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婚
作者:赵军
等待了两年,终于到了当地政府要求的结婚年龄。四月初六中午,张叔和郭大爷挎着一个箢子来到我家,里面装着馒头和两包点心,任务是商议结婚的事。父亲下上茶叶,他们边喝水边议轮此事。
这时,母亲把院子里土灶点着,烧上水,准备炒菜。那时蔬菜还不丰富,虽说早有准备,也不过是豆腐、粉皮、鸡蛋、芹菜之类。母亲炸完豆腐松古扎,鸡蛋炒大葱、豆腐炒芹菜,古扎炖粉皮,不一会就上齐了六个菜,父亲拿出莱芜特产“银壶春”,三人喝起酒来。因为,他们回男方后还要喝,父亲也没紧着劝他俩。一瓶酒喝完就吃饭了。
饭后,他们记下了我的生日、年龄、出生时辰,让我爹写上同意二字,就辞别了我的父母回吴家峪了。
婆家拿了我的生日、年龄、出生时辰后,上下坑村找算命的黄先生选定结婚日期,写出红帖。再有张叔和郭大爷挎着一个箢子来到我家送年庚帖。征得我父母同意后,这次连饭也没吃就赶回了吴家峪。每次来我娘都是留一包点心四个馒头。虽然双方争执一回,但都是娘说了算。
因我是属虎的,二、八月是大利月,年庚帖上婚期是农历八月初六,还有四个月的准备时间。虽说,爹早已找木匠给我打了方桌、椅子、柜子,但有一些小缘房需要添置。接就过端午的时间我俩就商量着添这添那。为此,我俩专门上了一趟博山。花了四十五元钱买了一台“青岛”牌挂钟,还买了一台“泉城”牌收音机,一对花瓶,俩个鸡毛毯子等。
那时,段庄公社,已划分为段庄乡和梨庄乡。到梨庄村就能领结婚证了。领证时他给我截了一身衣服,一双鞋,两双袜子。
转眼进入八月,初二,媒人来我家催嫁妆定缘房并商量行走的路线,以便男方安排行人。八月初四我家待客。之前,哥哥和弟弟分别推着搭着被子的木推车,把知己的亲戚搬了个遍。那时待客用的是长条桌,十二个菜,酒是哥哥上莱芜酒厂托人打的“串香白酒”。
待完客。初五下午由婶子、嫂子押柜子,在里面放上被褥、衣服等,在新尿盆里垫上红纸,放上用红墨水染成红色的花生、栗子、红枣,再放上用红纸包好的铜钱,这叫押子孙钱。晚上,一家人吃团圆饭交谈婚时礼节,父母再三叮嘱要恪守“三从四德”之规范。
我家紧张准备的同时,男方也在准备着。他家要依所查选的时辰由儿女双全的兄嫂为新人铺炕,铺炕的物品有干草(谷秸),主要使床铺软和;黄草,预示着下一辈子出皇上;豆秸、下一辈子出秀才;芝麻秸,下一辈子节节高升;两对红枣,早生贵子;两对栗子,生的孩子能立起来;一对大葱,生的孩子真聪明。一边铺一边嘟囔着几首吉利词:哥嫂铺床,儿女满堂;撒上栗子枣,白头偕到老;铺一重,又一重,富裕日子不受穷;大辈子铺炕,儿女一大帮。并选了儿女双全的俩个大辈哥给我们押床。
晚上举办行人席,宴请明天的行人。行人席一般十二个菜。饭后,每人一盒香烟,他们拿着早回家休息了。
因“午时”过门,天刚蒙蒙亮,就听到锣鼓声。哥哥在大门口拿烟等着,准备散烟。嫂子张罗着下面条,媒人进屋商量交接仪式。“行人”喝完面条,把“缘房”扎好,听到一声令下,燃放火鞭,准备启程。担箢子的是弟弟和侄子,箢子里高粱垫底,上面放着暖瓶、茶盘、茶壶、茶碗、镜子、梳子、两双鞋、两双袜垫等物品。一出大门就被对方安排的人接了过去,送我的是大爷和大舅,伴娘是叔伯妹妹和侄女。
