晃着。她那天的唇色真的很好看。
我对于化妆的启蒙,全部都来自于李群和她的妈妈。
现在,我又走进这间白色家具的房子了。经过年代的修饰,那些白色的家俱变得灰暗了。由于光线不足,那些高大的家俱看起来灰蒙蒙的,当年那些明快的色调,如今透着一股巨大的压抑。
李群示意我轻点,我妈睡着了。
她带我去李妈妈的卧室门口站定。李妈妈躺在床上,远远望去,满床的被子,几乎感觉不到人的存在。她现在太瘦小了,完全不复当年丰满的形象。她躺在白色的床,白色的衣柜之间,我蓦然觉得这真的就是一间病房了。
李群和我说,现在我妈一周要血透三次,瘦的只有70多斤了。
我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李群,想了想,问她,那我们出去吃饭,你妈妈怎么办?
我请了一个阿姨,现在买药去了。等她回来,我们再走。
正说着,阿姨开门进来了。这是一个五十多岁的妇人,动作利索地换好鞋,向我们笑着点头。
两种药都买来了。阿姨向李群汇报。
好的。那你记得晚上八点钟给她吃下去。我一会儿走了,明天再过来。
阿姨应着,转身去厨房忙碌晚饭了。
小娴,陪我梳个头啊。李群拉着我进了她的卧室,不过现在已经改成保姆的卧室了。
白色的大衣柜还在原来的位置,李群对着柜镜梳着头。她现在喜欢盘那种复杂的发髻,这让人到中年的她显得很雍容。
还记得有昌吗?李群冷不丁地问我。
当然记得。我还记得当年他送了你一只十多万的玉镯。
有昌死了。李群说这句话时,背对着我,我看不清她的表情。
有昌死了?我机械地重复这句话,感觉难以致信。有昌算来现在也就五十多岁的年纪,他比李群大十岁。
他欠了许多债,跳楼的。他以前把生意做到了泰国,听说是在泰国跳楼的。
我不禁唏嘘了,我去年还在建设直路上碰到过有昌,带了一个年轻的助理,他还很高兴地和我说他女儿读外国语学院了。当时他还问了你的近况。
李群没有接我的话,仔细地梳理着头发。听到有昌的死讯对我来说都是一种震惊,更何况对李群,我想这也许是她今天喊我过来的原因,她需要把这个消息当面告诉我。有昌那时对李群的好,是有目共睹的。九十年代初,秦州女人流行戴玉镯,一只成色不错的玉镯最起码要上万元,但只要李群看上的,有昌眼睛都不眨一下,买!李群的梳妆台抽屉里,堆满了玉镯,当时她还硬要送我一只,我坚持不要,我说要是有昌看见我戴着这个玉镯会怎么想。我的推辞还让李群不高兴了好一阵子。
我们都没有再说什么。夕阳暗红色的光线从窗户铺洒进房间,李群双手高举在头顶上盘着发,她裸露的双臂在黄昏的光影里显得特别苍白,这让她手腕上套着的那串红绳变得异常醒目,红绳上缀着一颗金灿灿的转运珠。
现在,秦州女人已经不流行戴玉镯了。
A面:李群、玉镯
李群披着一件有着白色流苏的大披肩,倚在楼梯口,手上夹着一支烟,腕上翠绿的玉镯在灯光下忽闪着幽幽的光。
这是李群最具有老板风范的时光。有昌给李群开了一幢酒店,座落在秦州市酒店业的黄金地段,人流量最密集的火车东站。酒店是一幢独立的五层小楼,装修后命名为“庐居阁”。
小楼不大,一层只有七八间房子。一楼二楼做餐饮兼办公,三楼至五楼做客房。虽然李群和有昌都是第一次做酒店行业,没有经验,但得益于黄金地段带来的人气,一年下来,虽然没有赚到多少钱,但也是基本能保住本金。
这酒店就这么开着,有昌也无所谓赚不赚钱,只要李群喜欢就好。
李群和我虽然都出身在知识分子家庭,但我们从小对读书就没有用过心,成绩自然也是糟糕。在父辈失望、痛心、惭愧、不甘、焦急等等各种情绪的混杂下,我们觉得自己离好学生是越来越远了。也许是同病相怜,我和李群的友谊在父辈们的训斥中是越来越牢固了。那时的我,语文课目就是上课不听,照样考试成绩数一数二,每次作文都被当成范文,但是除了语文之外,我所有的课目都是不及格。所以我的理想是当作家,以写作为生。李群的理想是做老板,她的人生规划就是开酒店,或者开服装店。现在看来,李群还是幸运的,和有昌分开之后,她就开了一间服装店,直到2020年疫情来了,生意萧条,才关了门。
李群在等一个人,钟德华。德华在东站最大的古玩玉器贸易市场办公室上班,办公室主任岗位一直空缺,具体事务都是德华在负责。德华比李群大一岁,今年二十六岁。德华面容清秀,身材魁梧,颇有些电影明星的气质,再加上德华逢人先笑,热情的帅哥总是让人感觉很妥贴舒服的。每逢饭局上的朋友称呼德华为钟主任时,德华总是笑咪咪地纠正,叫我小钟就行,或者,叫华仔也可以。
朋友哈哈大笑,对对对,刘德华叫华仔,钟德华也是华仔。
气氛一下子就变得融洽无比。
德华应李群之邀,一周要来酒店吃几次饭。对于这件事,也不知道有昌是怎么想的,不过有昌也从来没有表示过反对。毕竟,德华给酒店带来了一些稳定的客源。古玩玉器市场的官方宴席,基本上定在了庐居阁,而市场商户的私人宴请住宿,也都在德华的推荐下,基本定点在了庐居阁。
德华进了庐居阁,李群拉了拉披肩,迎了上去,走,我们去包间。
包间里已经备好了一桌酒席。
李群关上门,转身抱住了德华。
德华有些慌张,推开了李群,老头子在呢。
老头子今晚不在,应酬去了。李群漫应着德华,在席上坐下,给德华和自己各斟了一杯酒。
沉默了一会儿,李群开口了,你找几个弟兄,去把老头子绑架了,放人的条件是让他答应离开我。
德华摇头,这样的条件,不是明摆着告诉老头子绑架他的人是谁了。
老头子是不可能离开我的。李群握着酒杯,殷红的葡萄酒在灯光下晃动不停。
我们再想想办法。德华低低地说。
李群把手里的红酒一饮而尽,老头子也不可能让我离开。
李群的存在,对于有昌来说,早已是一个公开的秘密了。
有昌经营轻纺生意。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江南一带的纺织业是非常红火的。当时城市里的纺织厂可是非常抢手的好单位,若是一个普通的纺织专业的大学毕业生,没有托熟人找关系,根本不可能分配到大城市的纺织厂工作。而江南的乡村里,织布机几乎是每个家庭的必备,少则一二台,开个家庭作坊,多则几十台,直接在村里开纺织厂。这股全民织布的乡风在浙江、江苏一带农村尤为盛行。
