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甘南
蒲亚辉
甘南有毒,唯有眼睛和脚步知道中毒的深浅,再经由血脉慢慢地渗入脏腑,把它的美携带到生命的每条经络中,在人生的跋涉途中经由岁月转换成个体的烙印,让你毒瘾发作的去了一遍又一遍,每个村庄的金顶之下都存放着信仰的经卷,松柏和山神守护着梵天净土,小叶杨和民族的图腾一样把村庄护在自己的枝叶下面。

一,雨中的洛克之路
1925年的美国人绝对不会想到,他曾经历经千难万辛深入藏地考察的路线,如今因为他的名字命名并火遍大江南北。每到夏季都有来自全国各地的驴友前来打卡穿越,体验自驾炮弹坑、搓板路的旅途,探访沿途的高山,重叠的山谷和溪流,在无人知晓的广袤森林中徜徉,看白云舒卷,听百鸟鸣唱,羡慕车窗外闲适的牛羊啃食绿草,穿过蜿蜒如丝带般飘舞在群山和谷底的石子路,圆一回走访东方伊甸园的美梦。
扎古录之前的路途也不平坦,像极了人生路上的猝不及防,从守护两年多的岷县西大门往西进入了卓尼境内,藏王故乡,九色卓尼的高大牌楼用气吞河山的雄伟接纳了熟悉的归人。若巴山青翠,米粮川里中药材生长旺盛,沿洮河逆流而上,我是早晨阳光的眼睛,一路向西,奔赴内心。
卓尼县西正赶上道路维修,坑洼的路面已经开始颠簸,但颠不破一颗追寻自然纯朴的心,导航提醒今天走过了所有的弯路,以后的人生皆是坦途,车窗外党参伸出柔软的茎蔓,寻找朋友的拥抱。抽穗的青稞芒上闪烁晶莹的珠露,大豆、油菜鲜花盛开,香气扑鼻,晨雾褪去了娇羞的面纱,群山显露伟岸的身影。
扎古录镇对于我来说纯粹就是一个过客,没有特别深的印象,或许是除了洛克之路起点的那棵横卧的小叶杨和洛克之路起点几个大字让人印象深刻之外,它和临近其他乡镇基本一个模样的缘故吧。
两次的出行前都是晴天,一进入洛克之路天气就都莫名的阴暗下来了,这或许就叫做天公不作美吧。不过没有遗憾的旅途你不会再有牵挂的。阴暗的天空衬托出贡巴寺的红房金顶,长长的转经廊上经筒悠悠,仿佛是劝说门前疾驰的车流等等暂停的灵魂。而我的行色匆匆都交给空着的晾禾架,等那天收割的镰刀把它收拢,再坐在秋色里私语秋风,和远方的人和自己聊一聊果老骑驴过桥的事。
似乎还是穿行在鲜花的甬道,却不曾已是硕果累累枝头俏,曾记得绿如潮涌翻波涛,却不想满目金黄,青稞熟了。唯一不变的还是那颗向往远方的心,和夹道欢迎的绿柳苍柏,用苍鹰做导,踏上砂砾跳跃的尘土颠簸土道,把尘世的纷扰且抛,我只属于这100公里,俩小时的逍遥。
百年藏寨尼巴村,“尼巴”藏语“面向阳光的山坡”,清澈的车巴河将村子一分为二,河对岸的房子依山而建,层层叠加,户户相连,好像严阵以待的城堡。村口立着金光闪闪的宝塔,围绕在青稞地中间,彩色经幡在风中飞动,扬起的青稞有阳光的色彩和味道,颗粒饱满的丰收都在相逢一笑,不必询问,阳光下堆起的青稞堆就是幸福最纯真的写照。据说,尼巴村生活着许多百岁老人,最长寿的活到114岁,这里又被称为“安多藏区第一村”和“长寿村”。
牛羊逐渐的多了起来,蜿蜒曲折的河流从光盖山的险峰底流出来,汇集在草甸数不清的低洼处,偶尔穿过云层的阳光把天空的高远深邃折射成千万镜面的世界。倏忽间恍惚着进入了虚幻的空间之中。
