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84期
《草原随想》作者:龚强
诵读:周伟(幽兰)
总编:周炜(幽兰)
作者:龚强
我的心爱在天边,天边有一片辽阔的大草原,草原茫茫天地间,洁白地蒙古包散落在河边。这首蒙古族民歌《呼伦贝尔大草原》悠远、动听,含情脉脉且耐人寻味,它优美的旋律一下子把我带回到30多年前,我在呼伦贝尔大草原从事测量工作那激情燃烧的岁月。
1976年,我作为一名地质测绘队员,参加了谢尔塔拉铁锌矿勘探会战。谢尔塔拉是蒙语金色草原的意思。这是一片大美无限却又鲜为人知的草原,它坐落在呼伦贝尔大草原的腹地。这里的牧场辽阔无垠,有大面积自然生长的原始草原;这里的碧空天高云淡,矫健的雄鹰展翅翱翔笑傲苍穹;这里银河胜似彩练,海拉尔河无拘无束地流淌在水草丰美的草甸子上;这里碧涛此起彼伏,轻风拂过顿时掀起万顷绿浪;这里水泊阡陌纵横,百里沼泽和塔头墩子无际无边;这里花香沁人心肺,遍地漫坡的野花为这绿色的锦缎镶嵌上了五彩的花环。时至今日,我依然记得那时的芳草萋萋,野花烂漫,自然素雅,朴实无华。的确,作为呼伦贝尔大草原的代表,谢尔塔拉就是这样,平静大气而不失妩媚娇艳,楚楚动人而不见矫揉造作。如果说呼伦贝尔大草原是我国最美的草原,那么,在这片绿油油的巨大织锦上一定会有谢尔塔拉的锦上添花。
初到草原,一切都是那么新鲜,而我们却无暇欣赏草原的美景,一头扎在工作里,因为只有3个多月的工作期,进入9月份,气温骤降、刮白毛风、下鹅毛雪,外业工作就不能开展了。
上个世纪70年代的野外工作条件、生活条件是无法和今天相比的,住的是帐篷,喝的是从河边提来的河水,很少有蔬菜,每天打交道最多的是蚊虫、小咬、蟑螂、老鼠……除了我们地质队自己人外,很少见到其他人,偶尔在远处见到牧民也是一走一过。只有那慢慢移动的羊群,起伏荡漾的草原,天空中翱翔的苍鹰,让人感觉到草原的活力。镶嵌在呼伦贝尔大草原上的谢尔塔拉草原,那时还是很荒凉的,在今天看来,那是一片辽阔悠远,宁静质朴的原生态景象。
七月的谢尔塔拉是雨季,这时的天气真如同小孩子的脸,说变就变。刚才还是朵朵白云,晴空万里,一会儿便可能电闪雷鸣,暴雨滂沱,但须臾片刻,可能又见七彩长虹飘落天边。而更让人感觉变幻莫测的是谢尔塔拉草原上那悬于天间的白云,忽而如绚丽斑斓的朵朵木棉,忽而似九天悬河倒垂流淌,忽而象洁白的蒙古包伴着缓缓移动的羊群,忽而同排浪翻巻飞花四溅……我酷爱这里湛蓝的天空与草原相映成趣,我酷爱蓝天下的朵朵白云随风借势变化万千,我酷爱这里的清风徐徐,绿浪无垠,天际壮阔,我酷爱谢尔塔拉草原美不胜收的盛夏时节。
大雨过后刚刚晴天,草叶上挂满了水珠,显得那样荫绿,草原上一片生机盎然,但草地上却非常泥泞,根本没法外出作业。晚饭后,我独自一人走到帐篷后的小河边,静静地站在那儿,此时,只有落日余辉毫无怨言地陪伴着我。略带凉意的晚风毫无顾忌地吹拂着我的面颊,身边的蒿草不得不随着时紧时松的晚风摇来摇去,发出沙沙的响声,雨后的河水虽然有些浑浊,但哗哗地流淌着,不停地诉说着,似乎要告诉我什么。一切都是那样的平和,我的思绪不知不觉地陷入前一段的工作回忆中……
来到谢尔塔拉草原已经一个多月了。地质六队经过几年的普查工作,确定这片草原下面有品位较高的铁矿及其他一些伴生矿,而且远景储量也比较可观。于是上级决定矿区进入勘探阶段。当时搞勘探就意味着会战,所谓会战就是集中几个地质队的力量,在较短时间里,完成野外地质勘探工作,提交综合地质报告。四队、五队、六队三个综合地质大队的勘探队伍,钻探、地质、测绘、化验等各专业技术人员,以及各种仪器设备很快集结到谢尔塔拉草原,声势浩大的“谢尔塔拉铁锌矿勘探会战”打响了。地质勘查,测绘先行,作为尖兵,我们当之无愧地走在整个勘探工作的最前面。
