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老家的手艺人
文/陈顺成
二叔补瓷碗
人们常说“没有金刚钻,别揽磁器活”。二叔是一位补碗匠,是我家的手艺人,他有一杆金刚钻,敢揽瓷器活。
补碗匠是过去的手艺人,专门修补瓷器。人们日常用的碗盆不小心摔破了,都舍不得扔,找补碗匠把碗盆补好再用。补碗匠用一把像琴弓一样的钻头在破瓷器上钻孔,钻头上就镶有一小粒金刚石,即如今珍贵的钻石。然而,在我国古代,瓷器都比较贵,钻石却不值钱。在湖南沅江流域,人们淘出的大粒钻石,为了能卖出去,必须用锤子敲成小颗粒,然后拿到集市上卖给哪些补碗匠。这真是大材小用,让我们现代人哭笑不得。
记得上世纪六十年代初,母亲刷碗时不小心摔破了一只花磁碗,花碗上的龙凤呈祥图案被摔成两半,龙和凤含泪分别。母亲很沮丧,一连几天唉声叹气。那花碗是她同父亲结婚时买的碗,所以母亲心疼得很。父亲见状就说,“把我弟弟叫来给你补补碗吧!我二弟补碗补得特别好,和原来的一模一样,准让你高兴起来。”母亲破啼而笑,就说,“快叫你兄弟来吧!”
于是,二叔抱着金刚钻从千里迢迢的山东来到了太原。
二叔个头不高,脸黑黝黝的,那是他常年累月走街串巷被太阳晒黑的。饭后,母亲就迫不急待地要二叔补碗。父亲瞪了母亲一眼说,“俺兄弟还没唠完呢!”二叔笑着说,“还是先给嫂子补碗吧,看把嫂子急的。”母亲说,“不是我急,那是我和你哥结婚纪念物哩!那时你哥穷得甚也买不起,只给我扯了一身衣服买了一个头花花和这个花磁碗。”
二叔笑了笑开始补碗了。他先用金刚钻打瓷眼,那是一把特制的铜制钻,锃亮的铜管作钻杆,扁扁的铜尺作支架,琴弓似的钻弓上系着牛皮绳,钻杆的钻头上就镶着一小粒钻石。二叔说“打瓷眼”是补碗的重要一环,全凭手上的腕力,重了不行,轻了也不行,而且是悬空使劲,手艺不到家,有可能钻破碗,或者掉渣。一家人全盯着二叔“打瓷眼”,只见二叔凝神气,稳稳地拉起了钻弓,金刚钻头就飞快地旋转起来,只听“嗤”地一声响,金刚钻头钻透了瓷碗,没掉一点渣。
打好眼就可以钉锔钉了,补碗匠使用的锔钉是特制的,有铜钉、铁钉、铅皮钉和银钉,各种锔钉价格不一,当然属银钉贵了。二叔没有银钉,只能把他最好的铜钉补母亲的花碗。二叔把破碗吻合后,补上了铜钉,用一把小铜锤叮叮当当地敲打着铜钉,就像弹奏着一首古老的弦乐,清脆悦耳……二叔补好锔钉后,在合缝处抹了一层釉,这破花碗就“重圆”了。母亲喜滋滋地拿着碗细瞧,只见锔钉恰到好处地补在花碗的图案上,如锦上添花似的很难找到修补的痕迹。母亲赞不绝口,“兄弟,好手艺!”
二叔在我家住了十几天,哪些日子他又走街串巷给人们补碗。那时候很多人同母亲一样,打破了碗都舍不得扔,等补碗匠来了“破碗重圆”。二叔把他们的破碗“重圆”之后,二叔也要回山东老家了,邻居们还舍不得让他走哩!
如今,人们再也不用补碗匠“破碗重圆”了,补碗匠也消失在历史的尘烟中。但我依然保存着二叔补过的那只花瓷碗,我一看到花瓷碗,耳边就仿佛响起二叔悠扬的吆喝声:“补碗哟!”“补碗哟!”
表叔铸铝锅
山东老家有一个表叔,也是一位手艺人,他用别人家的废铝做铝锅,1998年,表叔带着儿子小刚来到我家住了两个月,当然也要做铝锅,我跟表叔来到街上,亲眼目睹了表叔做锅的全过程。
做锅的工具很简单,一只水桶大小的小火炉,炉中吊着一个化铝桶,一堆褐色土,一个用六个自行车轮毂焊成的模具,一只大铝锅、铝盖及铝箅。我不懂铸造,见如此简单的工具就能铸出铝锅,好奇心愈浓。
三叔开始做铝锅了,倒不如现场表演。小刚手摇风机,将炉火吹得通红,几块碎铝在化铝桶中渐渐融化。三叔用褐色土做铸模,这也是最精彩处,围观的人们目光全集中在三叔娴熟的操作中。三叔先将褐色土细细筛过,装满铝锅,夯实,然后倒扣于地面,锅底用小铲抹得光溜溜的;再把钢圈模型套在倒扣的铝锅上,同样筛上细土,夯实,然后抬走钢圈,钢圈内便套着一个完整的“锅”。然后再揭去铝锅,地面又露出一个完整的“锅”,砂模便灵巧做成了。三叔又在铸模型上撒了一些白粉末,再把钢圈模具缓缓套入地上的两个铁桩上。三叔开始吻合两个铸模了,其动作细腻技艺精巧,可以说吻合得天衣无缝,若有一点轻微的碰撞,土做成的模型岂不碰掉,那样铸出的锅必然是次品了。
铸模合套后,关键的铸锅开始了。这时碎铝已经化成液汁,三叔捞去浮在上面的杂质,铝液在阳光下闪闪耀着银灰色的光芒。三叔从炉中夹出铝桶,飞快地将铝液倒入注口,动作之迅速令人惊讶!紧接着把注口上的铝液舀出少许,刮平,然后抬起钢圈,拆去铸模,一只光滑如镜的大铝锅呈现在人们面前,围观的人赞叹不已!
如今,城里人谁还用碎铝做锅,都是用的明晃晃的不锈钢餐具。表叔也老了,在老家伺弄几亩庄稼地。小刚也改行了,跟着包工头到济南打工去了。去年夏天,我回老家探亲,表叔驼着腰对我唉叹地说,“我这手艺失传了……”
作者简介:
陈顺成,笔名:平方。山西散文协会会员,先后在省市报刊发表文学作品四百余篇,今年荣获第三届“最美中国”当代诗歌散文大赛一等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