有昌所在的轻纺城当时是秦州最大的轻纺交易市场。有昌的铺面占据了沿街最好的位置,同时也是市场里面积最大的一个商铺。很长一段时间,有昌感觉这个铺面简直就是一台印钞机,以至于当时的有昌对消费没有什么感觉,买大件小件从不过问价格。
李群高中毕业后,没有考上大学。对于当时的她来说,开店的理想过于宏大,没有实现的可能。秦州市九十年代初正流行歌舞厅的夜生活,在歌厅做驻唱歌手是很赚钱的。李群歌唱得好,一个常去歌舞厅玩的朋友带李群去试唱了一曲,老板觉得不错,便留下了李群在这家歌舞厅做驻场歌手。
歌厅对歌手的招募并不严格,老板唯一的要求就是这个歌手能给歌厅带来丰厚的利润。当时普遍的行情是,歌手在歌厅唱歌是没有底薪的,歌手的收入来自于听歌的客人送上的花篮提成。通常客人送一只花篮,歌手拿大头,老板拿小头,四六分成,三七分成都有。而这些花篮的起步价是200元一只,最贵的也有2000元一只的。一个晚上唱下来,一个歌手基本上能获得十只左右的花篮,收入还是相当可观的。老板这边虽然拿的是小头,但也赚的盆钵体满,原因不仅在于每一个歌手老板都能抽头,更在于这些巨大漂亮的花篮都是循环使用的。前一位歌手演唱完毕,那些展示在舞台上,客人送的花篮全部抬到台下,等下一位歌手上台,客人又可以从这些抬下来的花篮中选择一只或几只送上台去。客人都是精明的生意人,当然看的穿老板的生财之道,但当时秦州歌舞厅盛行这股花篮之风,送的花篮越多越贵,便越能显现客人的气派和尊贵。送花篮的意义已经不是花篮本身了,谁都不在乎花几百元买下的花篮,在下一场演唱时又被转卖了,他们只在乎招手让侍应生抬上花篮,主持人大声的宣告,某老板送上价值多少元的花篮几只,还有歌手在演唱间歇声情并茂的致谢辞。
李群外形靓丽,歌唱的又好,每晚收到的花篮是最多的。渐渐地,李群在秦州歌手圈里有了一点小名气,她嫌原来的歌厅规模小了,跳槽到了秦州最大的歌舞厅“丽厅”。在丽厅,李群认识了有昌。
有昌是丽厅给李群花篮送的最多的客人,别人一次送一只花篮,有昌一次送两只。有一次,有昌一次直接让侍应生送二十只花篮给李群,连丽厅老板都架不住出来相劝了,怕循环使用的花篮不够,别的客人没有花篮可送。
李群终于被有昌打动了,离开丽厅跟了有昌。她全然不计较有昌是有老婆的人,她告诉我,有昌会为她离婚的。
李群离开丽厅后去轻纺城帮有昌管理生意。说是管理生意,其实也就是去有昌的办公室坐坐,和客房吃个饭,聊个天,没有什么业务上的压力。有昌是轻纺城最重要的商户,生意多的忙不过来,根本就不需要再费力去拓展客户了,和李群吃饭的基本都是熟悉的老客户,因此李群每天都轻松地像和老朋友聚会。
李群喜欢时不时地拉上我去参加他们的聚会。我那时在集体工厂做行政,上班露个面就可以了,没有人会在意你是不是在办公室。当然,厂里的工资也低,一个月工资加资金只有100多元。但是这个工作对我来说还是很有好处的,上班时间我可以尽情地创作小说,这一时期是我发表作品最多的时候。李群约我去市场,我也正好可以体验一下生活,热火的纺织行业让这一类型的题材也变得热门起来。我们厂离轻纺城近,我溜出去和李群吃个中饭,再待上半天,完全没有什么问题。
李群的办公室就在沿街的商铺最里端,说是办公室,其实也就是商铺的一角摆一张八仙桌,再放几张皮椅子,供李群和客人们沏茶聊天。
小娴,等有昌过来,我们一起去吃饭。李群坐在八仙桌后向我招呼。
好的,今天厂长不在,我不用再赶回厂里了。我笑着回应。
商铺前停下了一辆宝马车,是有昌的车。
有昌来了,李群向商铺门口望去,一边站起身对我说,我们吃饭去吧。
车门打开,有昌的助理小王跑了进来。
李姐,你躲躲吧。小王喘着气说,有昌的老婆来了!
他老婆怎么来了?
老板在家和她老婆吵了起来,她老婆就一路跟了过来。
那有昌人呢?
老板中途先下车了,让我过来送个信。李姐你先躲一躲吧。
我为什么要躲?李群的脾气上来了。
她在椅子上坐下,我就不走。
正说话间,门口人声鼎沸,一个身材矮小,体形偏胖的女人在商铺门口大着嗓门咒骂着什么,旁边围着几个有昌公司的男人,正拉着女人不让她进入商铺。
小王着急地向李群嘟囔,坏了坏了,老板老婆堵在门口了。
有昌老婆在门口又骂又跳,试图冲进商铺。她的情绪已经到了高峰,铺子里所有的人都是她的咒骂对象。
忽然,一把椅子飞进铺子,撞在柜台上发出大声响,紧接着又弹了出去,掉在我脚边。
我惊的愣在了原地。小王也傻了。
李群走了过来,拉住我的手,小娴,我们走。
我表示担心,我们这样出去会不会不安全,你看她连椅子都扔。
现在围观的人多,我们正好出去。李群拉着我往门口走,经过柜台,她顺手抓了一大把散在柜台上的麻将牌。
有昌老婆见我们出来了,转身操起她身后的一把椅子朝我们扔过来,被旁边的人一拦,椅子飞偏了,砸在商铺的门框上,发出巨大的“呯”声,与此同时,李群手里的麻将牌也朝着有昌老婆扔去。
乘着有昌老婆躲闪的间隙,李群拉着我乘乱快步走到马路上,钻进一辆停在路边的三轮车,让车夫赶快离开。
车夫估计在街上已经看了好一会儿这场热闹了,也猜到了七八分。他骑上三轮车,卖力地蹬了起来。
三轮车飞速地向前,我回头看去,有昌老婆正在众人的拉拉扯扯中艰难地追赶过来,她仍然在高声咒骂着。三轮车拐了一个弯,有昌老婆彻底消失在我的视线中。
经历了这场商铺闹剧之后,有昌彻底不回家了。他和李群在宾馆租了一个长包房,同时着手“庐居阁”的开业筹备。
那段时间是李群和有昌相处最多的时光,有昌轻纺城的生意全部交给执行总经理管理,有昌的心思都花在了开业筹备中。
有昌基本上是各项安排妥贴后和李群知会一声。李群也乐得轻闲,她只负责管理开业的帐目就行了。
闲来无事,李群喜欢叫上我去她的长包房喝酒。自然,我的酒量是不行的,李群就很贴心地为我准备了各式饮料。
李群的酒量在轻纺城那段时间已经练出来了。他们吃饭时的啤酒不是一瓶一瓶拿上来的,而是一箱一箱叫上来的。一顿饭下来,四五个人可以喝掉三四箱啤酒。为此,我还着实惊讶了很长一段时间,李群在丽厅时,还是只能喝二三瓶啤酒的酒量,在轻纺城历练这么短的时间,竟然一次能喝掉一箱啤酒,并且还面不改色,只是喝酒以后话变得特别多了。
这日李群从菜馆叫了几个菜送到宾馆,约我去吃饭。进了门,发现有昌也在。
有昌见我进来,热情地招呼我落座,小娴,李群刚点了几个菜,你喜欢吃什么,我再点!
