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祥辉
新中国成立75周年的国庆期间,我和家人们回到了生我养我的农村老家,感受共和国从风雨中走来,从一穷二白开始艰苦奋斗,历经沧桑,在改革开放中崛起,在脱贫攻坚中走向辉煌的胜利成果,所到之处都是道路通畅,车来人往,旧貌换新颜。俗话说,“饮水思源,缘木思本”。小时候大年初一曾经喝过的一碗六谷粥却常常涌上脑海,让我终生难以忘怀!
古朴的小山村
四十多年前的我,住在城步苗乡的一个偏远山村。说他偏远,其实也并不远,离县城也就三十多里,只是那时没有公路,更没有汽车,连自行车三轮车都没有。山路崎岖,来趟县城都是凌晨四五点起床做饭,天麻麻亮就肩挑背负的走起,经过石岔㘭、肖家岭、铜鼓岭、铜盆井四个凉亭,大约走三个多小时才能到达。我父亲去趟县城是从来都不放空,早晨去城里的时候,不是送竹麻(造纸原料)就是挑柴火,竹麻是送到造纸厂,柴火是送到街上卖,中午吃个随身带的玉米或红薯,回家的时候总不忘给供销社挑点百货赚点运费。因为我们兄妹四五个,加上奶奶有七八口人,生活的重担只能我父亲一个人扛着。尤其是过年的时候,我父亲更是紧张:四个小孩每人一双新解放鞋,每人一件新衣或新裤(钱的原因仅购一件)得准备,还得买些炮火和纸包糖。父亲的力量使得我家的条件相对较好,所以谈起过年,我们小孩子都非常高兴,也非常开心。
舒适的山里人家
大年初一是全年最闹热的一天。大人们在除夕夜守岁,备好饭菜,嘱咐孩子们天快亮的时候就要起床,我是家里兄妹的老大,父亲叫醒我,我就负责弟妹们相互拍一下提醒起床。那时虽没有电,但起床后都能感受到灯火通明,奶奶在茶堂里(厨房)烧着通红的柴火,母亲负责饭菜,父亲点上枞熇(松树枝)照明,在家仙牌点上香纸蜡烛,我们小孩每人放一个大炮,再燃放两挂小鞭炮,高高兴兴的迎接新春。新春的早餐是最丰富的,至少有六个碗,一碗腊肉象征常吃常有,一碗油发豆腐象征发家致富,一碗蕨粑象征和睦融洽,一碗竹笋象征步步高升,一碗胡萝卜象征红红火火,一碗青菜象征清泰平安!
曾经的崎岖小道
对于小孩子来说,过年最重要的任务就是拜年!给长辈拜年,给团邻拜年,给亲戚拜年……我们农村流传的拜年顺序是“初一崽,初二郎,初三初四舅母娘”。初一早餐过后就是拜年了。小朋友拜年的第一站就是我家,因为我奶奶不仅年龄最大,她有五个儿子,孙子孙女就有二十多个,她一直跟着我父亲,我家也就享受了这份荣耀。因为那时农村里穷,没有钱,一般的小孩拜年的待遇就是喝一碗糯米粑甜酒,给点瓜子花生,条件好点的给个一分钱的锑毫子(一分的硬币),外加两个纸包糖。给长辈们拜完年,接着就是给团邻拜年。我父亲告诫的原则是:给团邻拜年是顺路好拜年,不要分亲疏,也不要分贫富,每家必去。我们“团里”实际就是一个四面环山的一个住着二三十来户人口的自然村落,团中一条小溪,房屋都修在山脚或山腰。通往家家户户的都是羊肠小道,一不小心就滑倒摔跤的那种。我有一个堂伯,他的一家就住在一个山冲的半山腰上,那个山冲叫观音冲,他家屋前有四五丘田,屋背后是岩山,岩山上长的是松树,屋对面是竹山,平洼处也有零星的几块田。他那个屋与其叫屋,不如叫草棚,就是几根柱子夹上一些树皮和木片,连瓦片都没有。两男两女四个小孩连衣服都没有件像样的,他们很少外出,一般的人也很少去他家。
世居的瓦房木屋