雷电劈砍着嶙峋的怪石,大草甸和牛羊以及我蜗行的车子一起经历了一场大雨的洗礼,而这些神性的群山似乎早已对这一切司空见惯,只是默默矗立在雨水中间。在雨中爬山,山路蜿蜒,走过一弯,绕过数峰,是一山接一山的千峰竞秀,是一处接一处的峰回路转,是一直在下个转角的朝圣指南。
“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世界上最美好的遇见,就是我们一直忘以回归的自然,只有心有所属,方能自然祥和,路过数不清的玛尼石堆,那是多少数不清楚的心愿呐,它们就如这坑坑洼洼的公路,承载着多少艰难险阻,又让人信心满满的一路向前。
到达海拔4000米的垭口时,道窄弯急,险峰耸峙,路边就是万丈悬崖,路在这里几近360度大回环,仿佛人生的所有不快和逆境,都能在这里得到了大圆满,喜鹊恰恰飞过车子顶去了远山,洒在风里的隆达灌注满对人生安详的祈愿,苍鹰看见,青灰色的山峰听见,云雾和众神收到了来自人间的心愿。
来到海拔4200米的垭口,迎接我们的是一道耀眼的闪电,它打开了水的栅栏,石山开始打扫庭院,倾泻的瀑布随处可见,穿过层层雨帘,狂暴的雨里却出奇的坦然,原来这就是神洗净铅华的素心如简。
一路向东,在群峰里梭游,青灰和绿色就是生命禁区的分界线,青灰色的山崖冷峻沉稳,除了飞鸟和苍鹰,神的坐骑白云之外,容不得半点侵犯。一望无际的绿色草甸上鲜花着锦,群蝶蹁跹,牛羊悠闲的啃食着绿草,牧羊人放牧自己和爱犬,唯留一匹马信步山间。
站在达日观景台上,低远处的扎尕那在灰暗的天空下只有隐约的轮廓,和上次的灰蒙蒙如出一辙,这东方伊甸园总是和我以这种朦胧的样子相见。信命,信缘,这或许就是该我的伊甸园,它不缺少牛羊,匆匆的人流和层次错落的村庄,就缺了一丝丝光亮,它还在生命的更远方。
车子缓缓而行,都说昂贵的住宿是穿在扎尕那的新装,或许是淡季吧,搭讪好几家招揽住宿的藏民,都说标间150元左右,但还是记得景区售票口工作人员的提醒,3小时不出景区就要收取门票,还是因为钱选择了离开。
我把不舍和留恋留给身后的群山,把侵入眼眶沉入心底的山水留给缘,和那些迎面而来的人和车擦肩。哦!云端的扎尕那,我不想困在你坚硬的石头中,沉入又挣脱你绝世、隐世的神秘,奔赴我生命旅途的下一站。
“人生如虚幻,终当归空无”,如果再做一千一万次选择,我依然会踏上洛克之路,义无反顾去历练浑浊的心灵,寻找人间天堂——扎尕那,不修来生,只为今生与你相见。
二,情迷小独库
在迭部县城西,电尕镇小学对面的民宿中休憩一天奔波的躯体后,次日清晨,喝完独特的奶茶和吃过农家素包,一行人满血出行。
导航去处在川、甘两省交界的白龙江流域的高山峡谷边,平均海拔2460米,年均气温10℃,受季风影响形成独特、清晰分明的立体生态环境,拥有“高原小江南”美称的半农半牧区铁布镇。
出了县城不远沿白龙江南行,远山属于松柏和挂满枝头的风马,每个村庄上都有信仰圣地寺庙,它们的金顶散发金色的光辉,那里存放着藏族信仰的传承,经卷。而一棵接一棵站立路边、村内、河谷的小叶杨,伸展着虬枝,把村庄和民居紧紧地护在自己的臂弯里,她是藏族见证沧桑的老者,和岁月一样久远,和天地一样长寿。即使在路中央,她的后代也没有因为建设的需要而铲除一棵拥有百年沧桑记忆的古树,她们和她们的子孙都拥有古老的根,在时代潮流的淹没中,用脚步把一丝丝最低处的坚守聚沙成塔,然后用秋冬的霜着色成传承的底蕴。
