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金武勇勤对玩猫鼠游戏
国树关林分获涩甜礼包
组织部长郑钧力终于明白,方金武的副县长候选人资格,之所以能在被告的情况下仍获得地委认定,至少,地委组织部的曹部长发挥了重要作用。
当初,他在向曹部长汇报方金武被告问题的调查报告时,曹部长的表态让他感到摸不着头脑。当接到地委组织部关于认定方金武为副县长候选人资格的批复后,他才恍然大悟。原来,曹部长早就心中有数,为防止走漏风声,给别有用心的人以可乘之机,故意没向他传递乐观的信息。
郑钧力在向方金武传达地委的决定时,语重心长地说:“金武啊,你碰上了地委的好领导啦!”
“是,是。”方金武频频点头。称是间,内心充满感激。
郑钧力说:“做个假设,你想想看。如果地委领导不是历史地看待一个干部,不能把干部的失误和不慎与主观上谋求私利区分开来,而是采取一种明哲保身的实用主义态度,会是怎样?人家会说:‘不是有人告状吗?查清了再说吧!’真要是这样,查清?什么时候查清?怎么算查清?人代会总不能等着把你的问题查清了再开吧?所以说啊金武,吃一堑长一智吧!当了干部,就不能跟普通人一样,当了领导干部,就不能跟一般干部一样,时时处处都得高标准严格要求自己。不能说,光凭自己处心良好,出发点不错,就可以如何如何。要时刻想,会不会让别人误会,会不会被坏人利用。”
方金武频频点头。
“另外,”郑钧力又说,“即使单就这件事来说,也还不能大意,毕竟人代会还没开。”
方金武又是频频点头。
郑钧力最后说:“本来,这些话,不用我提醒你,尤其是在发生了这件事之后。但是,人人好犯事中迷的错误,我想还是多说几句好。”
施勇勤和康右江,在分头从施勇勤的内弟那里,得知地委已批准了方金武的副县长候选人资格后,立即汇集到施勇勤的办公室,一个暴跳如雷,一个沉默无语。暴跳如雷的康右江,经过短暂的暴跳如雷后,看到沉默无语的施勇勤总是无语沉默,渐趋停止了暴跳如雷;沉默无语的施勇勤,经过几分钟的无语沉默,心情渐趋稳定,头脑也渐趋清醒,越见康右江暴跳如雷,越觉得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便不轻不重、不高不低、不软不硬地说道:“走,回去!”
施勇勤和康右江不约而同地习惯性地回到了康右江的家。俩人刚把沉重的屁股蹲放在沙发上,康右江便说道:“看来,咱们是中了方金武这小子的缓兵之计兰!”
施勇勤长叹了一口气,难掩悔意地说:“确实是大意兰,太轻敌兰。”接着又说:“那天,我给他送去那张收据,明明能看出他挺感激,当场他就说他的问题终于能说清兰。咱光想,他一准儿会把它作为救命稻草交上去……唉!没想到他释放了个烟幕弹,没上钩,被他的憨劲儿给蒙蔽兰。要不,让绍阳继续去地委催要处理结果,可能……唉!”
“反正咱不能就这样儿!”康右江忿忿地说。
“嗯?”施勇勤听着康右江的话里有话,莫名其妙地哼了一声,似乎在问:“那能怎样?”本是想听康右江咋说,可是扎着的头却并未抬起,更没有直视康右江。
康右江说:“还让绍阳上!当面去告,去闹!”
施勇勤沉思片刻,摇头说:“两方面看都不允许。既然地委已经定兰,你再闹,矛头就不是对方金武,成了跟地委做对兰。惹恼了地委,人家不用费大劲,就把咱们挖出来兰,后果承担不起。再说,时间也来不及兰。”
康右江又建议:“不行就考虑拉选票。”
施勇勤又是边摇头边说:“时间太紧兰,起不了多大作用,说不定还会弄巧成拙。”
“那你说咱就干瞪眼?”康右江心有不甘。
“那倒不是。”施勇勤说,“看来,咱得放长线钓大鱼。”
起初还暴跳如雷的康右江,终于开始沉默不语了。
施勇勤见康右江总算冷静了下来,便接着说:“我想,还得麻醉一下他……不管他怎么想,咱暂时不跟他撕破脸,把一切还做在暗处。”
有了这个想法,施勇勤便以登门道喜的名义,主动去找方金武。一进门,还没等他开口,方金武便抢先道:“啊呀!我正说去登门道谢呀!这回,老兄真帮了大忙兰,及时雨啊!要不是老兄给提供那东西,我的事儿还真难说清兰。感谢,感谢!”一边说着感谢的话,一边把一杯刚沏好的茶水端到了施勇勤面前。
施勇勤紧说:“不用谢,不用谢,咱弟兄们,谁闹好了也好。”
施勇勤虽是这么说,但心里却在趁着喝茶的工夫想:“听方金武刚才说的话,难道真的是他把那收据交上去才有现在的结果?这不是还有翻盘的机会吗?继续让丁绍阳去……不,不能!万一他也是在给我设套呢?再说了,即便是真的,事已至此,也没有多大胜算……”
方金武好像看出施勇勤在想什么,但并无意把他往坑里拉,便说:“老兄,你看是不是这样?做好事儿你就把好事儿做到底,还得麻烦你老兄帮忙,能让我跟丁绍阳联系上,把钱给了人家。”
施勇勤暂未正面回应方金武,而是说:“我知道是他告你以后,我弄住他臭训了一顿。我说丁绍阳,你弄的这叫什么事儿哎?你不知道我跟方书记的关系嗷?人家又不是不给你钱儿!你把方书记告下去,我就好唠?糊涂!”
