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客与根脉
李建州(甘肃)
没有扎根之地,终将只是过客一场,无论岁月如何悠长,皆是徒劳。转眼间,我已在职场近二十年,辗转于多所学校之间,每当回忆起那些地方的点点滴滴,心中便涌起无尽的感慨,酸甜苦辣,唯有亲身经历者,方能体会那份深切与真挚。
在我心中,始终难以忘怀的是职业生涯的起点——正宁县西坡学区湾子小学,那是我远离故乡、初入职场的第一次远行。那时,我未曾见过都市的繁华,也未能望见故乡的炊烟袅袅,更不知归途何在,眼前只有一片浑浊的水面和连绵不绝的群山。幸运的是,我仅用一年的时间,便从那自认为的“噩梦之地”挣脱出来。然而,正是这短短的一年,让我经历了许多,学会了抽烟、喝酒,习惯了半生不熟的饭菜,品尝了孤独的滋味……
2022年7月,因我曾任职领导的亲人离世,我约上几位同事前往吊唁。这是我自2008年离开正宁县后的首次归来,尽管琐事缠身,但内心深处仍有一股强烈的愿望驱使我前往。毕竟,那里有我割舍不断的情感纽带,多年以来一直在心中萦绕。
吊唁结束后,大多数老师选择返程,而我与几位同事则决定留下,等待次日送老人入葬。当日下午,一切安排妥当后,我们驱车前往县城周边散心。我提议去探访那所曾经工作过的学校,他们欣然同意。
前往的路上,我滔滔不绝地向他们讲述着当年的情景。然而,昔日的景象已大变模样:那条蜿蜒曲折的石子路已变成了笔直的柏油路;破旧的老屋茅舍已被崭新的屋舍所取代,偶尔还能见到几幢精致的小别墅;曾经望不见尽头的玉米地也已改种中药材,不知收割了多少茬。
我们驱车来到了正宁县的水源保护地——庵里水库。原本开放的水库不知何时已被封禁起来,不允许近距离接触。加之雨后道路泥泞,我们并未深入探索,只是远远地欣赏着水库的美景。天空湛蓝如洗,仿佛能流淌下几抹艳丽的色彩;碧绿的水面因风而起波澜,荡起层层涟漪。众人纷纷赞叹这不可多得的美景并拍照留念。并行的同事,还不忘调侃与我,你当年选择在此地生活,想必也一定写出了许多清秀的文字来。
我心中却惊愕不已,难以将记忆中的往昔与眼前的现实一一对应。那时我也常独自来到这里,溯流而上,踩着冰凉的溪水,坐在水库的坝埂上,满心愁绪地抽着烟,看着低沉的天,听着山林里野鸟的鸣叫,那种绝望感,仿佛呼天不应、呼地不答。
返回的路上,我特意绕道去了学校。学校离水库不远,大约三公里的路程。我本以为随着水库翻天覆地的变化,那所学校也会带给我更多惊喜。然而,当我看到学校门口那扇锈迹斑斑的铁门和门前空荡荡的立柱时,我的心便沉了下来。推门而入,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荒凉之景:曾经的四排房屋,如今仅剩两排,虽然经过翻修但已不复当年土墙土坯的模样;那根旗杆,似乎从未更换过,顶端飘着有些泛旧的国旗;校园内杂草丛生,与腰齐高,探路前行时,还惊起了躲藏在草丛中的几只野鸡。
我感慨万千,曾几何时,我对这里充满了抱怨和不满,却未曾想到,如今其他地方都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唯有这所学校似乎被遗忘在了历史的角落里,孤独地诉说着这些年的辛酸过往。当我站在窗前想要推开那扇熟悉的窗户时却失去了勇气,我有何种资格来评判今日的校园?那时的自己眼眸里、心坎上映射的不就是今日校园这般荒凉之景么?
我羞愧难当,无言以对。
沉重的钟声在校园里回荡,孩子们雀跃着奔向校园,或朗朗读书声,或甜蜜呼唤声,在耳畔清晰回响。那个调皮的孩子又来告状了;那个默不作声的孩子,依旧在捡拾垃圾……多好的景致呀,多温馨的场面呀,可那时到底怎么了,眼中蒙着灰,怎么看世界都是冷色调!是我错了,孩子们!今天我带着内疚和渴望回来了!回来看你们了!可惜,物是人非,你们现在在哪里,从这里出发,你们又去了何方?
只要你们安好,便是晴天!
多年以后,我时常会想起这里,甚至还专门为那段短暂的一年时光写了一部名为《湾情》的长篇小说。虽然取材于这片地域,但那些文字却丝毫不能抵消我心中的伤痛和情感上的创伤。在无数个无眠的夜晚,我总会想起这所学校、这条窄长的川道以及那些可敬的老师和一群可爱的学生们!
回城的路上,他们谈论着这里的风光旖旎和乡土人文,而我却心绪复杂,难以言表。我触景生情,是因为如今的我,只是一名匆匆的过客,再也无法与昔日相提并论。尽管我曾一心想要走出大山,但那时的我,早已深深地感受到了自己与这片土地之间的根脉相连……
作者简介:李建州,甘肃合水县人,中国散文学会会员,甘肃省作协会员,高级教师。发表作品四百余篇,散见于《未来导报》《读友报》《甘肃工人报》及地方期刊杂志,部分作品发表于中国作家网、都市头条、书香神州、陇东黄土地文学、塞北文学、兰苑文学、九州作家、西部风微刊、蒙东作家等网络平台,2017年8月参与合水县县委、政府组织的《合水旅游概览》一书编辑,并担任副主编,2018年8月承担合水县县委、政府组织的《合水八大文化》之《秦直道文化》部分编写任务。2017年出版散文集《生命的闪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