铁布镇属于四川省若尔盖县管辖,乡道崩巴路(550乡道)是一条从海拔2000多米上升到将近4000米的高山峡谷小道。车子驶过标有梅花鹿自然保护区字样的标示牌,心底是异常激动,我想我会是幸运的拥有者,一定会和漂亮的梅花鹿相逢在550乡道某处林溪旁,就像期待已久的姑娘突然出现在你的身旁。然而,终究是遗憾的,我这个沾满世俗的行人,是不会有好运让我邂逅大自然最美的精灵的。
告别了村庄、河谷里高大的小叶杨、堆放美观的柴禾以及白桦林红桦林,一路都有冷杉林、松树林似列队的士兵整齐的欢迎我们的到来。扎尕萨格神山的石门山口如堵住天界的屏风,阻隔了去路也阻隔了我贪婪追求美景的眼神。车穿行于峡谷中,两山壁立,奇峰峻峭,路随溪转,溪随山转,心随车转,体验一把转山转水的眩晕感。站在石门里,头顶是遥不可及的云朵戴在壁立万仞的石门之上,脚下潺潺溪流如幽谷鸣泉,仿佛置身中世纪阴森的城堡里,随时会有鸣叫的尖喙把紧张的胸口洞穿。山中合抱云杉密布,或绿荫四合,或与峰比肩,即使那些倒塌的躯干也把最后的营养供给给苍翠的苔藓。还来不及为这原始神秘的美景发表感叹,车子几经转弯被当地藏民奉为神山的扎尕萨格雪山出现在眼前,在神山的半山腰,有一个当地人信奉的,有三百多年历史的苯教寺庙尼显寺在云雾缭绕中若隐若现,高高的白塔矗立在僻静而又神秘的山间,整个神山沉寂而空荡,只有寺庙的檐角和白塔高出苍翠的松林,五彩的经幡在空中飘扬,半个扎尕萨格雪山笼罩在云雾之间。
在苍茫林海陪伴中前行,高耸的石山顶着苍穹,鹰群盘踞在山岫中,给这高冷的神山注入灵动的魂,翅膀拓展自由的宽度和广度,把寂静带出了风。如游蛇般逶迤在峡谷中寻找出口,转过了爬坡的山坳,倏忽进入到开阔地带。回望来时路,正所谓无限风光在险峰,垭口外孤峰突起,山峦叠嶂,险象环生,山体的石灰岩特征明显,和立足的高山草甸形成鲜明的对比。
我已走过所有的弯路,余下皆是坦途。
神,指引疲惫的人放下俗世的枷锁,在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上返璞归真。此时的草原换上了雏菊白,牦牛成群,羊儿寻找它的美味。我在这个天然的氧吧里有了醉氧的反应,朦胧眼眸中的若尔盖草原被星星点点的蒙古包和珍珠般的羊群点缀,守家的藏獒也迷醉在瓦蓝的天空里,“天似穹庐,笼盖四野”,车窗外铺展开了一幅草原牧歌的美丽画卷。那些呆萌的土拨鼠不知所踪,换上的却是孩子给牦牛和羊群的呼唤声。
“大河上源,天籁甘南”,行走在云彩托起的空中花园,沿着彩陶胚胎的图案与线条,找到我们最初的冲动和幻想。从每一次峰回路转里聆听大地的窃窃私语,在每一个长袖善舞的节拍中端正脚步,步入“人神共居”的绝世秘境。看崇山峻岭、草原森林在绚丽色泽中唯美变化,接金色的阳光照在金色的屋顶,而你恰恰在此情此景中“欲辨已忘言”。
远离尘世喧嚣的40公里,投入原始森林的怀抱,让青山绿水的北欧风景澄澈心灵,是那对痴情的雕儿,和草原上的风比翼。降下车窗,闭上眼睛,任凭风抚摸每一寸肌肤,耳边响起梵音般歌声,“那一刻,我升起风马,不为祈福,只为守候你的到来。”
我是行走的草木,在甘南,用青山绿水替我招魂。
三,探幽骨麻湖
在无路处寻路,峰回路转处终将柳暗花明。骨麻湖就是这样的存在,它不只存在于甘南文旅的宣传里,它存在于驴友们的赞美里,存在于跌山山脉的怀抱里,存在于我的向往里。