“哈哈,没事儿!”方金武说,“这事儿已经过去兰,老兄你也就不要再说人家兰,谁也有犯浑的时候儿。”
施勇勤说:“这样吧!我让他找你吧!我知道你的意思,闹清咱就清气兰。”
接下来,俩人又胡拉八扯了一会儿,施勇勤便告辞。方金武送到楼外,直到上了车。方金武目送着施勇勤远去的汽车,擤了一把鼻涕,又“哼”了一下,从心里甩出去八个字:“两面三刀,欲盖弥彰。”
县政府主管乡镇企业的副县长李国树,跟办公室常务副主任葛贯寨年龄差不多,平时,相互之间并不尽说考虑上下级关系才能说的话,爱打个嘎嘎、开个玩笑。
这天,他们在楼道里碰了面。葛贯寨随便问道:“这几天研究什么唻?还在研究帝王术唠?”
李国树并没有只是哈哈一笑而过。他一听葛贯寨这么问,拽住葛贯寨的胳膊,就折返身回到了他的办公室,打开书柜让葛贯寨看。
葛贯寨一看,好家伙!这么多名人传记。再细看,光美国总统的传记或回忆录就有华盛顿、罗斯福、富兰克林、林肯、里根等好几本。
李国树一边翻着让葛贯寨看,嘴里还一边啧啧咂响:“不服不行,不服不行……”
没过几天,地区行署通知要召开乡镇企业工作汇报会,要求各县区政府“一把手”汇报。
代县长林枫看过办公室呈请审阅的汇报材料后,很不满意,责成葛贯寨通知有关人员立即到会议室开会。
被通知的人员,有主管乡镇企业的副县长、副主任、资料员,还有主管综合、工交、财贸等与乡镇企业相关的其它口的资料员。
由于是临时通知,有的不在机关,等他们应召赶来,林枫早已经坐在那儿了。
所有到场的人都能感受到,会场的气氛异常冷峻。每来一个人,都是轻进轻坐,就连移动椅子的动作,也是搬挪,而不是拉扯。除了往桌子上放笔和笔记本的轻微声音,就是相互间的鼻息声了。
所有到会人员,都静静地、呆呆地坐在那里,就跟被告等待宣判一样,一个个都扎着头。
葛贯寨向林枫报告人员到齐后,一直怒唬着脸的林枫,一开腔就直击要害:“一看这个材料,就能看出来,没费心!”
林枫的话,虽然声音不大,但在别人听来,分量却很重。尤其这“没费心”三个字,是一字一顿地带着如同无声手枪的闷响,从嘴里打出来的。
林枫接着说:“通篇看下来,倒像是乡镇企业局要汇报的材料,没站到政府的高度,除了琐碎的事务罗列,就是枯燥的数字堆砌。”
说到这儿,林枫却停顿了下来。这个停顿,尽管只有几秒钟的时间,但所有在场的人却感觉是那么漫长。一个个屏住呼吸,静听下文。静得,简直能听到机械手表的嘀嗒声。
在短暂而漫长的几秒钟过后,林枫又说出了一句分量更重的话:“主管什么,不去管什么!”
