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母亲的周年祭。
去年的今天,母亲走了,走完了95个春秋,母亲的音容笑貌,始终印记在我的脑海里。
去年国庆节,是中秋、国庆撵在一块过的“双节”小长假,也是母亲95岁生日(农历“9.11”),我们祖曾四代,聚在母亲同老大哥一块居住的“书香美舍”小区旁的“醉巴适肥肠鱼”火锅馆,中秋、国庆、母亲生日“三喜”同庆。
也是母亲最后一次,向老大、老三家2位念小学的曾孙女,发的最后一次红包;也是我们祖曾四代“三喜”同庆,向母亲敬的最后一次酒,最后一次祝福母亲生日快乐!看到母亲刻满岁月痕迹的笑容,在四代人陪同下,吃了不少肥肠鱼,喝了一小瓶“江津老白干”。同亲家亲家母有说有笑,在大长孙、小外孙左右二膀搀扶下,迈着步履蹒跚的碎步,在相距火㶽馆200米的来回路上,向大长孙、小外孙说了许多许多心里话。“我最放心不下的是你爸,几十年的老病汉,吃了几十年的中药,”母亲对搀扶右膀的大长孙说,“万一哪天婆婆走了,一定要照顾好你爸爸哟!”“请婆婆放心!您不会走的,争取活一百岁!”大长孙回答道,“婆婆,您放心吧,我会照顾好爸爸的,您不要操心,一定要开心快乐哈!” 母亲转过头来,向搀扶左膀的小外孙说,“你都36岁了,还有二舅母家姐姐,已都43岁了,你们两的婚姻问题还没有解决,希望在我闭上眼睛之前,能喝上你和姐姐的喜酒!”“外婆,我明白了,”小外孙回答说,“我和姐姐的婚事,您不要操心嘛,只要外婆开心快乐就好!”
没想到,母亲说走就走了,走得那么突然。
2023年10月14日,那是星期六的上午,也是中秋国庆小长假结束后的第6天,也是我每周必去老大哥家看望母亲的日子。
那天,秋高气爽,胸口堵得特别慌,也许是近段时间,母亲身体每况愈下,进食量一天天减少,平时喜欢吃的清蒸鲈鱼、红烧带鱼、油酥烤鸭、进口香蕉,每次,只吃了丁点儿就不吃了。母亲进食量的减少,不由让我很是担心,每个周未看望母亲,母亲总是对我说,“母亲老了,一天天萎了,95岁是道坎,如果95过不了,就按我给你们三兄妹说的办,一切从俭。”就连老衣老盖,母亲也都早已备好。母亲说,“如果过了95,就能活到98,98又是一道坎,不过……”母亲转过话题,对我们说,“母亲像外婆那样,说走就走,不会拖累儿女的。”也许是挂念母亲的缘故,赶紧上农贸市场,买了母亲最喜欢吃的油酥鸭子,进口香蕉,匆匆赶到老大哥家。
10点30分,推门进屋,正想告诉母亲,“我给你买了刚酥好的油酥鸭子……”话音还未出口,就被老大哥扶着的母亲惊呆了,母亲耷拉着头,坐在客厅沙发旁的移动马桶上,连吐带拉,没有了知觉,“妈妈,你怎么啦……”无论我怎么喊,始终没见母亲回应。
老大哥告诉说:母亲像往常一样,不到5点钟就起了床,做完厨房、卫生间、客厅、阳台卫生,拖完地,洗了不少衣服,凉在阳台上,自个勺来一杯电视柜上泡的那坛桑泡酒一饮而尽,以消除疲乏。
老大哥起床,看到母亲喝了酒,坐在藤椅上无精打彩,母亲说,“头有点昏,可能是受了凉。”老大哥找来感冒药,倒来开水,让母亲服下,到后来,出现又拉又吐,弄脏的裤子也换了好几次。
我连忙放下买来的油酥鸭子和香蕉,赶忙上前扶住母亲臂膀,不停地喊着“妈妈……妈妈……你说话呀,不要吓我呀……”无论我怎么喊,母亲始终没有回应,坐在马桶上瘫软一坨,吓得我们三兄妹不知所措。老大哥打来温水,擦去母亲嘴里的痰,为母亲换掉弄脏的裤子,一同把母亲平躺沙发上。
三兄妹看到母亲不行了,连忙拔打120,10分钟后,西南医院急诊科3名医护人员随同救护车赶来,测脉搏,按压心脏复苏,展开人工施救,终因抢救无效,15时29分,母亲走完最后一程,享年95岁。
按照母亲遗嘱,儿女儿孙,姨孃姊妹,表兄表妹,堂兄堂妹,生前好文,向母亲遗体告别,简短300字悼词,我带着撕心裂肺的哭声,追思母亲的丰功伟绩,对儿女的养育之恩,对铁路的无私奉献,对生活的勤俭节约,寓“勤劳勇敢、和蔼待人、高风亮节、英雄伟大”于一生的母亲,致以深切的哀悼!送母亲一路走好!一路送到莲花山公墓,葬在父亲身旁,陪同父亲在天堂里开心快乐!