一对打红旗的开头,紧接着拿灯笼、举火把、拿红布的在后,依次是锣鼓队、抬缘房的、担箢子的、媒人、舅和大爷、妹妹、我、侄女。浩浩荡荡向婆家走去;跑前忙后的是拿红布之人,凡遇到碾、磨、古树、桥梁等要以红布遮之。
迎亲的进了村,新媳妇娶来了,一到胡同口,接客早已在此等候。大门外早预备好的燃炮人,挑着全红火鞭,立即点燃,锣鼓队的开始紧奏。在此同时,亦有专人将预先准备的用红纸包好的两个方砖和一双筷子、一束艾、捆集在一起,安置在大门楼前,这就是俗称的"过门砖"。上述这种布置是借词会意,是借"艾"为"爱",""砖"为"专","筷子"为"快子"等。迎亲的人群人声鼎沸,一拥而进。
我在两个接客的带领下,迈过火堆,他出迎,朝我举手一揖,然后走上铺地红毡,他举香在前,我随后,踏着红毡进大门,走向院内所设的天地桌前,他将香植于香炉之中,站于上首(左)我站于下首(右)面向神桌,桌面左右两角摆一对锡蜡台,点燃着两支大红蜡烛。司仪先讲了我俩的爱恋史,接着指挥我俩向天地桌鞠了三个躬,向众人散了喜烟、喜糖,在人们抢烟糖的时候,我们就入洞房了。
因为是大利月,不用坐时神。我进入洞房走到卧室床前的时候,只见摆在床前盖着红布的一板黍子粘糕(冷却后已硬化),粘糕底下盖着一支木斗,这是表示步步登糕(高),斗(陡)升三级的意思。我必须再踏着这个"故事儿"爬到床上坐定。我俩被伴娘和一群闹房的青年硬挤成肩并肩,两个人都涨红了脸,特别是我心情矛盾,扭低着头,局促而坐,羞怯忐忑不安。
待我坐定后,接客及年轻眷属们(姑嫂妯娌们)斟上两杯清酒,递给我俩每人一杯,饮罢再互换杯斟满对饮,这就是吃交杯酒。随后再吃长寿面,一碗面条煮的半生不熟,男女各吃一缕,以取"生子长寿"之意。接着送“小饭”的鱼贯而入,点到就是,吃完“小饭”开始坐席。
席还是博山的“四四席”,即四炸盘,四炒件,四大件,四汤盘。在厨房开出第一个大件的时候,婆婆在其婶子的陪同下,一手持酒壶一手端盅来敬酒,代表全家表示欢迎道谢,从席上首位逐一敬酒,酒是当时四元一瓶的红葡萄酒,敬双不敬单,客人要喝六杯酒,娘家嫂子不能饮酒,不强求一致便酌情对待。第二个大件上来后,新郎敬酒,新郎肃立于客人座旁,由陪同人带敬双杯酒,宾客每位六大杯,新郎按饮者称谓说:"大妹请!"、"侄女请!"、"张婶请!"并连声道谢。
男席也是如此。那时兴“连环三”,即结婚的第二天,有一对娘家人来叫,第三天再有一对娘家人送回。所办宴席同结婚当天一样,只不过只有男席了。陪客先是支部、村委一班人、再是小组长、小组会计、村里电工、族人等有头面的人物。
坐完席,女送客在新房准备的枕头里填了两把麦瓤。送客们在锣鼓声中按原路返回了北园。送“小饭”陆续到了,由早晨的面条换成水饺。我俩象征性的咬了一点,她们就端回了。不像早餐的面条,押下后换成俩个馒头。
送“小饭”的走后,嫂子们开始张罗着继续填枕头,在地下放一簸箩,里面盛有麦瓤、枕头布、擀面杖。她们唱着:“左一把,右一把,不到三年就生俩”。边填麦瓤边用擀面杖捣结实,然后缝住。
