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大学舍友
高中三年太难了。
而且身心一样压力山大。
所以当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后,立马给自己立下“四年规矩”。首先就是一定要好好锻炼身体,放松心情,把自己搞得像个真正活力四射的青年模样。也就是爷跟我说的,年轻小伙么,就得“一戳就蹦起来”。其次就是不要跟任何人去争,特别不要跟同学、班主任“去争”,管他真理假理,那都是人家的事,即使牵扯到了自己,特别是“绕不过去了”,也必须忍下来,忍不住也得忍,坚决不能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事,跟人家“争高低”、讲道理。目的就是不想招惹任何人,能平平稳稳读完四年大学。最后就是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多看几本书,学学人家的写作,而且一定要学好历史专业,这毕竟是以后的“饭碗”,特别不能让同行笑话不是?
去曲阜师范学院报到,是1984年中秋节后的第一天,爷用自行车驮着我到了高密火车站。火车大约是青岛跑徐州的,记不太清楚了。先坐着火车到了兖州,下了火车立马看到了“曲阜师范学院”接学生的大牌子,然后坐上学校安排的大卡车,站在车槽里,很快到了学校。至今记着学院那笔锋藏起来的憋气“校名题词”,当时还不知道是舒同写的呢,然后就看到了学校那棵大迎客松前的接待同学阵营,还一眼看到了历史系的接同学桌子。走上前去,有个细高个就热情招呼我。很快落实完情况后,就认真、具体告诉我些注意事项,特别还帮我拿着行李、领着我,一路来到学校的“机械厂”宿舍。
1984年是曲阜师范学院扩招年,所以当时的学生宿舍不够用了,我们部分同学就被安排到学校机械厂二楼的一间类似储藏室的细长房间。进去一看,已经安排好了七张床,房间也收拾得干干净净。至于洗手间之类,那个地方就太不方便了。但因为刚从紧张的高中过来,并不在意这些,所以今天写出来,印象本来模糊,就不可能写得太具体了。
但接待我的这个细高个,我是记住了。他叫赵雄彬(音),是历史系1983级的,后来分配到了泰安师专。我虽去泰安多次,但因来去匆匆,所以从未“联系”过他。有年儿子在泰山学院考声乐,等待之余,曾想找他聊聊,但一想这是春节假期,赵师兄肯定不在学院吧,就有了这“入校园而没见””的遗憾。
但赵师兄对我的“教诲”和帮助,我是永生不会忘记的。特别后来,赵师兄跟我讲过很多学校的故事,包括如何学习、如何做人,特别还提到了应该考研……
入学后的第一个周末,1983级的两个女老乡,刘厚琴、刘同香还主动约我们,一起去了孔庙孔府。当时去的老乡很多,但我默默跟在他们后面,只是有问才答,一路累的,都差点回不来了。那曲师院离着孔庙孔府,才多远啊,身体竟然虚到这个程度。
但我心里挺感激这俩老乡的,人家热情待我、待各位老乡,而且后来也对我帮助很多,所以今天写出来“谢谢”,虽然晚了些,但总是说出来了,俩老乡不会觉得我“见外”吧?
这俩老乡,一个分配回老家的潍坊师专,一个跟着男朋友去了沂蒙山,也是再也没有见到过。
记着第二天就到历史系那个阶梯教室“开班会”了”,班主任郝老师昌乐人也,大约刚刚大学毕业吧,给我们讲了些注意事项和要求,也讲了些他自己的“历史”,比如当年在火车站“干活”等等。他给我的第一印象是敞亮明快,是个“直来直去”的好人!
