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 奔
文/张云玲
“五一”过完，我看完出生不久的孙子，由南京乘卧辅回西宁上班，我睡的是下辅，对面上辅睡的是一位带着孩子的年轻母亲，我见她们被年轻的父亲不放心地送上车后就一直没消停。这位年轻的母亲自上车后就不停地给她的孩子吃煮鸡蛋，一下午给这孩子吃了三枚煮鸡蛋。孩子开始勉强，后来几乎强制吃完。晚上睡下后，这孩子几乎折腾哭闹了一晚，使得我还有周边的乘客一夜都没睡好。
第二天一早醒来，这位年轻的母亲，没顾上洗漱，坐在纷乱的床铺上，又忙着给她的孩子喂吃煮鸡蛋，现在这孩子说什么也不吃且还直喊肚子疼。年轻的母亲一听急了，忙把煮蛋从右手换到左手，用右手在孩子肚子上左揉右揉，末了，孩子像是舒服了一点，她一见又接着给孩子喂吃煮鸡蛋。孩子被逼一点点象征性地吃着，半天没见少。于是那母亲又开始骂，于是那孩子开始哭哭啼啼地吃。
坐在她们对面的我实再看不下去了说：“你不能给孩子吃点别的吗？吃这么多鸡蛋就是一个大人也难消化的。”
年轻的母亲一听，手举着鸡蛋立刻停在半空，蜷卧的一双赤脚一下伸到床沿，睁着一对睡眼一脸茫然地看着我，然后从扶梯上笨重地爬下来，一屁股坐到我的旁边，老熟人似地说：“大姐，这孩子一天到晚就爱喊肚子疼，跑过南京好多家医院也没看好，钱花了不少，你说是不是我喂鸡蛋喂的？你看她都4岁多了。”
“4岁多了？”我不由吃惊地看了一眼已顺着抚梯爬到地上的孩子。 “看个头，这女孩也就3岁多的样子。”
“是的，这孩子看上去顶多3岁。”身边的乘客跟着说。我边说边爱抚地摸了摸孩子的头，孩子胆怯地从我手边摇摇晃晃地溜走了。
看这孩子的小脸面黄肌瘦，走路摇摇晃晃，我不由又问：“平常你每天都给这孩子吃这么多煮鸡蛋吗？”
她说：“平时每天我都要给她吃3个煮鸡蛋，3个煮鸡蛋不吃完，我就不放心。”
“你在南京做什么工作？”我问。她一听，用她那双有些粗糙发黑的手，一边不安地揉搓本就皱褶的衣襟一边说：“先前我和丈夫一起在南京打工，自从生了孩子后，我就一个人一直在家带孩子。哎！我的孩子总喊肚子疼，到底是不是我喂煮鸡蛋喂的？我以为鸡蛋是这世上最好的东西，所以我在家就天天给孩子吃鸡蛋，也给我老公吃鸡蛋。孩子一天吃3个，老公一天吃8个。”
我问：“给你自己呢？”“她说：“我，我不舍得吃，一天吃1个，有时还不吃。噢！对了，我老公也爱喊肚子疼，今天送我们上车时还喊肚子疼呢？”她说到这，张着两只迷茫的有点发黄的眼珠六神无神无主地看着我，接着又是不安地揉衣襟又是揪头发，一头本就蓬乱的有些发黄的长头发，被她揪的起了结。
我看着她的样子心里替她着急，不由又问：“哎！除了鸡蛋你就没给孩子做过其它吃的吗？比如鸡、鸭、鱼、肉啥的。”
她说：“那些吃是吃了，吃得很少，大部份都是鸡蛋吃的最多。”
我说：“这样吃，不吃出病才怪呢？”年轻的母亲听我这么说，似乎觉得事态严重，更急了，低头半天不言语。
一阵很久的沉默后，她突然旁若无人的大声嚷起来：“哎呀！这可怎么办呢?大姐，你说，他们不会有啥事吧？你说，我从大通的山沟沟里出来，也就知道鸡蛋是这世上最好的东西，所以，我就……哎！早知这样还不如把孩子生下来交给她奶奶带，还不如……”她说到这，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把话又咽了回去，两眼空洞的目视前方，咬着一双薄嘴唇瞪着眼只顾往窗外瞧，半天了才猛得站起身，跑上前，一把将车厢里玩耍的女儿紧紧抱在怀里，失而复得般地又亲又喊。
那孩子被她突然的亲热吓着了，想努力挣脱她的怀抱了。等她重又在我身边坐下，她又凑近我小声说：“大姐，你看我把孩子带成这样，回到家，我阿妈还有我婆婆一大家子人，他们不会都埋怨我吧？尤其是那个婆婆，当初她就死活反对我们结婚，后来，我们俩私奔生了孩子。现在我带了孩子回家来，婆婆看到我把孩子带成这样，要是骂我，那我可阿么（怎么）办呀？！唉！不行我就不去见她，先把孩子的病看好再回家。那样也不行，我来时，孩子她大大（爸爸）交待我，让我一回家，先把孩子带回他家去，让他阿妈陪着我给孩子看病，不见她一定是不行……。要不然，哎！你说我有啥用，光带孩子还带不好，这孩子，这孩子不会落下什么病根吧？哎！要是落下病根，可这阿么办？阿么办啊！……”她边说边又摊开她那双粗短的手不安地揉搓起衣襟来，边揉边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不停地给我说。
我耐着性子听她说完，最后好心提醒她说：“他们骂你事小，给孩子看病事大，这次回来抓紧找个好大夫给孩子好好看看。”
“是呀，是呀！大姐，你说的话在理，我听你的，我不跟他们吵，一定好好给孩子看病。”说着话，正在车厢玩耍的孩子又走到妈妈身边喊肚子疼。
年轻的母亲这下抱起孩子更是不知该怎么疼好了，乖乖长乖乖短，又是亲又是摸又是,不可名状一脸负疚的表情。看了，不由让人为这位年轻的母亲揪心，为孩子担忧。哎！……
年轻的母亲在我身边像祥林嫂般不停地唠叨着，一遍又一遍。快到兰州站了，她唠叨累了，躺回上辅，我以为她是睡着了，躺在铺上的我也准备睡一会。只是刚躺下不久，耳边突然传来嗤嗤拉拉的声音，睁开眼，见上辅的她正准备泡面，她下地接了开水刚把泡面放在小茶桌上，就把孩子抱下来，然后忙挑了一筷子泡面，往孩子嘴里塞，孩子嘴里的面还没咽下去，她又夹起一个煮鸡蛋，给孩子喂。
这，我张着嘴，话还没出口，突然被人戳了下，抬头看，是我对面铺上正在啃食糯玉米粒的老妇人，只见她边看着我，边冲那年轻的母亲呶嘴，我盯着年轻的母亲，一时哑口无言。
换一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