近一个世纪,母亲从民国走来,走过了95个春秋。
民国17年,公元1928年秋,美国“9.11”那天,母亲诞生在綦江府三江乡老瀛山半山腰,永里六甲岗尾巴皂桷匾的2间綦江大财主欧举之修来躲“棒老二”的石头房里。
母亲的幼年,背着背篓在山头上打猪割草,常看到飞来重庆大轰炸的日本飞机,从綦江头上掠过。
母亲少年时,10岁丧父,外婆携带母亲和6岁大舅,2岁二姨妈,不满周岁的三姨妈,净身投奔老家柏香林,佃一间农村茅屋居住,母子5人相依为命,艰难度日近3年,因生活所迫,从欧家改嫁到杨家,后来有了杨家幺舅和3个姨孃,欧杨8姊妹。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母亲带领大舅、二、三姨妈,五六岁,就开始放牛割草,挑水劈柴,烧火煮饭,带弟弟妹妹,帮弟弟妹妹清洗衣服,还常常挨外婆的打。同外婆、杨家外公一道,好不容易把2个舅舅5个姨孃拉扯大。
母亲年轻时,干练泼辣。新中国诞生后,参加乡妇联协会,任三溪场二居民段妇联主任,协助解放军清匪反霸,维持社会治安秩序。
1952年,同父亲一道,养护那条綦江铁路,不知搬了多少次家。每搬一次家,母亲用大背篓放上凉板,固定在背娄上,背篓里装满坛坛罐罐,柴米油盐,把老袓婆系在凉板上背着,父亲用箩筐挑着大哥、二哥,辗转三(江)万(盛)、綦江铁路沿线,打坍方,砌路基,垒堡坎,协助父亲养护开通不久的綦江铁路。
1956年1月,綦江铁路三江~赶水段贯通,父亲从镇紫街洋蹄洞路基工地,调来两河口~镇紫街区间的伍都坝养路工区,改任巡道工,养护这条后来的川黔铁路,结束了流动奔波的历史,后来,有了我和四弟,五妹和六弟。
母亲年轻时,不仅是一名能力超强的外交家,更是一名泼辣干练的领导者。上世纪生活困难时期,母亲带领工区9名家属参加綦江工务段民工队,加入沿线路基工区浆砌堡坎、垒砌危岩支撑,挣取民工工资补贴家用。
母亲力大无比,同路基工区男子汉拼着抬两三百公斤重的连二石,踏着脚手架跳板,抬上数十米高的山崖上垒砌危岩支撑。利用三姨婆老三在县计委负责民工补差粮审批的亲戚关系,母亲代表段民工队,每月抽出一周时间,负责全段200多名民工补差粮的申报,去县计审批、领取,回段一个工区一个工区向民工发放。
1967年秋,洋蹄洞路基工区一名路基工,因安全绳拴系不牢,从危岩浆砌工地山岩上跌落下来,当即身亡,死者一家老小、亲亲戚戚跑到段上又哭又闹。因死者两儿一女尚未成人,长子刚上小学,次子4岁,小女不满周岁,按规定,死者因工死亡,只能长子成人后才能顶替,而死者家人强行要大伯家17岁的儿子顶替,显然不符合政策,不能办理。然而,死者一家老老小小、亲亲戚戚,赖在段上哭闹了3个多月,母亲办理节余的2千多斤民工补差粮全被折腾精光。
在那物资匮乏的计划经济年代里,母亲所在工区80多号职工家属凭购粮本领取每月职工32斤、家属24斤、小孩12斤口粮,每人每月2两菜油、半斤猪肉,凭购货票打酒割肉,购买副食品。