我当时就庆幸自己遇到个这么好的班主任,终于不用跟高中时候那个“小肠鸡鸡”、还一肚子“方孔铜臭气”,明明自己“一肚子男盗女娼”、却装得“满满正能量”的某个老师一样了,也就肯定可以放心地落实我的“大学计划”了……
但我想得太单纯了,而且入学没几天的一件事,立马让我活得“谨慎有余”起来。
已经忘记是入学第几天了,但肯定也就一周左右吧,大约已经是夜间23点以后,我们都躺下睡了。忽然机械厂宿舍的门被打开了,郝老师领着几个班干部,“不请自到”地“闯”了进来,不容解释,立马把我们已经躺下甚至熟睡的7个同学,厉声喊起来,还几乎扒光了其中6个同学的衣服,一个一个跟罪犯一样,“蹲”在那间细长储藏室宿舍的中间灯泡下。我忽然觉得,第一次进来这宿舍的时候,首先想到了“267号牢房”,看来这地方真不吉利喔!我正纳闷着,郝老师就“发言”了,说宿舍有个同学丢了几十块钱,严重怀疑被我们其他六个舍友中的某人“偷”了,所以不但要我们赤身裸体接受检查,而且要认真检查我们的行李、包裹,还有床板等等。郝老师话音刚落,“大扫荡”一样的检查就开始了,还把我们几个那少的可怜的行李,翻腾得狼狈满地,他们却一无所获,几个人只能悻悻而去……
他们走的时候说了啥,或者是自己怎么找的“台阶”狼狈离开的,确实记不清了。但我以为事情就此结束的“判断”,再次证明,那年才18岁半的我,确实太年轻了……
多少年后,菏泽那个同学在跟同学闲聊到这事的时候,虽然已经过去三十多年了,竟然还哇哇大哭成个孩子。说我们家是穷,但我们确实没偷啊,你们凭啥怀疑我偷了,还逼着我承认……
其实我只是把无奈压在了心里。因为他们也开导过我,说我们家哥俩都上大学,有困难可以跟“组织”说啊,不能“拿”人家的东西云云……
前些天去了潍县,有个舍友告诉我,其实那“几十块钱”和钥匙根本没丢,是“失主”自己放忘了地方,后来想起来自己又“找到”了。
这当然是最好的结果了,虽然过了三十多年我才知道。可那夜那件“涉嫌违法”、特别是严重伤害了我们、侮辱了我们的“往事”,却至今连个道歉都没有……
但我当时就不在乎这些了,因为我必须落实我定下的“人生阶段性规矩”!其实压抑的深了,也有心里难受的时候,也想爆发。但我必须坚决压抑自己,而且还把“忍”字一笔一笔地描,都把这字描成了“毛笔字”一样了。我就这么“平静”着,终于有一天,某老师有些不屑地看着我,说你爆发啊,你写个”忍”字给谁看呢……
他这话真吓着我了。我忽然觉得,他让我必须装得天真烂漫,他指哪我打哪才行……
其实我们在机械厂待的时间挺短,因为这个储藏室宿舍冬天太冷了,似乎又见不到多少阳光,所以深秋的时候吧,抑或是冬天了,就搬到了数学楼一间大教室,几十个机械厂的舍友,就又回归到高中时候一间大宿舍的快乐……
至今记着安排我们住进去的时候,系主任杨少溥老师亲自到了,还严格要求说,班干部不能住下铺,下铺给一般同学等等。杨老师元史讲得真好,书法也漂亮,却不懂我们当时的心思。因为大家都喜欢睡上铺。上铺相比安静不扰,而杨老师可能只是觉得上铺不安全还麻烦……
但机械厂虽然住的时间很短,却记下了我们入学后的很多青春故事。比如一进东门后,进门左拐,第一床的彭同学,经常借着灯光,撩起他那件衬衣来,细细地捻开翻弄着看。我当时因为跟他“不熟”,还以为他正在找虱子呢。毕业多少年后,问起这事来,他竟然矢口否认是找虱子。可他到底找啥呢?没有答案。
可他拿了历史学士后,竟然又拿了哲学硕士、经济学博士,特别还放弃金融高管岗位,又研究化学,发明了消灭美国白蛾等害虫的根治方法。他太让我汗颜了,但他这么专注于研究消灭害虫,是不是也跟找虱子有源源呢……
第二床就是秦胖子了。他山东菏泽人也,说话“水”“非”不分,走路急了会一腿不由自主地跳起来,至今想起来挺亲切的,很有些孩童正年少的无邪模样。但这个家伙做人却很有大哥的派头,虽然那个时候说话“咬舌子”地让我很听不“真切”,但秦同学做人亲切,特别在“勾搭”上中文系的女老乡后,这家伙真情地跟我说,以后媳妇有“出息”了,他宁肯在家当“妇男”。这家伙、这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的眼光,甩我们几条街呢……
所以他为了中文系女老乡,东征西战地,终于报废了聊城师范学院教授的可能未来,虽然对我来说挺遗憾的,但人家秦同学赢得了天天可以腻歪的爱情,肯定幸了福去了……
