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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壮，南山坡上豆地放圈了，你去捡豆粒吧，咱好熬粥喝。”妈妈对大壮说。

“我知道，昨天小武哥和我说了，队里派人去割豆子，干完活，把豆秸装车拉到打谷场上去晒。今天那些地都放圈，让人捡豆粒。”大壮应声道。

大壮十岁了，妈妈说男孩子不吃十年闲饭，要派他干一些活儿。去年秋天的时候，大壮已经拿一根纳鞋底的大针，纫上长长的麻线，去河边杨树林里串树叶了。金黄的叶子很厚实，有阳光的温暖感觉。干枯的叶子皱巴巴，很轻，火烧得旺。叶子串在一起，拖在地上，像火车一样，哗啦哗啦响。大壮很高兴，路上得着大娘婶子夸奖的话语，叔叔大爷赞赏的目光。杨树叶子拉回家，烧锅做饭，大壮觉得饭菜很香。

第二天吃过早饭，大壮便和小武哥，还有国庆国防兄弟俩，一块儿到南山坡的豆地里去捡豆子。他们是好伙伴，平常一起玩儿，还一起爬南山，摘酸枣，抓蚂蚱，逮螳螂等。

太阳真好，明亮温暖，他们脸上也有了光彩。秋风阵阵，有点凉，一会儿太阳升高就好了。田间的小路很干净，坚硬，秋收时人们都忙起来，不知多少人多少车天天经过。大壮觉得有些兴奋，秋天的田野上有很多庄稼，很多能吃的东西。粮食收到生产队，分到个人家里，一直吃到冬天，吃到再收粮食的时候。玉米、芝麻、地瓜、花生啊，都好吃。今天大壮也要去收粮食，去捡豆粒了。

哪里有豆粒？大壮注意看看路上，没有。路边地里有花生、地瓜，从土里面露出一点头来。大壮知道不能动，这是公家的，说不定哪里蹲着护坡的，正看着你。只能在那几块放圈的地里捡豆粒。

这是第一次和小伙伴们到田野上，到地里干活。以前只跟着大人在路上走一走，没到过地里。现在要去捡豆粒，和大人一样往家里带粮食，做饭吃。大壮感到肩头的责任。秋天的田野色彩斑斓，妈妈说万物生长靠太阳，玉米、豆粒都颜色金黄，因为里面有阳光。

终于来到豆地里。豆茬新鲜，散落的豆叶还是黄绿的颜色。哪儿有豆粒？大壮低头寻找，好一会儿才在一片豆叶下面发现到一个。黄橙橙的，闪闪发亮。大壮赶紧捏在手里，捡起来，放进左手端着的搪瓷缸子里。“当”的一声，声音不大，但瓷实脆生，大壮觉得心里妥妥的，这样的豆子好。熟透了，个头大，所以从豆荚里迸出来，落到地上，又到大壮的缸子里，让他的心“扑通”一下。

继续寻找，又捡到好几个。缸子里一小窝豆子了，晃一晃，齐整整地在里面转圈子。大壮还捡到一个豆荚，剥开后里面躺着两个豆粒，干干净净，闪亮晶莹。大壮学了一个心眼，要捡豆子，还注意找豆荚，也不放过豆秸，上面可能有豆荚。

小武哥也捡到一些，国庆国防捡得少点。他俩离得近，看的地面少，还说话玩儿，不认真捡豆子。小武哥就离得远远的，低头自己找。大壮想，要是离得近，都伸手捡一个豆粒，还怪不好意思的。

觉得有点累，新鲜劲儿过去了，几个孩子凑在一起，互相看对方缸子里的豆粒。小武哥捡的最多，不过刚铺满缸子底，国庆国防捡的少，也就二三十粒，他们心不在焉，不当回事。

大壮想超过小武，超不过也没关系。小武比他大一岁，自然捡得多。大壮只想捡多了带回家去，妈妈见了高兴，家里多一点粮食。大壮更认真地在地里寻找豆粒、豆荚和豆秸。他还注意地头上豆叶多的地方，应该堆放过豆秸，留下豆子可能就多点。地边上也留心，兴许就有一两棵长得小，大人漏掉了呢。

大壮一边找，一边想办法。眼看着缸子里的豆粒多起来。他的脚步走得快，眼珠也转得快了。他走到另一块地里去，四下看看，瞅一瞅地上，如果有，就仔细找找，没有就再到别处去。他渐渐走远，来到最高处的一块地里。再往上就是长满杂草的山坡了。