送晚上“小饭”的,只有他叔伯大姐,她用传盘端着两碗菜、两张小饼。伺候我们吃后,给她押上两碗菜、十个馒头。
过门的第一天最难熬,这一天从早晨至傍晚,是我经受最严峻最剧烈折腾的一天,好容易盼到日沉西山,夜幕降临的时候,再俯首贴耳的等待着那场"合婚大闹房"。新房的炕中央,放一张小炕桌,上面摆放了六色果子碟,两壶两色酒,他在左,我在右,均盘膝端坐,预先安排的劝酒人,斟满双杯酒,开始劝饮“合婚酒”。这时新房里,里三层,外三层,挤满了围观的人,有携儿抱女的孩子娘,有楞头楞脑的小伙子,有扭扭捏捏梳着大辫子的大姑娘,有的唧唧喳喳,有的大声呼叫,有的往我头上扔“苍子”。
大妹已找了对象,是邻村杨家泉姓邴的小伙。他用红线拴一苹果,他在左,我在右,让我们啃。口里又嘟噜着说"先吃酸后吃甜,生个儿子能挣钱"、"先吃甜后吃酸,生个儿子做大官"。啃苹果是较难的,他一啃就荡向我这边,我一啃就荡向他那边,只有俩人隔着苹果用嘴同时顶住,才能啃到苹果;啃糖时,我俩的嘴就兜在一起了。
最后在一阵乱挤乱扔糖果的搅闹中,算是宣告结束。我们关门就寝,婆婆还嘱咐这一宵不能熄灯,取"长命灯"之意。
我俩,好容易苦熬过了这连日来的折腾,按道理应该享受这人间爱情的甜蜜良宵。我们也没听婆婆的话,把灯拉了,他要上我这头凑合,一动身子,席下的干草就索索发声。他的四个妹妹还住在东间,我怕她们听到,就说:“你急啥,注意影响”。他那潜伏在窗下偷偷窃听私房语的弟辈姑嫂,哄然大笑,羞得我无地自容。
夜深人静了,我们才完成了不可告人的事情。这一夜虽云鸳鸯同衾,然而各存戒心,不敢逾越,一个是羞羞答答欲言又止,一个是腼腼腆腆不敢孟浪,把天真无邪的我们,作弄的尴尬不堪。
天刚蒙蒙亮,我们就起床了,洗刷完毕,不一会儿,昨晚送“小饭”的堂姐就来了。一是给我们扫地,二是请我去吃早饭。她边扫地边说:“一扫金、二扫银、三扫扫了个聚宝盆。聚宝盆冒金花,荣华富贵来到家。”
我在她家吃完饭,丈夫挎着箢子(礼品)来叫我。大约九点钟,三大爷和二大爷家的哥哥来叫我。婆家用“四四席”招待后,我们用两个包袱里包上棉袄、衣服,就回娘家了。
他姥娘家是博山区尖古堆村,据他说,吃了午饭,家人们给他拾掇上箢子,在堂哥的陪伴下,就去上喜坟了。往返六十多里路,回家时天已黑。
到了明天由五叔和六叔夹着包袱把送回婆家。包袱里一个包着小褥子,一个包着秋衣、秋裤。婆家照样用
“四四席”招待。我六叔嗜酒,喝的东张西歪,嘴里的感谢话说个不停。
大家送走客人,吃了午饭,准备上坟祭祖。出嫁的姑姑、姐妹、我、新郎与诸兄弟侄辈等,步行相随,到萤田,在祖父母的坟前摆列肴菜瓜果酒茶,然后焚香叩拜。公公向我指点各坟墓称谓关系,以资相传莫忘祖宗之义。祭完后,每堆坟上要压红色坟头纸,以示喜庆。
上完坟,返回婆家,我在姑嫂姐妹的陪同下,认亲叙辈,然后,大家一块吃了团圆饭,整个婚礼大功告成。
作者简介:赵军,男,济南市吴伯箫研究会理事,莱芜区作协会员,莱芜市摄影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