不用了,李群点的菜我都喜欢的。
那你们慢吃,我有点事,先出去一趟。
李群瞄了有昌一眼,我的好朋友来了,你也不陪陪?
有昌一愣,随即走了回来,坐在李群身边,好好好,我不去了。
李群靠了过来,捏了捏有昌的胳膊,又捏了捏有昌的腿,你这细胳膊细腿的,还不多吃点。
说着,李群顺手撸起了有昌的裤管,向着我说,小娴,你看他这腿,比我都细。
有昌也不恼,向着我傻傻地笑了。
李群没把我当外人,但有昌的尴尬我也看在了眼里,我也只能笑笑。
小娴,你最近在写什么小说?有昌转换了话题。
最近是在考虑想写咱们轻纺行业的故事。
李群接过了话,小娴,你就以有昌为原型写一篇文章,他的故事有很多,以后慢慢说给你听。
好啊,啥时候先采访采访你家有昌。
李群拉着有昌,听到了没有?什么时候我们安排一桌酒席,边吃边谈,让小娴好好地了解了解你的事情,给你写一个独一无二的创业故事。咱们小娴可是秦州市作家协会的哦!
有昌连连点头,我知道的,姜小娴的大名我在省报、市报上经常看到的。
我是瞎写的。有昌话已至此,我不得不谦虚一下。对于李群我倒无所谓,但在有昌面前,我不得不表示一下低调。
看得出来,这个时候,李群和有昌是真心喜欢着的。
庐居阁开业以后,李群搬出了宾馆,她和有昌住进了庐居阁。
庐居阁的开业,对于李群来说,是实现了理想。有很长一段时间,李群都忙于开展庐居阁的业务,没时间来约我了。
她再次约我是在三个月后。
推开房门,我就感觉到了李群的低落情绪。她坐在床上,点着一支烟,也不吸,任由烟火在指间缭绕。
小娴,有昌不准备离婚了。
我愣住了,他不是一直说要离婚的吗?为什么改变主意了?
他老婆坚持要分割一半的财产。有昌现在是轻纺城最大的老板,生意上会有很多便利,如果减少一半的资产,有昌在轻纺城的地位就不比从前了,生意估计也难做了。
他不离婚,那你怎么办?
我说爱我,让我等他。李群起身在茶台上摁灭了烟头,这就是屁话。
李群走到我跟前,拉起我向门口走去,小娴,你和我去看看有昌。
有昌在哪儿?
看我一脸疑惑,李群说,有昌在一楼棋牌房打牌,他老婆把女儿扔给有昌了。
棋牌房整日拉着窗帘,亮着灯,似乎这种昏暗的环境,再配上牌友们嘴里的吞云吐雾,才是最适合搓麻将打牌的场合。
有昌看见我们进来,连忙招呼,来坐一会儿。
他双手理着牌,朝李群笑着,你要不要来打几盘?
李群没有理会有昌,径直往屋子的一角走去。
透过昏暗的灯光和缭绕的烟雾,我发现屋角停着一辆小小的学步车,车里坐着一个一岁左右的小姑娘,正吮吸着手指张大眼睛看着我们。
李群走过去拍了拍小姑娘的脑袋,对我说,有昌的女儿,她妈妈不要她了。
小姑娘惶恐地望着李群,张大着嘴,也忘了吮吸手指了。
李群看了看她,忽然伸手一把将小姑娘放在嘴里的手拉了出来,小姑娘终于“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有昌远远地朝这边看过来。李群对有昌高声说,你女儿怎么老是吃手啊。
有昌回道,她就是这样的。
在小姑娘的哭泣声里,有昌搓着他的牌。
我们走吧。李群拉着我离开了棋牌房。
李群提议,晚饭时间快到了,我们去二楼包间坐坐,顺便叫几个朋友一起吃个饭。
在包间坐下,李群和我说,我和德华好上了。我们,准备结婚。
我有些意外,但说实话,李群和德华,年龄相仿,一个貌美,一个英俊,站在一起,真的是很般配的一对。不像有昌,不说年纪比李群大许多,和李群站在一起,还很瘦小,并且比李群矮半个头。李群曾经开玩笑地嫌弃有昌,和你在一起,显得我太雄壮了。
李群喝了一口红酒,小娴,我现在才明白,和已婚男人谈恋爱,你是永远等不到和他结婚的那一天的。你不知道,现实中会有各种各样的问题,阻扰你们在一起。
你离开有昌,我不反对。问题是,有昌那么喜欢你,他不会让你离开的。而且他为你也是做了很多事情,你离开他,用时髦的话说就是,他的沉没成本太大了,他不会同意的。
我现在和德华是偷偷来往的,有昌不知道的。
那你准备怎么向有昌摊牌呢?
我不知道。
服务员敲门进来上菜,一个高大的身影也随之闪了进来,是德华。
来,坐我这边。李群伸手拉过德华坐在她的左侧,我坐在李群右侧。
今天就我们三个人!李群笑咪咪地向我宣布。
她挽起了德华的胳膊,一手也挽上了我的胳膊,你们一个是我最好的姐妹,一个是我最爱的男人。
李群巧笑嫣然地看向德华,今天, 我们一定要喝的尽兴。
德华抽出胳膊,反手搂住了李群的肩,酒少喝一点,吃菜尽兴就可以了。
不行。李群给德华满满地倒上了一杯红酒,陪我一起喝吧。
李群转身给我斟酒,我拿起酒杯,少一点哈,我酒量不行。
知道的。李群给我倒了半杯红酒。
今天这桌酒席,也算是李群面对德华,能有的片刻欢愉吧。酒席散后,李群还是要回到有昌的房间的。又或者,一楼的棋牌房里的有昌,输钱了,离开牌桌,推门进来,大咧咧地在席上坐下,那李群眼里的欣喜都要深深地藏起来了。我看的出来,李群此刻是欢喜的,那怕是片刻偷欢。
李群确实有些纵情了,她不停地让德华打开酒瓶,红酒、啤酒轮换着喝。
李群向着德华举着酒杯,我今天高兴,真的很高兴。
德华不忍拂她的意,只有一边劝着,一边帮她开着啤酒瓶。
李群差不多喝了一瓶红酒,大半箱啤酒,这样的混合酒是最容易醉人的。她立起身,摇摇晃晃地扶着我,小娴,陪我去透透气吧,包间里太闷了!