秦同学再往南,就是胡同学了吧,也是菏泽的,还分配回了菏泽老家,他说话菏泽味道更浓了,刚“认识”他的时候,我似乎只能听懂一半吧?但后来开了普通话课,这家伙学得挺快,不久就很有些央视播音员的味道了……
胡同学大约就靠着南墙了,往西再拐过来,就是郭同学了。这帅哥济南的,大约是我们宿舍唯一的城市孩子,后来也分配回了济南,虽然也来过我谋生的弹丸小城几次,但他总是大房企的高管了,天天日理万机的,除了同学聚会时候见过“真的”,至今没能再坐下来聊聊房地产何时还能辉煌……
郭同学自己顶着南墙吧,所以西墙自南往北,第一个就是张同学了,他当时个子虽小,但派头十足,虽然他也有菏泽同学说话“水”“非”不分的共性,但他说话喜欢拉长个调儿,虽悠扬有余,但他当时发音不准的口音,却给了我听进去后理解的时间……
张同学往北,就是高同学了。这大哥少言寡语的,从此跟我再也没有离开,机械厂数学楼,再到7号楼,然后就是一起奔赴胜利油田。他是我们宿舍的老大,所以不知从何时开始,“高老”明春成了他的雅号……
“高老”再往北就是我了。但虽然跟高老这么近,还不断努力学习他,却水平却比他差远了。那高老,曾经把一班普通学生,教到胜利油田高考历史第一名……
我们七个舍友,虽刚入校门不久就”祸从天降”,且不说别的,就感情来讲,嗖地就紧紧联系在了一起。虽然一个宿舍的时间也就几个月,却让我、让我们终生难忘。开始我还以为只是我感觉憋气,三十多年后,那个说起那事来,还趴在酒桌上哇哇大哭的哥们,他受到的伤害,肯定不比我轻快……
但我牢记我入学之前的“初心”,虽然装得不够自然吧,但我在郝老师面前,从来没有对这事表现出“妄议”的味道,而且一直恭恭敬敬地对待他,甚至还总是从无怨言地“盲从”他,特别郝老师这人,其实只是工作方法简单些吧,人还是挺好的,所以我们俩虽然在关系上开了个很不好的“头”,却也能够风平浪静地平稳度过四年,而且他“老人家”在看到我考研的分数还不错,特别专业课很不错的时候,还“语重心长”地告诉我,抓紧走走关系云云。可我家的情况,连读个学校管吃管住的师范都快“揭不开锅”了,还特么的有啥“走走”关系的盘缠呢?
刚入学那年秋天,学校组织了长跑活动,大约是10公里吧,我虽然自知会“名落孙山”,却非要检查一下自己入学来的“锻炼效果”,结果就是虽然成绩不佳,却顺利完成赛程,没有感到特别不适。
这对我来说,已经很好了!
因为从曲园步行到孔庙,其实不到十公里。我入学那时候走得那么“吃力”,才几个月过去了,却“跑”完了十公里,进步还是明显的!
至今记着,我们班的徐善伟、孙成良等同学,当时在全校比赛中名列前茅!
在数学楼住了多久,不记得了。但当时宿舍很大、同学很多,而且才是一年级吧,每天上午下午都有课,同学们都来去匆匆的,似乎一下子又回到了高三时候的紧张环境。所以虽然也记着很多同学,但如果具体说一下到底有谁住在这里,确实记不全了……
新宿舍楼建起来后,我们就一起转移到了7号楼去。
七号楼就在今天曲阜师范大学一进新南大门后西面大操场的北面,挺长的一个大楼,也很荣幸成了第一批入住的同学。写到这里,忽然想起来了,我们搬进来的时候,肯定还没读完大学一年级。因为新打一同学入学的时候,我们已经入宿到了这里。
新宿舍楼真是太方便了。不但从此让我们告别了大小便都不方便的过去,还一下楼就是足球场,给了我们非常方便的锻炼机会。
至今记着我们是搬进了4楼的23房间,朝阳。一进门,左边第一床是张秋生、刘洪文,再往南就是徐善伟和我。进门右边是蔡玉和、陈少北,再往南就是蔡勇、高明春。都是下铺在前。从此,我们哥八个,快快乐乐地度过了余下的大学时光,而且除我之外,他们个个不但保持了质朴初心,还在各行各业成绩卓越。其中秋生同学成了我们班第一个史学博士后。善伟同学两次作为中青年专家,被上海的两所著名大学聘请,是国内著名的世界史研究专家。蔡勇同学大学毕业即考取许凌云老师的硕士,后改行从政,悉心听取百姓呼声、认真解决百姓困难。玉和同学年轻有为,不但在校长的岗位上大刀阔斧改革、矢志振兴教育事业,后来步入机关,一样兢兢业业,搞好教育管理工作。少北同学公平天下、初心不改,如今成为京师著名大律师。洪文同学转战山东、安徽,潜心教学,桃李满徽鲁,论文傲天下。明春同学认认真真教学、坦坦荡荡做人,分配到胜利油田后,一直在教师一线干到退休。高老低调做人,高调教学,成为胜利油田一代名师!
