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簪记》
冯宝哲
第 十 二 场
投江自尽
(景:江水汹涌,乌云密布)
(艄公上)
艄 (念)艄公艄公,行船看风。
我乃艄公的便是,今日崔通判要到肖州上任,雇就了我这船只,只好在渡口伺候。
崔 (唱)凭舅势肖州去上任,还要在船上成新亲。
官福艳福交时运,想起来活活喜煞人。
哈哈!(上船)这是船家!
艄 小老在!
崔 新人到来,早禀我知。
艄 是!(孙玉仙被家郎、家丁、孙氏随轿拥上)禀老爷,新人到了!
崔 快快扶上船来!(家郎、家丁、孙氏拖玉仙落坐,轿夫下)
仙 (唱)这半晌气得人神魂飘荡,猛睁眼却怎么来在船上?
崔 娘子醒得!
仙 (唱)那崔贼站面前禽兽一样,不由人怒火生气愤满腔。
崔 哎娘子呀!
(唱)平日里我把你朝思暮想,今日里能成亲喜气洋洋。
你跟我到任上同把荣享,强似你在娘家独守空房。
仙 (唱)崔念斗你莫要痴心妄想,这船上并非是花街柳巷。
你姑娘我本是星明月朗,怎能够另改嫁身伴虎狼!
崔 (唱)观美人好俊俏心神荡漾,哭啼啼更令人惜玉怜香。
泪汪汪就如同昭君模样,不由人心猿动意马脱缰。
怎奈她性太烈脾气倔犟,她对我崔念斗冷若冰霜。
我有意她无情无法可想,笑嘻嘻上前去温存一场。
娘子,莫要烦恼,小心腰腰!
仙 (唱)怒冲冲教贼子吃我一掌,
崔 (接唱)啪嚓响打了我一个耳光!
你这冷家子咋真个打哩!
(接唱)打是亲骂是爱我不记帐,我看你到夜晚逃向何方?
仙 (唱)孙玉仙遭凌逼陷入魔掌,网中鱼笼中鸟好不惨伤。
孙 新婚是喜事嘛,哭啥哩?
仙 (唱)夫远行妻被欺何人拦挡?(喝场)夫君!王郎!
望京地隔关山呼声王郎。
孙 现在还想这挨刀子的弄啥哩!
仙 (唱)实想说咱二人妇随夫唱,谁料想一封书拆散鸳鸯。
你在外为何不回家探望?可知晓你的妻遭遇强梁。
思想起三亲老泪流两行,(喝场)我的婆婆!爹娘!
呼婆婆再叫声二老爹娘。
实想说朝夕间将亲奉养,又谁知霎时间祸起萧墙。
莫怪儿走绝路求生无望,皆因为那崔贼欺侮善良。
想到此不由我悲声大放,罢了婆婆、爹爹、王郎!
罢罢罢拼一死投进大江。(猛扑投江)
崔 挡住!挡住!都是些不中用的家伙!
孙 (哭)我的玉仙娃呀!
崔 哭啥哩!
孙 你把我玉仙娃逼死了,我和你不得零干!
崔 家郎,把这老婆子轰下船去,老爷我马上要开船上任去了!
孙 别忙!财礼你还没给哩!你还欠我一个大金砣哩!
崔 金砣都跳了江咧,你到江中寻去。家郎!痴愣啥哩,快把这婆子轰上岸去!(众推孙氏上岸)船家,开船!正是:
美人跳江实可惜,到肖州另外寻好的。
艄 船开了!(众下,留孙氏一人,二幕闭)
孙 我把你这个贼!(坐地哭)我的玉仙娃呀!都怪你姑把娃害了!
(唱)全都怪姑母我将儿坑害,逼我娃另改嫁贪图钱财。
儿自尽投江死性命不在,回家去对哥嫂怎么交代?
我的可怜的娃呀!(边哭边转场。二幕开,孙清顺家)哭着哭着,到了娘家门首。(进门)哥哥、嫂嫂大事不好了!
(孙清顺、刘氏上)[ZK)]
顺 (唱)年迈苍苍两鬓霜,老来无子实堪伤。
刘 (唱)另选的女婿官星旺,你我今后有指望。
孙 哥哥、嫂嫂,不得了咧!
顺
妹妹何事惊慌?
刘
孙 玉仙娃跳了江咧!
顺 什么?
孙 玉仙娃她投江自尽了!
顺 怎么说?(哭颤)
孙 哥 哥
醒得!
刘 老头子
顺 (唱)听凶讯三魂飞天外,心如刀绞痛难挨。
我的儿忍心投江海,(喝场)我的儿啊!
丢下我老汉实可哀。
不念我发白年高迈,不念我体弱血气衰。
不念我无嗣绝后代,不念我无人筑墓台。
哭我儿直哭得倾江倒海,哭我儿直哭得如痴似呆。
这才是儿冤死父无依赖,刀割肠剑穿心珠泪满腮。
(王母上)
母 (唱)心如醉魂似飞唉声叹气,怨亲家你不该逼嫁儿媳。
猛听得东院里有人哭泣,急忙忙走上前细问端底。
亲家为何啼哭?
