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牛惹祸
作者：叶玉林
那时候人民公社的权力相当大，管理着老百姓吃穿住行和生产生活，掌握着无产阶级专政的生杀大权，随便抓人关人绑人，那是小菜一碟，屈打成招整个黑材料，再给你头上扣顶大帽子，能压断你的脊梁骨，让你永远抬不起头来。
儿时的记忆，人民公社里经常召开公判大会，逮捕人，批斗人，公开处理人，会场布置威严，红旗招展彩旗飘飘，到处张贴着宣传标语口号，花红绿蓝。架在木杆上的高音喇叭早早就唱着革命歌曲，“大海航行靠舵手，万物生长靠太阳......”开会的群众一遛带串，从四面八方赶来，一齐拥向会场。
随着领导一声令下，“将违法犯罪分子押上来！”顿时气氛十分紧张，只见荷枪实弹的公安战士两人押一个人，反背着双臂，押着一串串人快步登场，在台子上站一行行公开亮相，两边全是持枪站岗的民兵。
每宣布一个人的罪状，武警或民兵就用绳子捆绑那个人，先将那个人向前推上一步，将准备好的麻绳卷，向空中一摔使绳子自动散开，用绳中间搭在那人后背肩上，向两端快速缠绕胳膊，双臂背后双手交叉打结，再将绳子末端从后肩绳下穿过，使劲向后一勒，两个人合力，被捆的人双脚悬空，落地后疼的蛮叫唤，在场的人看着很害怕。
这些人的问题大多都是偷生产队的东西，如粮食作物瓜果蔬菜之类物品，砍了几根木料，损坏了集体财产，有的是搞封建迷信活动，拿个箩镜看风水，有的参加宗教组织偷着“念经”，还有破坏军婚的等罪名。
在那狂热的年代，阶级斗争挂帅，人们的政治思想觉悟很高，检举揭发成为一种时尚，一种最高的思想境界，妻子揭发丈夫，孙子批判爷爷，学生揪斗老师，良俗公德秩序混乱，社会病入膏荒无药可医。往往逮捕一个人，跟着陪衬的就有很多人，公社大队随便能抓人，斗私批修经常教育人，基干民兵个个会绑人，那个阵势吓死人。有时候磨道里寻驴蹄甲趾，那是常有的事，几个放牛娃子在一块吹牛都能整出惊天大案，这是我记忆中永远忘不掉的一件事，它时常浮现在我眼前。
那是“文化大革命”期间，同村相邻生产队一伙放牛娃，冬季里一起赶着牛，在上台子空地里晒暖暖，男娃们的天性爱武刀弄棒，两个队的娃在一起玩耍，打闹中相互吹牛，比试谁的木刀又长又厉害。一位远房舅表兄说道：“我家有一把宝刀，我婆用白布缠着，放在箱子里，我亲眼见过”。他伸开双臂比划着就这么长，向一同放牛的伙伴们炫耀。
那天在一起放牛的娃很多，来自不同的两个生产队，年龄大的十三四岁，年纪小的七八岁，他们都是充满天真与稚嫩的儿童，嘴上没毛，说话不牢。
不料几天后，那个远房舅舅被抓。见到他时公社派民兵正在大队公房里审讯，五花大绑用绳吊在房屋横担上，追查他儿子说的那把宝刀的下落，怀疑是日本指挥刀，让他交待那刀藏匿的地方，他实在没啥说，审讯的人捡个棍在屁股上就打，他本能的晃动躯身原地躲闪。
审讯揭发者还有个女人很残豁，她叫王某存，在舅舅脸上打耳光，唾唾沫，她手指着舅舅的鼻子，脚底里一蹦一蹦的，动手打人狠凶残，可是舅舅啥都不说。审讯的几个人拽住绳头用力一拉，“噌”一下，反背着双手被吊在空中，整个身子摇摇晃晃的旋转着，个头高大的舅舅，“哎哟”一声疼的蛮叫唤，嘴里喊着“我说...我说...”
几个人将绳头一松，“噗嗵”一声落下，他栽倒在地上，许久站立不起，头上大汗淋漓，似水是泪难以分辨，清者自清啥也没说。刑讯的几个人，绳子一拉又把他吊了起来，拿棍在尻子上狠劲的摞，他忍受不了折磨，有气无力哭啼，随着木棍摞下，他撕心裂肺的喊着：“我说...我说...”
然而放下来，他还是没有啥说，根本就不存在的事实。在家搜查时，没有找到什么宝刀，在房前屋后挖地三尺，也没有疑似日本指挥刀的影子，只找到当时给猪铡草的一把长刀。
原来这把长刀，是用于切挂面的刀，长约一尺多，后来不吊挂面了，就放在装挂面的箱子底里，至于用白布裹着的说法，那是用来苫挂面的一块白布。在那年月没啥吃，孩子们经常饿肚子，趁大人不在家时翻箱倒柜找食物吃，曾经看见过那把用来切挂面的长刀。
因此，放牛时两个生产队的娃，在一起“比武”吹牛，竞然吹出了事情，被人揭发告到了大队和公社，杜撰成私藏宝剑和日本军刀的重大嫌疑犯，可怜的舅舅在大队戏楼关了半个多月，刑讯逼供差点丢了性命。
审讯无果后，将舅舅一家人，从生存条件较好的原居住地八亩坪生产队，发配到本大队生存条件最艰苦的半岔沟阴坡生产队劳动一生，临终前儿子将他接下山，才了却了他叶落归根的心愿。舅舅生于1936年3月16日，死于2001年4月，享年65岁一生务农。
当年审讯舅舅的那个女人，我长大以后才知道她是大队里的妇女主任，唯一的一名女共产党员，她是那个时代的先锋战士。
这件事对我影响很深，一直从心灵中无法沫掉，现在回想起来，荒唐可笑，愚昧无知。一个穷乡僻壤的小山村，上个世纪七十年代以前，几乎与外面隔绝，哪有宝刀存在的地方，抗日战争时期小日本根本就没打过黄河，连陕西都没到，哪能到我们村上，更何谈日本指挥刀的由来，那纯属于是无稽之谈。
【作者简介】叶玉林、男、1963年生人，在职大学文化，中共党员，退休干部。曾长期在基层担任过乡武装部长、乡镇长、乡镇党委书记、副局长等职务。平日喜爱文学、笛琴书画等，创作有《回味人生》《贩药材》《治黄河》《我的父亲》《一封家书，》等各类体裁作品约20多万字。《世界文学》签约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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