德华跟了过来,一起扶着李群,他对我说,出去吹吹风,醒醒酒也好。
你们不要扶我,我没事。我是真的高兴。李群絮絮叨叨地说着,推开了我和德华的手,一个人向二楼的露台走去。
忽然,李群脚下一软,跌坐在台阶上,一声清脆的声响过后,半只碧绿的玉镯滚下了台阶。
德华紧走几步,跨上台阶,扶起李群,摔疼了没?
李群捡起脚边的一小段玉镯,向身边的德华一笑,碎了好。
德华拉起李群的手,小心地拿走玉镯碎段,反复查看李群的双手,焦急地问着,手有没有划伤?
李群甩开了德华的手,没事没事,镯子护人的。镯子碎了,人就没事了。
德华闻言,虽然知道李群醉了,但还是难掩心中起伏,他转头向我笑言,李群是富婆,这只玉镯最起码价值二万以上的。
德华和我都知道这玉镯是有昌送给李群的,以德华在古玩市场浸淫多年的经验,一眼就能看出玉镯的价值。我知道,德华现在提这个话题,他是有醋意了。
我调侃他,李群不心疼,你就不用替她心疼了。
来到露台上,晚风一吹,李群似乎清醒了一些。她靠在栏杆上,小声对着我和德华说,你们帮我想想,怎样才能离开老头子。
有昌最近出口到国外的业务发生问题了。有昌不懂英文,他的公司也没有进出口权限,这笔业务是委托另一家纺织品进出口公司操作的。当时有昌只是听说东南亚一带纺织品需求量大,业务好做。在朋友的牵线下,通过纺织品进出口公司签下了一笔大订单。
签单容易,但在实际操作中这笔订单隐藏着的问题都暴露出来了,首先是外方要求的原材料比较稀缺,价格涨了不少;其次是外方要求的织造工艺是最复杂,最费人工的,有昌问了好几家以前合作过的工厂,没有人愿意接单。眼看着交货期限临近,订单违约,赔偿额度巨大。有昌只能忍痛高价采购原材料,又高价请工厂加工制造。
眼看着交货期限临近,正在为有昌日夜赶工的工厂却传来消息,仓库失火,大部分订单货物付之一炬。有昌虽然可以拿到这场大火中的损失赔偿,但是还需要经过繁琐的理赔程序,更为糟糕的是,经此一场大火,工厂的元气大损,现下已经拿不出赔偿款了。而外方的订单交付就在眼前,重新再制造已经完全来不及了。
这场大火是天灾,还是人祸,需要等待警方的调查结论。有昌只有拿到这些结论证据,才可以和外方申明,他没有违约。这个过程对有昌来说太漫长了,他的资金周转支撑不了这么长的时间。
有昌整日闷闷不乐,李群看着也难受。
李群想到了玉镯,变卖了那一抽屉的玉镯应该可以让有昌渡过这一关。
李群拉开抽屉,挑了一只自己最喜欢的青绿色玉镯套在腕上。然后,她拿来一只大背包,将一只一只的玉镯放入包里。
走到二楼的包间,有昌正闭着眼斜躺在沙发上,不知是睡着了还是在养神。李群管不了这么多,她来到有昌身边,使劲拍了拍有昌的头。
有昌睁开眼睛,看着李群和她身上的大背包,有些怔愣。
李群把背包放在沙发上,拿去吧,应该可以帮你渡过这一劫。
有昌笑了,你有什么方法啊。
李群在沙发对面的餐椅上坐下,现在离交货还有一个星期的时间,你把订单分散开,比如分成十个工厂加工。赶一赶,或许还来得及。
有昌还是笑,小姑娘,分成十个工厂,你知道我的加工费可是要翻几倍了。
李群冷冷地扫了有昌一眼,当然知道,订单越小,价格越贵。这个问题我已经帮你想到了。
李群说完立起身,向包房门口走去,在要出门时,李群回身,对有昌说,包里的玉镯你拿去变卖了吧。
李群走了,她应该没有想到,身后的有昌打开背包,看到无数的清翠欲滴的玉镯,有昌的眼里也有了如玉镯一般晶莹的东西。
德华帮有昌将玉镯变卖了一个好价格,订单终于顺利地交货了。
李群决定离开庐居阁,离开有昌,有昌同意了。李群离开后,庐居阁也关门了。
李群离开庐居阁的最后一晚,她约了我一起吃饭。席间德华、有昌都在。
那看上去就是一场普通的聚餐,谁也没有提到关于“离开”的话题。我看到李群和有昌还互相敬了酒,开了不少玩笑。
我惊讶于李群和有昌能如此心平气和地对坐把酒。李群看出了我的疑虑,她对我说,小娴,陪我去趟洗手间吧。
李群从桌下伸过手,紧紧拽着我的手,我明白她有话对我说。我起身和李群走出包间。
李群在安静的过道上停下,对我说,我现在和有昌处得像兄弟了。还行吧?
我以为有昌不会让你离开的。
那是以前。这次我帮了他这么大的忙,他怎么能不同意呢。李群顿了顿,又说,他给我买的那些玉镯,我都还给他了,只剩这一只了。我对他也是真心的。
街灯的光透过窗户照进来,照在李群的手臂上,那只玉镯通体透着幽幽的绿光。李群举起手,朝向光亮,眯着眼看着玉镯,我挺喜欢这只玉镯的。
李群和德华举办了盛大的婚礼。有昌没有来,托人送来了一只五万元的礼金红包。
有昌其实对你真的很好。看着有昌送来的烫着金色喜字的大红包,我不由地感慨。
李群没有接我的话,她问我,田甜呢?
我也没有看见田甜,大概在忙。
田甜是我们的初中同学,她和李群正好相反,长得娇小玲珑,笑起来特别甜,真的是人如其名。不熟悉的人听我们喊“田甜”,都以为是喊她的小名“甜甜”。以至于田甜工作后,和客户初次见面时,介绍完名字后,客人总是很礼貌地跟上一句,您贵姓啊?
我就是姓田啊!
哦哦哦……客人恍然大悟的样子,让田甜不由地笑了,是很甜的那种笑。初次见面的主客关系瞬间变得熟识了。
田甜在企业的公关部工作,主要负责接待公司重要的客户。这次,李群请田甜做她的伴娘是非常合适的选择了。婚礼上的迎来送往,宾客礼仪田甜帮着安排的非常妥帖。
小娴,你是我最好的姐妹,本来我想让你也来当我的伴娘的。李群对我说,但是你爸爸住院,我不敢让你太忙了。你不会怪我吧。
我拍了拍李群的肩,没事,我还不知道你为我着想啊。再说了,做伴娘不仅忙,婚礼上还没有饱饭吃。等会儿,你和田甜记得抽空来我这桌吃点东西啊!
李群笑着点点头。田甜抱着一大包毛绒玩具进来了。
她把玩具放在椅子上,对李群说,送客人的玩具刚刚送来。
她又转头对我说,小娴,这是我帮李群挑的,好看吧!
田甜说着,随手拿起一只小棕熊,棕熊身上穿着欧式的花布裙,还真的挺好看。
这个棕熊我怎么看着眼熟呢!我和田甜开着玩笑。
田甜听我这样说,拿起棕熊在李群眼前晃着,说,你看像不像姐夫!