顺 亲家有所不知,我那女儿她......
母 我儿媳她怎么样了?
顺 她投江自尽了!
母 难道当真?
孙 是我亲眼见的。
母 (哭颤)
(唱)听一言惊得我三魂离体,(喝场)我的媳妇,儿媳!
哭了声贞烈女我的儿媳。
实想说咱婆媳老幼共济,谁料想撇下我无靠无依。
平日里谁为我奉送粥米?日三餐谁问我饭饱肚饥?
朝夕间谁与我铺床叠被?天冷时谁给我添置寒衣?
你为我戴孝服本是顺理,谁知晓为婆婆反哭儿媳。
哭媳妇直哭得昏天暗地,人世间苦不过生别死离。
怨只怨亲家母错了主意,你不该信谗言将她相逼。
如今她怀贞烈冤沉江底,全家人只落得痛哭悲啼。
刘 啊!你这升子还比斗硬!我还没寻你算帐哩,你倒找起我的麻达来了。要不是你儿招亲相府,捎来休书,我女儿岂能投江自尽?如今我女儿人也死了,咱两家各不相干,寺里的观音像,请你出去吧!
顺 岂有此理!我女儿尸骨未冷,你就赶她出去。
刘 她不出去,我出去,你两个成一家子吧!
顺 满口胡道!明明是你逼死我儿,反来怪罪亲家。说是你给我滚将出去!
刘 为啥?
顺 你搅家不贤。
刘 你真的不要我了?
顺 再要你这个泼妇,我的老命也快被你害死了!
刘 你不要了我就走。我走呀!(故作势,孙清顺不理,刘自知理缺,无奈地)我该往哪里走?老头子,你若真的赶我出去,哪个要我?员外,我给你跪倒了!(跪)要打便打,要骂便骂,只是不要赶我出去!
(唱)我要娃改嫁是好意,原为咱日后能靠依。
谁知她烈性投江里,反撇下你我哭啼啼。
百年之后谁料理?这件事儿怨为妻。
要打要骂都由你,你我终是好夫妻。
你若赶我离家里,我孤苦伶仃将谁倚?
你三餐茶饭靠谁递,得了病靠谁去延医?
为妻心中难离你,你也难离你的妻。
叫声员外消消气,切莫要赶我把门离。
顺 (唱)婆子怕我将她弃,悔恨交加哭啼啼。
老来伴怎能无情意,岂忍夫妻各东西?
知错改过是正理,再叫婆子听仔细。
假若还要我不赶你,有三件事儿你必依。
留你在家,须依我三件事!
刘 莫说三件,十件、百件也依!你先说第一件。
顺 要与亲家和睦相处,不能让她看你眉高眼低。
刘 依得!依得!小和尚念经,我是个有口无心的人!亲家你可休要见怪。再说你第二件。
顺 家里事一律由我作主,不准你撇我行事。
刘 依得!依得!人常说,丈夫丈夫,一家之主。从今向后,一切依你,我百说百顺。再说你第三件事。
顺 我与人讲话,不要你多嘴。
刘 依得,依得!若有我该说的,添一半句想来也不碍你的事。
孙 我哥这一下把我嫂子给整治顺了!
顺 谁要你多嘴,这里哪有你说话的地方?
孙 这是我娘家,怎么没有我说话的地方?
顺 这里不是你娘家,我也没有你这妹子!
孙 我不是你妹子是谁?
顺 你是媒婆!
孙 来么!来么!我哥哥刚给嫂嫂发了脾气,现在又到我身上出气来了,我可不是嫂嫂那没血色的人,想教我给你下跪,看把你耽搁了!
顺 我一个好人家,都是被你唆弄坏了,今后你再不要登我的门!
孙 不登门就不登门,咱把这门亲戚打斩了,谁还离不得你!刀割水洗,互不来往,权当我就没有娘家!(假装气愤,走出门去)
顺 (上前关门)正是:
可怜我儿死得苦。
母 痛悼儿媳贞烈妇。
刘 逼嫁愧为儿的母。(同孙清顺、王母下)
孙 我也后悔把娃哭。
我刚才人前嘴硬哩,其实这件事细思想就是怪我。我也没脸上娘家的门了。我奉劝尘世上的人,给娃寻女婿再不敢贪图财礼了。
(念)婚姻切莫图礼财,贪图财礼惹祸灾。
想办好事反办坏,我老婆就是活教材。(下)
作者简介:
冯宝哲,陕西蒲城人,一九三八年一月生。高级经济师,中国楹联学会会员,中华对联文化研究院研究员,北京华夏诗联书画院院士,陕西省楹联学会常务理事,陕西省诗词学会会员,渭南市楹联学会原常务副会长,现顾问。《渭南联苑》原主编、编审,蒲城县诗词曲联学会顾问。被授予“秦东联坛十老”、“渭南文化名人”“陕西孙髯翁终身成就奖”等称号。著有《风雨留痕》等书五卷,二百多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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