S210线上熟悉的猫尾草香味已经随季节远去,偶尔的车流也只剩下驾校学员的训练车在缓慢的行走。闭住眼睛就来到了海拔4000米,号称“众神之上,神山之巅”的铁尺梁,即使在这样的高度,雄鹰的翅膀和远山的云雾也只能仰望。下山,超13公里的下坡弯道迂回山间,27盘来回着急落直下,到牛路沟触底,孩子已经吐的七荤八素,悬着的心也随车子平稳的行驶逐渐放入胸底。
途径天险腊子口,岔道口向右借道595到桑坝乡都是沿河谷傍河而行,也就是甘肃常见的通乡村硬化公路。过了桑坝乡政府所在地,路似乎活了起来,随着山势腾空而起,顺着右边的硬化路一路上山,恬静的藏寨画在山峰之间,那些红色装饰的房屋镶嵌在翠绿的松柏下,做了远处雄伟石山的前景。村庄静悄悄的没有鸡鸣犬吠,偶尔看到飞鸟掠过碧蓝的天空,阿妈在村庄的转经筒边闲适的摇动着转经筒,牛儿漫不经心的穿梭于柴禾堆和田野上,青稞和豌豆端坐在晾禾架上,和长在田地里的当归、洋芋话着家常里短,车载着我们到达了天际,但远山更远,石山更高,高出了我的想象。
一路打听,一路寻找。见一个人难,寻一条路比见一个人还难。导航终究是把我们带入歧途,银蛇驮动着我们在山腰上回环逶迤。在桑坝河谷,它自己就是禁地,骄傲的雄鹰,挺拔的松柏统统都是我的脚下臣。那些我行走甘南所仰望过的东西在此刻全部都在脚下,雄鹰的背脊托着七色阳光穿越在河谷的悬崖峭壁间,洛克之路,小独库一路走来所仰望的山和树都在游蛇的脚下,它们此刻都存在于看不见的幽深里,就像百公里阻隔下的言语不通,需经手势的指导才能穿过那片维护村庄的松林。其实要破开壁垒,和自然和人的相处不是征服而是心甘情愿的融入。放下心底的幽暗,站在高出,遥远的黑拉村正好在视线的黄金分割点上,在阳光下向我招手。
有些所谓的追求就像此刻的我们,一路奔着骨麻湖而来,最终却走在它的对立面。
在桑坝河谷境内,不走的弯路都要眼看着走下去,不得不生“聊乘化以归尽,乐夫天命复奚疑”之感,即使再怎么“性本爱山丘”也不得不望山兴叹。只有缘路行,问柳之远近,柳随风不语,愁煞问路人了。
在骨麻山底,按导航提示200米的兴奋距离终于碰到了一个本地藏民,一番打探问询后才知道心心念念的骨麻湖就在对面骨麻山的半山腰里。我们遥望只有高高的山和簇拥绵延的松林涌入眼底。从此间要上去,需先下河谷穿越森林,来去非得要四到五个小时的,且没有向导随时都有迷路的危险,况且已经下午了还带着孩子,似乎不可能,除非原路返回到黑拉村那边上去还有可能。一行人才知道刚刚踏上此间土路时因为迷恋美景,而忘了向路遇骑摩托的喇嘛问路,终究还是错过了得到迷途知返的神谕。
此刻,左边的骨麻山和右边的跌山都开始升起云雾,松树外更远的跌山山脉重重叠叠的延伸到眼力之外白云之中。和每一株青翠的松柏以及与它并肩的枯树桩匆匆道别,去追寻正确的道路和心底的向往。
从歧途处重新归入水泥硬化道路,夹道的野柳把枝条伸进车窗,时不时抽打脸庞,似乎在告诫不合时宜的闯入者。只见藏家的土猪、牛、马儿在河谷边觅食,清澈的河水潺潺,顾不上听听那叮咚的梵音,又向对面山上疾驰而去,到黑拉村边,问村人确认再不会走错就急急而去。
车在碎石路上咆哮,都是在以前伐木工人开采出来的路上重新修的防火通道,仅容一车艰难的爬行,人跟在车子的后面,到新修的似乎是水源保护的堤坝边停好车子,拿上水,开始这一天最正式的探幽正途。