由于油水少,大人娃儿只能吃个半饱,母亲带领工区9户家属40多号大人娃儿成立伍都坝养路工区工业学大庆“五七”家属小组,把各家各户现有菜地收归集体,自力更生开荒种菜,种粮食,办起养猪、养鱼、养鸡、养兔场,在綦河坎上,铁路两旁,种植大片蔬菜、粮食,栽上架接的柑橘树,工区全然成了“鸟语花香,蔬果满园猪满圈,鸡兔成群蛋满仓”的丰收景象,工区80多号大人娃儿实现了蔬菜、肉食自给自足,还把多余的蔬菜肉食,按市场价供应职工食堂。
上世纪七十年代,母亲带领工区家属子弟生产沙石,挑着200多公斤重的沙石装船,随沙石船装运到两河口车站,同我们一起卸完船,从码头上挑着200多公斤重的沙石,一口气挑上铁路边沙石场过完磅,装上火车。全凭母亲超强的力气,带领“五七”小组家属子弟,每年生产上万吨沙石装运火车,既支援了铁路建设,又为每户家庭每月增收四五百元的经济收入,让工区职工家庭,提前迈入小康。
每年防洪季节,雷雨交加,川黔铁路经常坍方断道,只要工长一声号令,母亲带领“五七”家属小组五六十号劳动力,同工区职工一道,全力投入抗洪抢险。工区遇上线路紧急整修突击任务,只要工长喊一声,母亲派出“五七”小组劳动力,前往增援。
抗美援越时期,川黔线K118公里+100~300米地带,每年雨季坍下上万方泥石流中断线路,一堵就是五六天。周总理指示:川黔铁路要抓紧抢通,确保援越物资送上前线!千军万马昼夜奋战。
母亲宰杀2头大肥猪,收割2千斤蔬菜,装运轨道车送往抢险工地,慰问抢险大军,给予抢险大军极大的鼓舞,加快了线路抢通,确保了援越物资的通过。直到改线修筑的1367米“雷吼洞”隧道贯通,这段年年雨季年年坍,中断线路的泥石泥病害,方才彻底终结。
母亲率领的“五七”家属小组,让铁路沿线家居农村的职工子弟,在这里攒到工钱找到媳妇,有了儿子的儿子,母亲率领的川黔线伍都坝养路工区“五七”家属小组,成为全国“工业学大庆”的一面红旗。1977年5月,母亲随同当年綦江工务段党委书记靳成元,一同参加铁路系统出席全国“工业学大庆”先进代表大会,受到华国锋、余秋里、段君毅等中央领导同志的亲切慰问。
母亲陪同父亲巡了一辈子道,为了川黔铁路安全畅通,父亲每天扛着巡道锤,挎着巡道包,不间断地巡查工区管辖的那段15公里川黔铁路,30多年如一日,父亲巡查的线路,排除的设备故障,整理的责任公里线路外观,丈量线路留下的脚步,相当于环绕地球走了22圈半,直到父亲退休。
母亲对工区职工子女的关心,胜过关心自己的子女。工区8户多子女职工家庭的老大,都是下乡好多年,三十上下的老知青,眼巴巴看着相邻工区的子女已都回城找到工作,母亲所在的小组,仍有5户家属子女没能回城,家长整天以泪洗面,母亲看在眼里,私下里向段长、书记作了汇报,靳书记硬是将自已的子女缓下,让母亲小组的知青先回城工作,段领导多渠道安排,很快解决了这5名晚走知青回城工作。