我打断了田甜,你不能因为你群姐喊姐夫棕熊,就说像棕熊了。你没看到今天新郎帅的不像话了嘛!
田甜忽然想起了什么,拿出手机看了看,对我说,吉时快到了,我和群姐先到大厅去了哈。
看着李群和田甜远去的背影,一个高挑,一个娇小,一个长裙,一个短裙,渐渐地隐没在来往的人群里。我也起身往婚礼的宴会厅走去。喜庆的礼乐声声传来,长长的走廊两侧,排列着一张张大幅海报,是李群和德华的合影,他们在海滩漫步,他们在古建筑前凝视,他们在绿草坪上起舞。我在海报前停下了脚步,海报里的李群和德华笑得舒心开怀。这大约就是在最好的年华里遇到的爱情,连笑都是纯粹的。
和有昌在一起的李群,我从来没有看到她这么畅快地笑过。
李群婚后和德华是妇唱夫随,李群走到哪里,都有德华的身影。以至于后来发生的事情,让我觉得更像一个不可思议的故事。
那是已近夏末的一天,太阳还是明晃晃的,偶而有几声蝉鸣从窗外浓郁的绿荫里传出。
李群穿着一件碎花连衣裙,披散着长发来找我。
李群素来是一个精致的女人,这样慵懒的散发和随意的着装,只能说明她有了心事。
果然,李群在我房里坐下,就开口道,我和德华吵架了。等会儿他可能会来你家找我,我不想见他,你就说我不在。
李群说到德华从来都是满心欢喜的样子,她这次这样不待见德华,让我吃惊不小,我问她,你们到底怎么啦?
我们准备离婚了!
李群的话让我吃惊不小,这是发生什么大事了,竟然要离婚?
还没有等我们再说什么,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李群把我往卧室门口推,应该是德华来了,说我不在哦!
说完,她顺手关上了卧室房门。
我打开大门,果然是德华。
德华很忧郁地开口,李群在你这里吧。
我本想顺着李群的意思说她不在,但看到德华难受的模样,觉得还是告诉他真相比较好,李群在伤心呢,你去劝劝她吧。
德华闻言急急地走了进来,推开了卧室房门。
只听到德华对李群说,跟我回家吧!
李群小声地回应,我不回去。
直觉告诉我此刻还是不进去的好,让他们夫妻自己面对问题,自己解决更好!
一阵长久的沉默,又似乎传来拉扯的声音,应该是德华想拉李群回家。
最后,德华让步了,你不想回家,那我们出去说吧。
李群似乎在考虑德华的这个建议,她良久没有出声。
卧室的门重又打开,德华拉着李群走了出来,向我道别,我们先走了。
这样的情形,我也不便挽留他们,看着屋外阳光强烈,建议他们,你们先在家里坐一会儿,我帮你们叫个出租车。太阳太大了。
不用了!不用了!这次,他们倒是异口同声了。
我也不好勉强了,目送着他俩一前一后走下了楼梯。我关上房门,回到厨房准备清洗早上没洗的碗筷。
拧开水龙头的时候,我无意间向窗外瞄了一眼,看到了熟悉的碎花连衣裙了。李群背对着我,坐在不远处的花坛边,身边坐着德华。他们头顶上一片浓郁的树荫为他们遮挡了阳光。
我看到李群露在裙子外面雪白的后背在抖动,她一定是在哭,德华双手比划着,在说着什么。他也许是在劝慰李群,也许是在解释什么。
我觉得自己有偷窥的嫌疑,收回了目光。
等我收拾好厨房,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我以为李群走了。走到窗前一看,他们还坐在花坛旁。两个人都在沉默。
忽然,李群动了起来,她拉开自己的背包,从包里拿出一瓶牛奶,递给德华。德华接过牛奶,喝了。
不一会儿,两人起身,牵着手离开了。
我暗暗舒了一口气,他们终于和解了。
李群有一阵没有联系我了,我想着他们夫妻重归于好,小别胜新婚,不便去打扰了。但是李群的来电却是那样的突兀,她的来电内容也同样突兀。
接起李群的电话,她第一句话就是告诉我,我叫人打了田甜!
我吃惊不小,李群叫人打田甜,这怎么可能!
我不敢相信,李群,你在编故事吧?
我没有骗你。李群的声音低沉,这才让我开始相信这件事情的真实性。
我不由地焦急起来,怪不得这段时间田甜也没有联系我,你们这是发生什么大事了?但是无论如何,你不应该打田甜。咱们这么多年的老同学了。你这次是过份了!
李群在电话那边沉默了许久,说,田甜和德华好上了。
这次轮到我无语了。田甜和德华相好,李群叫人打田甜,这件事从道德上说,两边都不占理。但从逻辑上说,李群是有打田甜的理由的。毕竟,德华是她的老公。
我从内心不希望这件事情是真的,我小心地询问李群,这件事情会不会搞错了?
李群叹了一口气,不会搞错。小娴,你就是太善良了。
顿了顿,李群接着说,还记得庐居阁的领班小金吗,是她帮我揍的田甜。
听说是小金去打的人,也让我有些惊讶,小金虽说长得高挑,将近1米7的个子,但毕竟是女人,力道上比不得男人。李群在庐居阁的时候待员工们不薄,庐居阁关门后,还有好几个员工不时会来李群家玩,而小金,是其中唯一的一个女人。按说李群想要教训谁,完全可以在这些员工里面随便选一个男人,她叫了小金,也算是给田甜留了最后的一个情面。
我对着话筒说,其实,你也是讲情面的,没有对田甜下狠手。但是,你怎么会知道田甜和德华好上了?
上次我和德华吵架来你家,就是因为德华天天和田甜微信聊天。虽然没有聊什么出格的话,但每天晚上都在聊,她田甜到底是我的闺蜜,还是德华的闺蜜。我让德华以后少和田甜聊天,德华却说我乱吃醋。结果吵了起来,后来的事情你也知道了。当时我没有告诉你,就是想着留点情面给田甜。
我应道,是的,后来你们不是没事了吗。他们每天晚上聊天,是有点不避嫌,但你也说了,他们没有聊什么出格的话。光凭这,也不能说明他们相好了啊,最多只能算是德华精神出轨了。
李群提高了声音,小娴,你也知道,我不会太计较这些事的。那天从你家回去后,德华和我保证了,不和田甜聊微信了。那这件事过去了就过去了。但是你知道吗,上周六半夜一点多,田甜给德华打电话,刚好我在。
我打断了李群,不对啊,田甜半夜给德华打电话,这不是明摆着你会知道啊。
小娴,你说对了,问题就在这里。德华上周六原本是要出差的,临时不去了,田甜以为德华在出差。我问田甜,你知道田甜怎么说吗?
田甜怎么说?
她说她打电话是想托德华在古玩市场买一只玉镯,因为德华可以拿到价格更便宜,质量更好的镯子。那天打电话时她没有注意到时间,以为还早。但是小娴,你想一个单身女人,半夜一点多给别人的老公打电话,而这个老公居然还要给她买玉镯,说没有问题谁会信!