没几步就个个气喘嘘嘘,忽听得孩子惊奇的呼叫“窑洞”,才发现右边千仞石崖下用木材封堵的矿坑张着黑黝黝的大口,有毒标志觊觎着行进的我们,金矿的原石散落在路边,和陈年古树的尸身相互对峙着,唯一不同的是它的冰冷给那些朽木头上的苍苔做了陪衬,见证了有灵根的植物终会得到生命延续的传承。
山向天空延伸,树把苍老的枝丫挺里空中,而从它脚下踩着苍苔行走的我们与寄生鱼鳞般树皮上的野生木耳不期而遇,坐下来歇息一下,抚摸着这天地灵耳,试图通过它倾听山底传来的声音,只有狂跳不已的心和自己的喘息声,在这幽静的森林里毛骨悚然,那是来自俗世的欲念,“化去不复悔”,伸手,将天地和它的灵耳揣在胸口。
左边是葱葱松林,右边是蔓延向碧空的草甸,沿小路爬山,几经停复,汗流个不停,携带的水几乎用尽。终于,走完了陡峭就来坦途,骨麻山重新从眼眸中升起,它再不是从来路上的遥不可及和站在它对面的高高在上了,而是一位主人,迎接远道而来的亲朋般张开雄壮的臂膀。
沿山脊是一溜阔大的草原,我是棋手,坐在草原上想和对面的跌山骨麻山对弈,只是云雾才刚刚开始给它们描眉。再等等,等等吧,喝一口清甜的山风润润,和高山杜鹃叙叙旧,问问那些蓝莲花,猎猎的山风吹散了多少风马,又庇佑了多少心愿?
骨麻山地处北纬度34°32′,位于甘肃省甘南藏族自治州迭部县桑坝乡与尼熬乡交界处,是迭山山脉的第二高峰,海拔高度为4781米。骨麻湖在骨麻山山腰,又名“玉湖”,依白龙江北岸,迭山南麓,背靠雄伟的迭山主脉。湖呈椭圆形,是一处高山堰塞湖,面积约3500平方米,水深5米以上。湖水入出自控,湖四周是茂密的原始森林,大片的古柏、杜鹃林和平坦的草场。
站在风马下,和骨麻山、跌山山脉颔首,“相看两不厌”。陪夕阳把松林安抚,进入摄影师的镜头里按下快门,远处几公里外下山凹中松林托起的湖水隐隐绰绰,这段路因为时间和孩子的关系终止了。尽管那透过松柏掩映的碧绿湖水还是投来了邀请的目光,我还是远观她曼妙的身姿,犹如深闺中的处女,唯独把她留给分别,留给生养她的跌山,恍惚间,风里似乎有一个声音在呼喊:“先生,我是走不出这深山的,你还是带格桑花走吧。”
而我又能带走什么呢?
回首跌山苍茫,骨麻山把自己隐入云雾之中,但我知道,不来看她,她只存在于传说中,存在于每一张图片中,只有历经艰辛来到了她的面前,只有自己知道,那部分残缺的身体正在苏醒和愈合。
放心吧,我还会再来的,在某个端午节的早晨或者傍晚,悄悄地来到你的身旁,就陪你静静地坐着,无甚言语,就那样坐坐。在去乍日寺和神秘与幽静握手寒暄,用“门日乃康”即“差鲁米”的水把身心洗戳,因为我要还回今天带走的耳朵。
届时,我将大声疾呼,用一场暴雨和你连接。
归途似乎有所神应,车子在临崖的碎石路上碾碎逐渐昏暗的暮色,雨开始打湿车窗,我知道今晚超级的团圆月将不会和我照面,它是知道了我把某些东西留在了山里头。
2024.09.17农历中秋
四,夜宿郎木寺
最先只从去过的人口里得知,郎木寺其实不是寺,而是郎木寺小镇,它被称为“东方小瑞士”,因为没有亲眼见过,所以无感。因缘际会,走过了洛克之路,听说郎木寺就在百公里之外,于是就想乘兴而游。
