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云之路
(纪实性长篇小说)

【 42 】
雪,很快就停了。太阳出来了,白白的温柔融入暖暖的冬日,消失得干干净净,不留下一点痕迹,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在那火热的年代、火热的环境里,使人几乎感觉不到寒冷的存在。
刚开过全县指五千人的大会,庆祝中国第二颗人造卫星成功进入地球轨道,同时也庆祝工地完成土石方任务过半。
黄平陪着李政委从四、五营驻地返回指挥部。他们踏着夕阳的余晖翻过一座山,边走边谈。
黄平得知政委在分指开的是征兵会,就说自己特别想去当兵。
李政委说:“当兵是好事。可是名额有限,你不一定检的上。”黄平不服气地拍拍胸脯:“我这身体如果都检不上,那还有谁检的上!”
“那还有名额管着哩。”政委说:“不能都去呀,都去了,我这铁路谁来修?”黄平嘀咕着:“我不管,反正我要去。”
他心想,这儿还有五千多人哪,难道少了我就修不成铁路了?他回过头看看山脚下的大田垅。那块田垅足有三、四百亩。刚才那里黑压压地站满了人,响亮的口号声被五千人同时扯着嗓子喊出来,就像滚滚春雷掠过大地,震撼人心。

黄平说:“政委,您刚才说,要绷紧阶级斗争的弦,严防阶级敌人的破坏。我们这里有什么值得破坏的?”
李政委笑了:“小鬼啊,这句话要经常讲,不讲是要犯错误的,这是政治啊。”
黄平听得似懂非懂。他想起自己小时候,大概三四岁的时候,看过一个地主阶级报复杀人的展览。那沾满血迹的锋利菜刀、那被鲜血染红了的血衣。幼小的他曾被吓得钻进妈妈的怀里,一个晚上没睡好觉。
他心想,经常这么喊一喊大概还是有好处的吧?
在路过一连驻地的时候,黄平被陈指导员叫住了。指导员附在他的耳边说:“你告诉李政委,我们抓住了一个流氓犯。”“流氓犯?什么样的?”黄平吃惊地问。
“你等会儿来看啰。”指导员小声说:“你送政委到团部就来。你和他讲一下算了,我怕这个当兵的。”

回到指挥部,黄平麻利地打好洗脸水,倒上一杯热茶,又到厨房亲自给政委下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鸡蛋肉丝葱花面。
李政委特别喜欢吃他做的面,说他的面做的比大师傅做得还好吃。看着李政委很香地吃着面,黄平说:“您今天累了,加之身体不太舒服。吃了饭就早点休息吧。”
他倒了一杯白开水,把药片准备好,说:“连里有点事我回去看看就来。”
政委埋头吃饭,只是捏着筷子挥了挥手。
在八连的堂屋里,黄平看见了那个“流氓犯”。
一个年轻的女人,年纪不到三十岁,穿得单薄破烂,头发蓬乱,低着头在灌进屋内的寒风中瑟瑟发抖。
那副善良可怜的模样让人一看就于心不忍。更令黄平吃惊的是,她竟然被一付棕绳紧紧地绑着手臂。
黄平不忍心地对指导员说:“她不就是一个女人吗,没有必要把她捆起来吧,而且捆得这么紧。”
“嗨哟,你是不知道她。这个女人呀,自从一过门就不跟自己的男人睡。做姑娘时就有一个奸夫。七、八年了,一直在一起乱搞男女关系。这不是,他们又跑到湘西来了。”
“那个男的呢?”
“跑了。我还派了人去追,没追得上。她要是不捆啊,早跑了。”
“她有这么厉害?不会吧?”
“不会?你不要小看她。以前我在公社的时候就抓过她两次,有一次还挂了一双破鞋游了乡。她照样不改。不信,你去问问她。”
停了停,老陈又催黄平:“你去问问她。我们都问了,她什么都不说,嘴巴子咬得铁紧。这个女人太厉害了!”
黄平想,这是审问吗?我也不会呀,我也没干过这种事呀。他走了过去,看着那女人,有点心慌,不知道该问什么,他毕竟还不懂得这方面的事情。他吭吭哧哧地说:“你、你,你干吗要、要跑出来、来呢?你们家里,还有生产队知、知道吗?”

那个女人慢慢转过低着的头来,她的眼角涌出了一颗豆大晶莹的泪珠。黄平看到她第二次流泪了,第一次是黄平问为什么要捆她的时候。后来指导员说话的时候她又倔强地把头扭了过去。
黄平见她不肯说话,就借着昏暗的煤油灯的阴影偷偷地摸了一下她的手臂。发现她被捆得很紧,下面手已经冰凉了。他深知,一个人,尤其是一个柔弱的女人被捆得这么紧的后果。
前几年,在文革武斗最厉害的时候,他同学的妈妈、一个老红军的妻子,被造反派五花大绑捆得结结实实,结果造成了双臂永久性的瘫痪。
黄平说:“还是把她松开吧?”指导员迟疑了一下,还是摇摇头。黄平又说:“那就,把她捆松一点?”这一次指导员既没有点头又没有摇头。他沉吟了一下,转身背着手走了。
黄平就自作主张地把绳子松开了,只是象征绕了几圈。女人的泪水又一次掉了下来。她哽咽着乞求给她一点吃的,她说她已经饿坏了。
黄平有点犹豫,他不知道该不该去找一碗饭来给这个女人吃。也不知道如果这样做是不是帮助了一个坏人。
(未完待续)

(图片来自网络,如有侵权,请联系删除。)
(广告:“一册在手,相伴益友。”尚存少量成书《彩云之路》、《湖湘钩沉》,有意者联系189739369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