大壮看到地头上竖立着两根高粱秸。没有穗头了，只有一人多高的秸秆和几片红黄斑斓的叶子。大壮觉得一根高粱秸下面好像有豆秸，挂着一个豆荚。他便走过去看看。果然是。正要走近摘下来，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高粱秸好像动起来，彩色的叶子也摇摇摆摆。大壮有点害怕，仔细看时，不禁向后退了好几步，瞪大眼睛，张着嘴巴，说不出话来：蛇。

高粱秸上盘着一条长长的蛇，浑身带着花纹，光闪闪，正慢慢往上爬。蛇头从高处伸到空中，像一片高粱叶子一样，微微晃动。大壮看到蛇的嘴巴，细细的舌头，还有两只眼睛。大壮想跑，脚却仿佛钉在了地上，动弹不得。又不敢跑，怕一转身时蛇从后面追上来。大壮看着蛇，蛇也看着他。空气仿佛凝固了一样，心怦怦跳得厉害。大壮张着嘴，也不敢喊，怕惊动了蛇。一时不知道怎么办好，呆呆地站在那里。微风轻轻吹过，温暖的阳光照在地上，也照在他和蛇的身上。蛇慢慢蠕动身子，转转头。蛇身缠在高粱秸上，下面就是一棵豆子，挂着一个鼓鼓的豆荚，里面有一个大豆粒。

大壮缓过神来，慢慢后退两步，眼睛仍一动不动盯着那条蛇，生怕它窜过来咬自己。那蛇开始往下退，像一根粗大的绳子，像一条光彩的锦缎，悄无声息地滑到地上。大壮手心里冒汗，心像被谁用手紧紧地捏住，双腿打颤，简直要跳起来。幸好那蛇没朝他这里来，慢慢扭动身子，向山坡上爬去，眼看着就要消失在草丛里。好长的一条蛇，好像比大壮身子还长。

这时，大壮才喊出声来：“快过来，这里有一条大长虫。”三个小伙伴往这边跑，站在大壮身后：“哪里？在哪里？”“往山上跑了。”大壮指这那片草丛说。三个小伙伴探头往草丛里看，脸上满是害怕的神情，但哪里还有蛇的影子。看一会儿，小武哥说：“听我爷爷说，这山哪个地方上有洞，洞里有神仙，神仙骑龙。有时夏天下大雨，山上出白云，就是龙出来了，驾着云飞到天上去。”大家往山上，还有天上看一会儿，又伸头看看眼前山坡草丛里，什么也没有，各自忙自己的去了。

大壮喘几口气，定定神，小心翼翼地走到那根高粱秸前，把那个豆荚摘下来。想想刚才那条蛇盘在这里，大壮不禁后怕，似乎觉得手上凉飕飕、滑腻腻的。豆荚沉甸甸，刚放到缸子里，“啪”的一声炸开，好大一粒黄豆迸出来，“当”的一声碰到缸壁上，又在缸子底上滴溜溜转圈，金灿灿地闪光。

回到家里，大壮走到妈妈跟前，乐呵呵地捧起他的搪瓷缸。“真能干，这么多！”妈妈仔细察看，很高兴，眼里放光，脸上笑开了花，“哎呀，这个是什么？没见过这么大的豆粒呢！一个顶两个了！”妈妈把那颗大豆子取出来，放在手心里，仔细观看，豆子饱满浑圆，金光灿灿，仿佛把妈妈和大壮的脸都照亮了。

“这不像一个豆粒，这是一个龙珠啊！”妈妈说，“听老辈的人讲，从前有一个勤劳的农民，经常到山上去砍柴，有一天遇到一条龙，龙嘴里吐出一个珍珠。农民拿回家里，龙珠闪闪放光。农民想要什么，就从光里出来什么。农民什么都有了，过上幸福的生活。大壮，你今天就捡了龙珠回来啊！咱把这个龙珠好好放着，让它夜里发光吧。”

妈妈把这个大豆粒放在盘子里，摆在大桌子上。大壮觉得屋子里变亮了，妈妈和他的身上都有了光辉。

在外边跑了半天，大壮觉得很疲倦，晚上早早就睡着了。他梦见又来到那块豆地里，还是那根高粱秸，上面盘着一条龙。龙头微微摇摆，招呼他过去。大壮走到跟前，龙从嘴里吐出一个金光闪闪的圆珠，大壮伸手接住。龙点点头，驾着一块云彩飞到天上去了。龙珠硕大，在手里闪闪发光，温暖润泽，沉甸甸有分量。大壮很高兴，睡梦中也露出了笑容。

几十年过去了，大壮还喜欢喝带豆子的玉米粥。每次从商场里买来黄豆，他总忍不住伸手翻一翻，找一找，挑出一个最大的放在眼前，心里很高兴：这是个龙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