是的,这确实不合适。
我们昨天在酒吧里找到了田甜,小金过去直接扇了她两个巴掌,田甜一句话都没有说。她是理亏心虚了。
事情已经发展到了这里,我想再说什么也没有意义了。李群和田甜的友谊结束了,在那个灯光闪烁的酒吧门口,就结束了。
李群在人头攒动的酒吧里找到了田甜。田甜端着酒杯,那个甜甜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李群低声对田甜说,你出来一下!
田甜放下酒杯,跟着李群出了酒吧。
李群站定,对田甜说,和我解释一下吧,你和德华的事。
田甜回道,我们没有事,我只是托他买玉镯。
话音刚落,李群身边的小金冲了过来,抬手甩了田甜两个巴掌,然后猛一下把田甜推在了地上。
你真不要脸!小金似乎不解气,又伸手去抓田甜。田甜一闪,小金抓住了衣服的一角,用力一扯,田甜身上丝质的衣服缺了一个大口子。
算了,我们走吧。李群拉住了还想再去抓田甜的小金。
李群和小金走远了,田甜用手抓住破了的衣服,衣服上点缀着的亮片被夜风一吹,在酒吧的霓虹灯里闪着诡异的光芒……
B面:田甜、玉镯
我第一次认识田甜是在班会课上。
班主任说,今天是我们初一(1)班的第一次班会课,首先我请我们班的一位同学给大家演唱一首歌曲。
班主任看向第一排,田甜,你上来吧。
一个梳着两只麻花辫子的小姑娘上了台,晃着辫子给我们唱了一首当时最流行的儿童歌曲《小螺号》。
我同桌悄悄对我说,甜甜的妈妈是我们学校的老师,所以班主任喜欢她。
我恍然大悟,也难怪,班主任都是喊她的小名“甜甜”的。
田甜唱完,班主任向我们说到,同学们知道老师为什么让田甜同学上台演唱啊?
同学们零零星星的回答着,因为她唱的好听!
对!田甜唱的好听是一个原因。但更重要的原因是,田甜同学刚刚被秦州市中学生歌舞团录取为独唱演员。老师是想告诉大家,我们初一(1)班的同学都很优秀。从今天开始,我希望初一(1)班努力加油,每一个同学都能找到属于自己的舞台!
等到田甜和我熟识了,我才知道,班主任那天喊的可不是小名,而是正经大名“田甜”。田甜的妈妈也不是我们学校的老师,而是在秦州下属的一个县级市里做小学老师。
田甜有一个哥哥,她总是说妈妈重男轻女,对哥哥好,家里好吃好玩的东西总是留给哥哥。
我不禁疑惑,你妈妈是老师,怎么也会重男轻女?
田甜嘴一撇,我妈妈是高中毕业的,她们那个时代,没有人愿意做小学老师的,大家都愿意做工人。我妈是进不了工厂,才去做老师的。
田甜从小就是一个看法犀利的人。不过,你从她的外表是绝对看不出她的性格的。她长得甜,笑起来更甜,再加上歌唱得好,学习成绩也好,怎么看都是那种温柔乡里的小女孩。当田甜对我说她妈妈从来不给她零用钱,而哥哥的零用钱花不完时,我就倍感困惑,又漂亮又爱学习的田甜,妈妈怎么会不喜欢她呢!
我们上初二的时候,田甜的哥哥读高中住校去了。田甜拥有了一辆哥哥留在家里的自行车。那时,我也刚买了一辆自行车,我和田甜就成了班里为数不多的骑自行车上学的人。每天放学,我和田甜骑着自行车一路同行。
有了自行车,我和田甜放学时的活动半径就扩大了很多。放学的时候,我们经常去学校旁边的滨河公园骑行。
滨河公园是沿河而建的,公园里山石树木颇多。因为离学校近,环境又好,四点多钟放学的时候,公园里的人最少,因此这里成了校园情侣不受打扰的恋爱胜地。
骑行在滨河公园里,田甜的车铃声总会惊扰到亲密相拥的校园恋人,他们纷纷向我们侧目。
田甜此时总是挺直腰杆,以她认为的优雅骑行姿势,从情侣们的身侧缓缓骑过。待到骑的远了,她才一个急刹车,然后单脚点地,转身看向我,这时她的脸上绷不住了,得意地哈哈大笑。
我赶紧踏了两脚踏板,停在了田甜身边,下次我们别来滨河公园了,你这样害的人家恋爱都谈不好。
田甜笑了,有一种促狭后的愉快,明天我们再往这儿骑,开心哈!
我表示异义,你就别看别人谈恋爱了,自己去谈一个不就成了。
田甜听我说让她去恋爱,干脆从自行车上下来,停好自行车,走到我身边,小娴,我喜欢上了歌舞团里的独舞高翔。
我故作惊讶地张大嘴,哇,那个高翔呢,他也喜欢上了你?
田甜低头,轻声说,没有,追他的女孩很多,他不知道我喜欢他。
停了一会儿,田甜抬手抓住我的手,激动地说,小娴,我跟你说,高翔真的帅极了!特别是他跳舞的时候,看的我心都化了。
我咯咯地笑了,田甜,你怎么像一个花痴啊!你是缺爱吗?
田甜侧头向我,你说的对!我还真的是缺爱!
可怜的孩子!我详作伤感地感叹了一句,你既然喜欢他,就向他表白吧。你不说,他又怎么会知道你喜欢他呢。
我是准备表白的,我已经为他写好了一首诗。这周六排练的时候送给他。
此后,高翔就成了田甜整个初中时期单相思的人,据说高翔看了田甜的诗歌没有任何反应。不久以后,田甜沮丧地告诉我,高翔和团里的另一个舞蹈演员恋爱了。
田甜很伤感,但还是经常和我说高翔的近况,什么他的独舞获得了市里的一等奖,什么高翔今天穿的演出服超级帅,谈的都是关于高翔的细细碎碎。可能是这场不成功的爱情影响了田甜的学习,原本成绩不错的她升学考只考进了一所中专,学了酒店管理专业。
田甜考进去的中专在外地。她去学校之后我们就失去了联络,直到在李群的婚礼上,我们才又联系上。
婚礼之后,田甜又失联了。再次见到田甜时,她已是一个时尚的美丽女人了,一身雪白的西装,腕上带着时下最流行的玉镯。
彼时的田甜已经经历了一次失败的婚姻。前夫在机关单位工作,和同事产生了办公室恋情。田甜原本就不喜欢前夫,当初是她妈妈作主嫁了的,妈妈说男人有一个好单位最重要了,其它问题,比如个子不够高,相貌不够帅都不重要,过日子还是要看物质条件的。
前夫怕田甜去单位闹,哪知田甜淡淡地说,离婚吧,不然,你这件事我心里是过不去的。
就这样,结婚一年的田甜离了婚。
田甜离婚没多久,朋友就介绍给她一个台湾的中学教师。
这只玉镯是王老师送的。田甜伸手过来给我看她腕上的玉镯。
九十年代初,秦州女人盛行戴的玉镯始终有些暴富的土财主风格。玉镯以粗大为美,那些细巧的玉镯被认为是没有档次的。当然,粗大且晶莹通透的玉镯才是真正的上品,但这些在市面上极少见到,能拥有这样玉镯的人不是有钱人就是藏家。
田甜的玉镯粗大,但通透度一般,看上去应该是中等价位的镯子。田甜接下来的话印证了我的想法,王老师在台湾教书,在当地也算不上富有。不过,台湾的工资比我们秦州高,在台湾赚的钱,拿到我们这里来用还是比较宽裕的。
王老师比田甜大十多岁,离过婚没有孩子,我总是觉得王老师配不上田甜。我问田甜,你真的准备嫁给王老师?