一九七九年,对!就是1979年,建国30周年的那年春节,我们七八个小朋友在团里转了一圈后,来到了去堂伯家的那条路口,那条路要上坡200多米,过四路田,经过一条水圳,再沿着崎岖的小路爬一个六七十度的陡坡才能到达。小伙伴们都知道堂伯家穷,没有什么好吃的,加上下雪,都不愿去堂伯家拜年了。那年我已满十岁,小学快毕业了,寻思着父亲的嘱咐,我不顾坡陡路滑一个人来到堂伯家给他夫妻俩拜年。到堂伯家已近午时,堂伯看到我的到来,很是高兴,拉着我的手说“老辉啊,感谢你看得伯伯起,来给伯伯拜年,伯伯穷的鞭炮也买不起,对你不起了!”堂伯穿着一身补丁加补丁的衣服,虽然破旧,但还算干净,说着赶快招呼我到茶堂里坐,一定要我吃了中餐再走。茶堂里有堂伯、伯母和一个比我大三四岁的哥哥,哥哥的衣服也很破旧,坐在茶堂的板凳上看了我几眼,也不多说话。伯母个子不高,说话吐词不清,但看得出她对我的到来也是很高兴的。我和堂伯拉着家常,顺便问了一下几个弟弟妹妹哪去了?怎么不出去拜年,堂伯说他们害羞不拜年。说话间我感觉到堂伯的几丝尴尬,也隐约听到布帘后面小声的说话声。不一会儿,伯母端了一碗稀粥给我,白糊白糊的,像稀饭,没有油,也没有肉,堂伯说:“辉,这是六谷粥,我们家没有甜酒,也没有其他什么招待你的,你试着喝一碗吧”,我说好的。我双手捧着那碗粥,那碗比饭碗大,应该是菜碗!试探着喝了一口,不甜,有点微咸,没有稀饭那么稠,再喝一口,有一种从未闻过的清香,好喝!也许是转了大半天饿了的原因,也许是过年这几天油腻了的原因,我竟感觉非常好喝,我三下五除二就喝完了这一大菜碗六谷粥。这是第一次喝六谷粥,也是感觉最好的六谷粥,胜过任何美味佳肴!
拜年回家后,我跟我父亲说,我今天吃了回最好吃的东西。我父亲说吃了就吃了,不要到处乱说。那时是人民公社,我父亲是大队干部。私种经济作物,私养家禽家畜,都是资本主义。堂伯家有六口人,四个小孩都未成年,伯母又是聋哑人,只有堂伯是正常劳力,但身体状况不佳,工分不高,分到的粮食也不多。前年唯一的木屋又着了火灾,亲戚朋友都帮不了,所以生活极其困难。那些陆谷都是他们偷偷摸摸在一些山冲的坑坑洼洼里种的,他们平时吃野菜,吃糠饭(就是把谷子用碓舂烂炖熟),过了很多苦日子,那不多的陆谷米就是他们家最好的宝贝了。“农村难,农民更难,农民的儿子只有好好学习,跳出农门,才能拥有更多的出路和广阔的天地”,父亲的话语不多,却深深地激励着我,鼓舞着我,让我后来成为了人民子弟兵和国家公务员。
喜庆的堂屋家仙(神龛)
参加工作后,我回乡的时间不多,但是,从不忘记打听和了解堂伯一家的生活状况。堂伯的孩子都很聪明,两个男孩农活娴熟,手工、木工样样会做,两个女儿也勤劳肯干。分田到户后,一家人凭着勤劳的双手纷纷建起了新家,后辈们更是发奋图强,勤学苦练,有的成为了光荣的人民教师,有的成为了汽修、餐饮等行家里手。我们的家乡在上世纪90年代架通了高压电,近年来在各级党委政府领导的关心和支持下,家家户户挂上了“夜明珠”,喝上了干净卫生的自来水,村、组主要道路都进行了硬化,百分之六十的家庭都购买了小汽车,百分之百的家庭都达到了“两不愁,三保障”,纷纷告别了昔日的贫困,走上了幸福、富裕的小康之路。
小村旧貌换新颜
【作者简介】
王祥辉,笔名佬辉。出生于湖南省城步苗族自治县儒林镇。18岁投笔从戎,在部队担任过上士文书、通讯员、专业志编辑。退役后回到城步,先后担任过保卫专干、城步报社记者、责任编辑、中共城步县委党史研究室、县人民政府地方志办公室副主任、副主编、县委党校办公室主任、驻村工作队长(兼驻村第一书记),县作家协会会员、湖南省苗学会会员等职,平时喜欢用文字和镜头记录身边的新人新事,讴歌新风,弘扬主旋律,先后在中央、省、市等新闻媒体发表各类稿件数百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