“在草原上干测绘比在大山里好干”,这是我们这些来自大兴安岭多宝山矿区测绘人员的共同感受。这里一马平川,不用翻山越岭,这里通视条件好,不用砍树,这里没有复杂地貌,不用建造高标,这里没有树林子,不用“快马子”(锯)伐树,……。但是,这里也有许多让我们一下子难以适应的,草高齐胸,测量距离要用镰刀把草割到贴地皮,这对我们这些直腰干活的测量人员来说,无疑是一种考验;量距桩必须从很远的地方用车拉来,不象在大兴安岭作业,随手砍几棵小树就可以搞定十几个量距桩;夏日草原上的蚊虫小咬多得不能再多了,无论穿多厚的工作服都会被叮透,不带蚊帽一会儿就被叮的满脖子大包,带纹帽又太热,观测也不方便。更主要的是草原风比较大,藏在草丛里的草原狼听不到我们的脚步声,我们也很难发现它们。有一次,我们测量组正在作业,突然惊起了一群草原狼,由于离的太近了,我们一下子不知所措,竟然愣在那里了,而狼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测绘队员惊呆了,双方对峙了足有10秒钟。至今我还依稀记得那只头狼穷凶极恶的面孔,还有几只体形略小一点的狼,个个都是倒三角脸,两眼露着凶光,那一定是它的儿女,后面还有一只低声咆啸的母狼,无疑是它的妻子了。也许是我们这些不速之客扰乱了人家的平静,令它们怒不可遏,也许我们的到来影响了人家的天伦之乐,使它们难以忍耐,也许是我们的突然造访,给它们造成了威胁,总之,它们怒目圆睁,狼背躬起,发出了“呜呜”的低吼。好在我们还算镇定,尽管心已经悬到了嗓子眼儿,起码我们没跑……终于,几只狼调转身子走开了,眨眼间便淹没在深深的草丛中,不见了踪迹。这时,我们几个才发现身上的衣服已经湿透了,人人都是一身冷汗。
一个多月的勘探测量网布设工作还算顺利,我所带领的测量组是干过多宝山勘探项目的,草原的地形地貌比多宝山“平和”得多,我们没有理由外业精度“超限”,而且布网工作已经完成了大半,加快外业进度,马上进入内业勘探网整体平差,这样就能够争取时间上的主动,即使出现外业补测问题,我们也不会有太大压力了。更主要的是忙完这一阶段工作,我们就可以按部就班地进入勘探工程测量了,到那时既不用起早(躲开太阳升起之前的蒙气折光带来了观测蒙气差),也不用贪黑(没有那么多的大型平差等内业计算)了。同组的组员们都说我干活“恨债”,总想一气儿把所有的活都干完。也许是性格所致,的确,“抢前抓早,早干完早利索”是我在当测量组长时经常说的一句话。
可这周的天气给我们带来了不小的麻烦,进入雨季后的草原时不时就来上一场雨,前些时几乎下了一个星期,一下雨就出不去外业,即使天放晴了,草地上依然湿滑泥泞,根本出不去,我试着走了走,至少还得“风干”两天才能下得去脚,如果再来一场雨,这小半个月就算“交代”了。
雨后的太阳也许比平时娇弱一些,落日刚一搭上草原的地平线就沉下去了,天色渐渐地暗了下去,不知不觉地,月亮静静地升起来了……草原的夜色,尤其是谢尔塔拉的夜色是静谧而甜美的。
夜幕刚刚拉开,那轮悄悄爬上东山的圆月,已经用银色的月光轻柔地抚摸草原了。随着月亮的慢慢升起,月色渐渐地由金色变成了银白,如水的月光一下子倾泻在草原上,也倾泻在我的身上。举目望去,圆圆的皓月里,环形山的轮廓清晰可见,再仔细看,似乎有了广寒宫、玉兔、嫦娥、吴刚的影子。整个苍穹,繁星点点,满天闪烁,璀璨无比。银河系,牛郎星,织女星,北斗七星……,此时此刻,真的可以尽情享受那“天街夜色凉如水,卧看牛郎织女星”的迷人夜晚。静静的草原、柔曼的清风、泛光的小河、俏皮的繁星、银色的明月、淡淡的花香,澄澈的夜空,由这样一些和谐元素组成的一幅美丽画面,怎么能让人不感觉到圣洁高雅,怎么能让人不感觉到心旷神怡,怎么能让人不感觉到天地和谐……
大概是时间太长了,我感觉到了一丝凉意。原来是草原起风了,我不得不依依不舍地回到帐篷里。