我是这样想的。田甜承认。
我表示奇怪,我就不明白了,你看上他哪里了?
田甜严肃地和我说,小娴,王老师很爱我,我感到很温暖的。他一个月会飞过来看我一次,有时我有事,他也会专门从台湾赶过来。我感觉他虽然年纪大,但是稳重。再说,离婚没有孩子也是优点啊。台湾的收入比这里好,结婚以后,我可以去台湾,如果王老师在内地可以找到一个不错的工作,那他过来内地也行。总之,现在交通也是很方便的,对于我来说,在哪里安家都是一样的。
我还是表示担忧,你们的距离这么远,这桩婚姻的未来充满了不确定性。再说老男人都不是了无牵挂的,你和王老师相隔这么远,你怎么知道王老师真的离婚了?
人是能看得出来的。下周王老师要飞过来看我,到时候我约你,你也帮我看看吧。
王老师如约来了秦州,他住进了秦州最豪华的喜登大酒店。
走进501房间,看到窗台上晒着田甜刚洗过的睡衣,沙发上堆着许多衣物,地上有几只拆开了的鞋盒,还有古奇的购物袋。
我问,他人呢?
昨天我看中了一只玉镯,要今天到货,他现在去商场取玉镯了。小娴,你看他对我好吧!
嗯,听上去蛮好的。看这样子,你在这儿住了几天了吧?
我们已经住了两天了,今天晚上他就回台湾了。小娴,他很宠我的。
哎哟,说了多少遍了,烦不烦呀,你!我正说着田甜,门推开了,一个矮小的胖男人走了进来,和我印象中儒雅的老师形象相去甚远。
看到王老师进门,田甜立即迎了上去,站定后向着我说,这是老王,台湾的王老师。
我礼貌性地向他笑笑,他也笑咪咪地向我点头。
田甜接过王老师手里的袋子,直接拿出里面小巧的盒子,拆开盒子,一只约二指宽的玉镯躺在黑丝绒的内衬之上,翠绿欲滴。
田甜拿起玉镯,对着窗户的光亮照看,一边和我说,小娴,这只玉镯好看吧,要五万多呢!
这么贵,当然好看啦!戴上看看吧。
田甜戴上玉镯,秦州女人的风情立即在她手腕间展现了。田甜说,洗手间的镜子大,我去照照。说完转入了洗手间。
台湾来的王老师似乎想到了什么,他从桌上取过茶叶罐,小娴,你不介意我这么叫你吧,这是台湾的玫瑰茶,你尝尝。
王老师刚帮我冲上玫瑰花茶,田甜在洗手间喊着,老王,帮我拿昨天买的那条裙子,我配上玉镯试试。
王老师应着,走到沙发边,挑了挑,拿起一条深紫色的连衣裙拐进洗手间。
我坐在另一只空着的沙发上,端起茶杯,玫瑰花吸满了水后,正在盛放,这真是一杯美丽的茶呀!想起田甜和我说过,谈恋爱,她是越挫越勇的,因为,她是一个怕寂寞,缺爱的女人。这样也好,她可以快速从婚姻破碎的痛苦中突围,奔向下一段感情。就像我握在手中的这些玫瑰,在烈日照射下,在工业化的工序中死亡,又在这滚热的水中重新盛放。
我看了一眼洗手间,门是关着的。
换了这么久的裙子还没有出来?我心里嘀咕了一句。
耳边忽然传来田甜的一声轻喊,我猛然意识到了什么,想了想,走过去打开了电视机。
老王回台湾了。田甜的心似乎也跟着飘去了台湾。
坐在必胜客吃下午茶的时候,我忍不住对田甜说,你整天和我说王老师长,王老师短的,说真话,我不看好他。
他有什么不好啊!每次来都给我买好几万的东西,还经常汇款给我。他是真的宠我。
我哼道,那天你们在洗手间是不是也太变态了!
田甜闻言笑了,小娴,那天他是舍不得和我分别,在帮我换裙子时没忍住……和你说啊,他很温柔的。
我白了她一眼,你整个一个花痴!
田甜毫不介意,他是喜欢我,才想亲近我。
他喜欢你不假,你比他年轻,又漂亮,他凭什么追求你?当然是为你花钱了。我觉得你这个恋爱谈的玄乎,你没有去过台湾,怎么知道他有没有离婚。你看李群找了有昌,有昌又离不了婚,两个人就一直这样耗着。现在李群和德华,两个未婚青年,才能修成正果!知道吗,红颜是易老的!到时候后悔的是你自己!
田甜沉默了一会儿,问我,那我是不是应该去台湾看看?
应该!我回道,而且你要早去,越早越好!
然而,田甜终于是没有去成台湾。她打电话准备和王老师商量去台湾的事,接电话的是王老师的老婆!
王老师确实是王老师,但他是有老婆的。在台湾,中学老师的收入是一般的,老婆说离婚可以,要求王老师净身出户。
田甜犹豫了,王老师骗她说是离婚了,她可以原谅。因为王老师说是太爱她了,怕失去她才编的谎,王老师也确实是在和老婆争取离婚。田甜觉得不能接受的是老王居然答应净身出户。
小娴,你不知道,我从小生活在缺爱缺钱的环境中,没有钱的恐慌从小在我心里一直都挥不去的。我对钱的渴望你是不会理解的。老王四十岁的人了,让他从头再来太不现实了。所以,分手才是我们明智的选择。
田甜想了想,又说,我这么做也是为了老王好!