下课或者饭后之余,至今想起来,那423宿舍最大的快乐,就是“吹牛”了。吹牛分两种,一种是闲聊,分天上地下的胡说八道,再就是闲扯历史了。啥张岱年、啥李存葆,啥刘晓波、啥黄河殇,每晚躺下睡不着的时候,信息都会集中“分享”,比今天网络还迅速地传播给你我。另一种“吹牛”呢,就是打扑克牌。其实就一副扑克,还不是全部的,也不用一张一张地摸牌,只是尽可能均匀地分给大家几张,然后开始扣着放牌,可以一张也可以几张,让对方或者跟着放“一样”的牌、或者“猜”对错。猜对了,牌就退回发牌的。错了,猜的就得拿着所有的牌。跟牌不猜只是一种选择,因为最终还是得“猜”,或者你猜人家、或者人家“猜”你跟上的牌。最后谁手里没牌了,就赢了。
如今再总结一下这种玩法,纯粹就是一种心理战。但那个时候年轻,精力旺盛的了不得,就大家围坐一起发泄青春。至今记起来,我们这种玩法,因为简单快捷,其他宿舍的同学竟然也经常过来“参战”。比如如今在浙江工作的博士高凡夫同学,就很喜欢过来一起“吹”几把,却赢少输多……
下午没课的时候,到下面操场踢足球,曾经“风靡一时”。而且当时,学校还组织了首届女子足球赛,我们班女同学本来就兵强马壮,在我们一众男同学的陪练下,竟然所向披靡,一举拿下冠军!
特别决赛的时候,王玉华同学那几乎凌空扫射的一脚,1:0拿下政治系队、最终夺冠的进球,至今犹在眼前……
锻炼的多了,身体自然就壮实了些。所以虽然高三的时候得过美尼尔氏综合征,大学里却再也没有犯过。期间还多次去校医李彦君(音)大夫那里咨询过,也按照李大夫的嘱咐,认真落实了生活和锻炼,特别调节了心情。所以四年大学,身体越来越棒哒哒。写到这里,李大夫那和蔼的微笑、一丝不苟的望闻问切,犹在眼前。谢谢她,当初给了我那么多的安慰和希望……
我大约是三年级的时候才准备考研的,当时因为家穷买不起参考书,就借了物理系王连生同学的新概念英语,认真自学。但学到第三册一多半的时候,考试就到点了。毕竟初中的时候,是初三一年就学了三本英语,基础太差了,所以虽然专业基础课、专业课考的都还不错,但34分的英语成绩,如果有能力“活动活动”,大约只有代培吧?当时考的是川大李德征、赵青老师的中国近代史硕士,但我没有“活动活动”的实力,而且我或者因为胡适那句“历史是温顺女孩子”的影响,其实并不喜欢那些大约是“假资料”的研究成果,所以从此做罢……
如今快退休了,而且少部分同学已经退休了,想起当年那些趣事,就仿若眼前。写到这里,忽然想起班主任郝老师在毕业30年聚会时候的讲话,虽然讲的啥没来得及记下,但看着老师们身体很棒,知足了!
谢谢郝老师,谢谢当年一起的舍友、同学,让我们当年写下这么多青春故事。
鹿钦海草于2024年9月16日,于山东东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