会战就是会战,就是集中优势兵力打歼灭战,我们的测量工作经过艰苦的努力,也和其他“兵种”一样,圆满完成了任务。谢尔塔拉矿床探明铁矿石资源储量6264万吨、锌金属资源储量40万吨,并伴生铟、镉等稀有元素,铁矿石平均品位为36%,远景储量也相当可观。
当我带着胜利的喜悦返回到多宝山时,大队领导那句“欢迎你们凯旋归来”,至今我仍记忆犹新。然而,深深印在我脑海中的是那绿浪千顷、碧波无垠、雨后彩虹、草原月夜……那是真正的原始生态,那是真正的自然和谐。
2007年,因工作需要我又回到了地质部门,到省有色金属地质勘查局工作。我们局在呼伦贝尔大草原新巴尔虎右旗(西旗)有一个查干布拉根银铅锌矿,于是,我又一次来到了阔别已久的大草原。
新巴尔虎右旗的有效草场面积2.05万平方公里,占总面积的83.1%,是呼伦贝尔大草原的重要组成部分。克鲁伦河、乌尔逊河在新巴尔虎右旗境内。呼伦湖水面在新右旗境内的面积达1958平方公里,约占该湖总面积的84%,贝尔湖是中国和蒙古的界湖,在我国境内的湖域全部在西旗境内。呼伦贝尔之称就是因两湖得名的。广袤无垠的巴尔虎草原绿草如茵、无边无际;烟波浩淼的呼伦湖和贝尔湖碧波连天、景色旖旎;鸟的王国乌兰诺尔犹如一颗绿宝石,镶嵌在呼伦湖和贝尔湖之间。与30多年前相比,草原没有那么茂盛了,有的地方甚至露出了土,只有向远处看,才可以看到草原。我一直听说草原生态有了变化,没有想到变得这么快,这与我记忆中的草原反差太大了,我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同行的人告诉我,今年草原大旱,草势衰枯,所以草原今不如昔了!为了更说明问题,他还加了一句:连克鲁伦河都断流了!
以后,由于工作的原因,每年我都要去一趟呼伦贝尔大草原,2010年,草原雨水非常大,据说是最近十年来最好的一年,我又一次来到了呼伦贝尔大草原。哇噻!真的是水草丰美,真的是草原繁茂,真的是一片荫绿,真的是生机盎然。由于人们的生态意识更强了,加大了环保力度,让草原休养生息,加之限牧、育草、治沙等多项措施的落实,草原又恢复了原来的面貌与状态。“尊之一尺,回敬十丈”,大自然虚怀若谷与坦荡大度,再一次豁达地眷顾了我们。
此时,我记起了《生态伦理学》的两个基本观点:人与自然是协同的,自然整体支配并决定局部(部分)。这是自然选择造成的协同机制:任何生物的存在既是自存在又是利它在,不处在相互依存中的生物是无法存在的;当人与自然协同进化时,人是这一过程的信息观察者、保持生态的道德代理人和调控者,这是人类面对生态危机而采取的明智选择:一切事物都处在相互作用中,人和其他生物不同,人可以在这个相互作用中能动地肩负起生命的希望和重托。这既是地球生物圈赋予人类的责任和义务,也是人类不可推卸的历史使命。
我多么希望30多年前的草原印象,那种人与自然无限和谐的不灭记忆永久不变,直到永远呀!这不仅是我对有着无限深情的大草原未来的朴素愿望,也是我对人与自然协同进化生态伦理理论的感性诠释与理性升华。
2024年,去满洲里参加一个项目鉴定会,我有机会再一次来到阔别已久的大草原,因为是驱车而行,横穿几百公里的呼伦贝尔大地,我们时而停车驻足,眺望蓝天白云和远处缓缓移动的羊群,欣赏碧波万顷的辽阔草原,享受那沁人心扉的百草芳香……站在大草原上,我的耳畔回响起那首《呼伦贝尔大草原》:我的心爱,在天边,天边有一片辽阔的大草原……
我的心爱,在高山,高山深处是巍巍大兴安,云海茫茫,云雾间,矫健的雄鹰,俯瞰着草原。
我的心爱,在河湾,额尔古纳河穿过那大草原,草原母亲我爱你,深深的河水,深深地祝愿。
呼伦贝尔大草原,白云朵朵飘在我心间,呼伦贝尔大草原,我的心爱,我的思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