田甜的决绝颇像她的妈妈。她妈妈曾经为了让田甜嫁给前夫,在田甜的办公室吵了好几回,很有一种田甜不嫁,誓不罢休的气势。田甜现在的决定也同样决绝。
和王老师分手以后的田甜,似乎憋着一股劲找对象。她注册了不少婚恋网站,去了不少相亲会所,身边的男人出现又消失了。她始终是谈了一阵,发现对方不是她想要的人,分手。田甜变得更渴望恋爱,也更挑剔对方了。
小娴,你说我是不是应该赶紧找个有钱的男人嫁了,不要那么挑剔了。其实挑来挑去,最后受伤的还是自己。老男人都是差不多的。对了,你还记得高翔吗?这一阵子我总是想起他。
田甜现在学会了抽烟,她点上一支烟,烟雾缭绕里她陷入了沉思。
我叹了一口气,甜,我敢说,你现在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要找什么样的男人了。找不到合适的人,我看你还是暂时放空一下自己,不要上什么婚恋网站,去什么相亲中心了。自己一个人先静静,先调整好自己的状态吧。
田甜低着头,长长的头发挂下来遮住了她的脸。她没有回答我。
我向她提议,空了,我们去看看李群吧。
田甜摁灭了烟头,不去了吧,人家是夫妻恩爱,我去了也闹心。
随便你吧,但是希望你能调整好自己。
田甜拒绝去李群家,李群的邀约却来了。
这个周末来我家聚聚。德华给你们烧好吃的。李群的邀约总是突如其来,带着让你不好拒绝的热忱。
周末,我和田甜如约到了李群家。
李群叫上了德华古玩市场的同事,小岩。
一见面,李群特意将田甜拉到小岩面前,这就是我和你说的田甜,酒店公关经理,我的发小,单身。
李群又向田甜介绍道,小岩,德华部门的小帅哥,单身。
田甜一笑,幸会啦,小帅哥。
小岩长相普通,但个子很高,有1米8几,和1米6不到的田甜站在一起,有着很大的身高差。
李群让两人坐下,德华坐在了田甜旁边,李群坐在了小岩旁边,她顺手拉我坐在她身边。这样一圈下来,我坐在了德华旁边,正好隔开了李群夫妇。
李群对小岩说,你们俩是最萌身高差,你看田甜和你站在一起,绝对是小鸟依人了!
小岩闻言不好意思地笑了,田甜淡淡一笑。
李群又接着说,小岩脾气好,以后肯定都听田甜的。
田甜转身,问德华,你都听李群的吗?
德华一怔,随即笑着说,我们家大事都听我的。
李群也接上了话,不过到目前为止,我们家还没有发生过大事。
大家哈哈大笑,德华说,喝酒!喝酒!
喝酒的间隙,我悄悄对李群说,知道你在撮合他们,但你这次有点摸不清门道了,小岩一个小职员,有钱吗?
李群在桌子下捏了我一下,别把人看得这么势利!
我有点无语,索性管自己吃菜。
从我的角度看过去,德华的手刚好搭在田甜的肩上,我有点诧异,德华这个动作实在是不合适!我看向李群,她正和小岩交谈着。
我往椅背上一靠,转头向德华看去,这回看清楚了,德华的手是搁在田甜座椅的靠背上,这个看似随意的动作,刚好可以让德华在言谈间很方便的拍到田甜的肩膀。随着谈话的节奏,德华偶而顺便拍一下田甜的肩。
吃完饭,李群特意叮嘱小岩,你负责把田甜安全送到家啊!
小岩点头,李姐你放心了!
我向李群要求,我呢,半夜一个人回去没关系啊?
让德华送你!李群拉过德华,你送送小娴。
不用了,和你开玩笑的。我到楼下叫个出租车就行了。
李群挽着德华的手臂,那我们送你去楼下。
下了楼来到大街上,我看到田甜和小岩刚好叫到一辆出租车,俩人一前一后坐进了车里。
我回头,看到德华也正向田甜小岩的方向望去。
李群扬手帮我叫了一辆出租车,小娴,出租车来了,路上注意安全啊!
我坐进车里,和李群夫妇挥手作别。
车子启动了,我回头看了一眼,发现李群和德华还站在大街上,两人似乎在争论着什么。
这次聚会之后,田甜很久没有和我联系了,直到我接到李群的电话,说她叫人打了田甜。
挂了李群的电话,我立刻打通了田甜的手机,田甜,听说李群打你了?
说到李群的名字,我感受到了电话那端的愤怒,不要和我提“李群”这二个字!
田甜,你现在在哪里?我过来看你。
小娴,你不要过来!我的脸被抓破了,不想见人!
你们怎么会这样呢?!我不由地叹息,李群和田甜之间最后竟然变得这样,这是我无论如何也预料不到的结局。
李群就是个疯子!她老公总是来联系我,和我有什么关系!她管不了她老公,还怨到我身上。我不过只是托她老公买一只玉镯,她居然怀疑我和她老公有私情。
我说出了李群的怀疑,李群觉得你半夜一点给她老公打电话不正常!
小娴,你是知道的。我们都是晚睡的人,一点钟还没有睡觉也很正常。我那天打电话给德华真的没有看时间,我以为还早。结果李群就像疯子一样来质问我,还带了一个女人来打我,把我的脸也抓破了,把我的衣服也撕破了。我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这个人了!小娴,你以后不要再跟我提到她了!
挂了田甜的电话,我明白事已至此,我们三个人都已经走不回从前了。
走在清冷的大街上,我恍惚中好像看见了田甜穿着缀满亮片的连衣裙,戴着碧绿的玉镯向我走来。李群站在街道的另一边,双手抱在胸前,手臂上的玉镯在夜灯下闪着冷艳的光泽,她就这样一动不动地站着,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盯着向我走来的田甜。
走的近了,我才发现田甜的脸上有两道血红的划痕。
尾声
现在,秦州女人流行起戴转运珠了。转运珠有金花生,金小鱼,金麒麟等各种造型,这些精制的黄金饰品用编织好的红绳串起来,戴在手腕上喜庆又好看。比起玉镯,转运珠这个名字就多了一个好彩头,再加上是真金饰品,也显得大气。现在还戴着玉镯的,基本都是上了年纪的秦州女人了。
李群早已经和德华离婚了。她和现在的老公经营着一间服装店,兼营配饰。
李群还是热爱喝酒,总是喊我去她店里一起喝酒。但她的服装店开在城郊,离主城区确实有点远,所以我基本上也是难得过去一趟。
比起秦州市中心动则五、六万一平方米的房价,城郊的房价就显得亲民许多了,二万左右一平米的房子,可以让生活过得从容很多。
房价不高,自然房租也不会太贵。李群对我总结道,在这里开店,房租便宜,其实赚的比市中心多。市中心开店,基本上是给房东打工了。
李群有些喝多了,她忽然问我,小娴,你现在和田甜还有联系吗?
我们不太有联系了。田甜后来嫁到外地去了。听说她老公是开装潢公司的,挺赚钱的。
李群一笑,其实我们三个人,还是田甜最聪明。不要说她看重钱,其实她是活的最明白的。
你也好啊,和老公一起开店,也挺好。
李群点头,我老公是不错,会心疼我,这就够了。还求什么呢。
我点头认同。
想到了李群和田甜的那场玉镯纠纷,我把一直在心里的疑惑说了出来,当年德华是不是真的和田甜好上了?
李群一笑,都过去了,还提这个问题干嘛呢!
我也一笑,是啊,十多年前的事情了,连故事的人物都换了,还提它做什么。
小娴,李群轻轻唤了我一声,你也应该找一个男人了。
她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当初以为你的婚姻是最稳定的,没想到你们这段令人羡慕的校园爱情也散了。
我走到饰品柜台前,盯着柜台里一串红绳系着的转运珠,对李群说,是啊,这个世界上,我们没想到的事情,太多了。
2024年10月7日
中国雨巷文学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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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 10月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