母亲对父亲的爱,胜过爱护母亲自己。父亲在岗时,母亲常带领我们三兄弟,帮助父亲清理责任公里线路外观,清除侧沟淤泥,清除路肩杂草,清理散飞碴……父亲70岁那年身患肺癌,母亲陪同父亲,立即从县城赶来重庆中山医院,作了肺癌切除手术。是母亲无微不至的照顾,让父亲从死亡线上争脱出来多活了16年,成为退休同仁学习的楷模。
母亲老年时,同父亲一道,帮我们把孙儿孙女带大,有了我们一代代幸福的家。每周到老大哥家,看望年迈的老母,母亲总是亲自下厨,弄许多好吃的款待我们,三药炖老鸡汤,糖醋带鱼,烧白,粉蒸肉,夹沙肉,糯米圆子,凉拌折二根等,是母亲的拿手好菜。每次下席,母亲总是步履蹒跚地同老大哥争着收拾碗筷,怎么也劝不住。母亲那勤劳爱好的习惯,一月半载,硬是把自己和老大哥用的被单被套,换洗得干干净净,整洁清爽。
94年过去,弹指一挥间。母亲已是白发苍苍,步履蹒跚,老态龙钟的高寿老人了,虽然听力下降,全靠助听器辅助听力,但精神矍铄,视力未减,既能穿针引线,也能煮饭,洗衣,为一同居住的老大哥熬制中药,每天还能喝上二两“老白干”呢。
母亲心累气喘的老毛病,也得全靠一起居住的老大哥照顾,一日三餐,饭前饭后,老大哥把各种药片递给母亲口服,为母亲打来洗脸洗脚水,给予无微不至的照顾,尽量让母亲少做笨重的家务活。
父母的晚年,已在老大哥家生活了20多年,享年86岁的老父亲,虽然10年前离母亲仙去,丢下母亲同老大哥一同居住,时时挂念着一年不如一年,行动不便的母亲,每周都要定时到老大哥家看望母亲,同母亲拉拉家常,摆摆过去的龙门阵,尽量让母亲开心、快乐。
每次为母亲捎去水果,为母亲买去的药,母亲总是默默记在心头,一年半载,母亲把我们花销的费用一笔笔算成账,凑足1千元退还我们。母亲总是对我们说,“买这些小东小西虽然钱不多,但细刷刷掺人阴倒痛,时间一长,花费就大了。”我们对母亲说,“这是儿女们应该报效的,千万不能算经济账。”我们实在推辞不掉,把母亲给我们“花销”的钱,分作三两月,一次几百元,以“红包”的方式笑纳母亲。
“五一”节前,大长孙搬迁茶园别墅,把图书馆旁的“书香美舍”两居室装修收拾,让刚满7旬的老大哥,同年迈的母亲,从轴承村厂职工老旧住宅楼,乔迁前些年,新建落成的电梯高档商品房,退休多年的五妹,也从北碚迁来,同老大哥一道,共同照顾母亲。“五一”节这天,我们祖曾相聚“喜悦饭店”,顺便为老大哥70岁生日过生,大曾孙女画只“蛋糕”送爷爷,祖曾四代,共度愉快的“五一”。
那天,母亲收拾完碗筷,闲空下来,把那张方桌拖到跟前,拉来电源插线板,点上台灯,戴上老光眼镜,拿出针线桶里的针线。用宽缩筋放在那条,五妹为母亲买的红花绵裤,拆开的裤腰里,一针一线缝在裤腰上。母亲说:厂家制作的棉裤一点也不好穿,拆开裤腰,换上宽缩筋,缝上就好穿了。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眼前的情景,又让我想起母亲半个多世纪为我们4兄妹,孙儿孙女缝制的绵衣绵裤、鞋鞋袜袜,一针一线真辛苦。母亲慈祥的面容,永远印记在儿女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