取213国道向迭部县城西南,沿白龙江南上,经铁布镇,追着午后西斜的太阳而去。把高大的小叶杨、松柏、嶙峋的怪石山一一且抛。经过几个藏寨,降扎温泉的提示牌位于国道213线旁。拐道西行,想对这个依山傍水,松柏参天,景色优美的地方一览究竟。导航显示历来有"神圣吉祥"之地美称的降扎温泉在川、甘、青藏区有很高的知名度,距离近20公里,不得不在将晚的黄昏前做了取舍,原路折返到213国道继续南行。
穿过一座石山和石崖相对的石门后,红星镇草原将白龙江降服成蜿蜒在草原上的溪流,牛羊是珍珠般镶嵌在绿草间,在这个三角形的中心地带,红星座落在北面山坡上。路边随处都是招揽骑马畅游草原的藏民,溪流蜿蜒处蹲坐着烧烤和露营的帐篷,两个步行的喇嘛成了最亮丽的风景,令那些穿戴花花绿绿的所有人失色。
此时的草原遍开金黄色的花朵,初夏的晚风里漂浮着花香的迷醉,我们慢速跟在一群又一群羊的后面沐浴着晚霞。
在标志着郎木寺的建筑物前南行,似乎走到了山穷,一个拐弯,红色房屋坐落在最后的晚霞中,散发着庄重的光辉。
在郎木寺酒店前的空地上停车,迫不及待的下车,白龙江两岸都是民居和买吃食和纪念品小店,它们和世间任何一处旅游景区繁华的买卖没有什么区别。最吸引我的却是盘踞在河面上的鸥鸟,在这边陲高原峡谷里怎么会有南方的鸥鸟呢,而且它们还不太惧怕行人任自飞翔,难道是佛法普渡的结果。
郎木寺乡地处甘、青、川三省边界,海拔高度3300多米,位属西倾山支脉郭尔莽梁北麓的白龙江畔。郎木寺为藏传佛教寺院,创建于公元1748年,其创始人即第一任赤哇嘉参格桑,现有闻思学院、续部学院、时轮学院、医学院、印经院。“郎木”为藏语“仙女”之意,因其山洞中有石岩酷似亭亭玉女,民间谓为仙女所化。寺后林荫深处有一虎穴,藏语称“德合仓”,故该寺之名可译为“虎穴中的仙女”。
一镇分两省,镇南属川北若尔盖县辖区,有川北名寺格尔底寺、纳摩大峡谷、白龙江源头和两座分别属于伊斯兰教派"格的木"派和"伊和瓦呢"派的清真寺。镇北是甘南碌曲县辖区,有郎木寺、晒佛台、天葬台、白塔。东南面是嶙峋光秃的红色石山;西南面是林木森森、四季常青的大峡谷;西面是山丘;北面则是岩石裸露的高山,著名的有桑吉拉木色山、曲布玛山、扎布山、念青山。它们在郎木寺一起融合了藏、汉、回三个和平共处的民族。
华灯初上,葱葱浏览完了郎木寺的暮色烟火,听完看完了喇嘛梵语颂唱的晚课经文,在白龙江畔四川的民宿里落脚,坐在流水边的小酒馆里,吃几道川菜填饱一天的饥肠辘辘已经接近晚上十点了,这个糅杂了多重信仰的小镇还在灯火可亲的喧闹里。
小店也算温馨,三人间120元一晚,窗户正好和对面的郎木寺相对,但因对面的小楼高于这边,于是就一房障目了。只有听着楼下白龙河喧哗的声音入眠。
早起的清晨里,寺院的香火和稀薄晨雾一同袅娜成山岚,即使有小瑞士之称幽静脱俗的古镇郎木寺也跟不上这世间碌碌众生匆忙的脚步。从格尔底寺大门到昨晚繁华的街道上寻到底才找了一处早点铺,吃完豆浆稀饭素包子又匆匆地上路。
“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昨夜的梦里没有格尔底寺、纳摩大峡谷、“老虎洞”,那就把遗憾留给即将初升的太阳,替我照耀着我未曾踏上的土地和水的源头。或许在某个落雪的夜晚或者瞻佛节的时候,就有一片雪花,一字经文融进梅花的额头,将皓齿明媚的春色守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