接着,又是让人感到近乎窒息的停顿。
李国树一听林枫刚说的这句话,知道是在说他,终于沉不住气了,马上自我检讨说:“责任在我,责任在我,怨我没引起高度重视,诚恳接受林县长的批评。下来,我牵头儿,推翻原稿,跟办公室一起,重搞。”
有了李国树的自我批评和积极表态,林枫的火气才算慢慢消下来。
会后,在吸收骨干力量参加、重新研究提纲、重新分头赶写之后,终于拿出了让林枫感到比较满意的稿子。
事后,李国树向葛贯寨说了句意味深长的话:“看来,美国总统也害人。”
随后,他又自寻台阶下地说,“不过,坏事儿也可以变好事儿,我这一挨批,算是充当了一只让猴儿看的鸡。”
葛贯寨经过一段时间的默默观察发现,的确如此,政府班子每个成员,都比以前更加敬业。
方兴县人代会如期举行,代县长林枫顺利去“代”,方金武也有险无碍地通过选举,正式成为副县长。
面对方金武的当选,各派势力反应迥然不同。
凡是秉持公道、崇尚正义的人,对方金武的当选是拥护和赞成的。尤其是,一直强烈支持方金武的郑钧力、华惠聪等人,更是发自内心的欢欣鼓舞,既为壮大了正义的力量而欢欣,更为取得抑制邪恶的阶段性胜利而鼓舞。
像螃蟹一样横行无忌、又如狮豹捕食屡试得手的施勇勤和康右江,面对方金武的当选,就跟当年美国那位将军,在朝鲜战争停战书上签字的感觉一样,既不情愿,又无可奈何。尽管与刚听到方金武的候选资格被地委批复时那种惊诧、愤怒和沮丧不同,但当头一棒的痛感仍如初挨,不得不接受失败的现实。所不同的是,他们把这一切,都深深地埋在了心里,变成了一颗复仇的种子,等待适宜的气候再破土而出。
而此时的方金武,倒显得有一种“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平静和“吃一堑长一智”的成熟,既没有因为欣逢喜事而自得,更没有因为初战获胜而狂傲。他深知,施勇勤和康右江,非但不会善罢甘休,相反,会因为阴谋没有得逞而更加疯狂地伺机反扑。想来想去,他以这样的心态作结:“这也好,能防止自己犯错误。”
谷关林被调入政府办再有俩月就一年半的时候,终于开始踏上实现人生梦想的平台,脑袋上长出了帽翅。
政府办资料股股长李金奇被提拔为副主任后,常务副主任葛贯寨,就资料股新任股长、副股长如何配备,召来另两位副主任崔建秋和李金奇征求意见。
葛贯寨问:“恁们看谁当股长、副股长比较合适哎?”
“嗨嗨!”崔建秋抢先说道,“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嗷?教我说,没争议。立平现在是副股长,接股长;副股长,把关林明确了。”
李金奇说:“我赞成,这都是顺理成章的事儿。其实,这种格局,实际上早已经形成了,关林参与大材料的起草,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大家伙都认可。如果不是受职数上的限制,关林早就该是副股长了。”
葛贯寨说:“恁俩的意见跟我一样。”他转而又问,“李方不会有想法儿吧?”
李金奇把目光投向葛贯寨:“你是说李方比关林来得早哎?”
没等及葛贯寨点头称是,崔建秋问李金奇:“早多少?”
“早半年。”李金奇答。
“嗨!早半年没咋。”崔建秋接着说,“凭李方的为人处事,估计不会有想法儿。”
李金奇补充道:“根据平时观察,李方倒是挺佩服关林哩!”
“那行!”葛贯寨说,“那咱就这么定兰。下来,我给林县长汇报一下。”
这一决定在办公室全体会上宣布之后,谷关林凭对李方的了解和平时相处不错的关系,自信李方不会有什么意见,但他觉得,还是应当向李方表达一下歉意。
谷关林开门见山地说:“是我把你的副股长给抢了,你比我来得还早哩!”
李方非常诚恳地说:“不不不,可不是这事儿!我比你早那半年不顶事儿!谁不知道,你在来这儿之前,早已经在商业局、工商局当了十年专职资料员兰,县委办,政府办,还有地区工商局,都抢着要你。你那道行,你那水平,我都能跟你比唠?哈哈!可不是你说的这事儿,领导们考虑得对着哩!对着哩!哈哈!”
谷关林见李方确实不是虚情假意,心里宽慰了许多,同时,也进一步加深了对李方的认知。
谷关林总在想,自己仅仅只是工作努力,并不会给领导上台什么的,就出乎意料地得到破格提拔,使他更加坚定了沿着这条路踏踏实实走下去的信心和决心。他暗自发誓,一定要更加努力,争做一个领导和组织让干什么就能干好什么、能为社会做出毕生最大贡献、能在身后留下令人难忘的脚印的人。
金秋十月临近。谷关林跟随由常务副县长钱绍良率领的有商业、供销、财政、税务等部门参加的商业改革考察团结束考察一回到机关,就有同事向他报喜,告诉他,他和时立平一同被县委任命为副科级资料员。
听到这个消息,谷关林感到很意外。因为他满打满算,连来带走,出去还不到十天,出门之前,并没有哪个领导向他透露半点儿信息啊!半年不到,连续被提拔两次,谷关林打心眼儿里庆幸自己遇上了好领导。
跟仕途上在经历无数挫折之后终于如鱼得水不同的是,谷关林参加的自学考试,却是屡屡不顺。五年过去了,十门课程还有四门没过关。
当初,与谷关林同时作伴“赶考”的,除了章季桐,还有另外两个人,其中一个是物资局的安柳灵。考来考去,最后只剩下他和安柳灵了。
让俩人纠结的是,虽说学习时间不充裕,但也不是没下功夫啊!一门课程,不算填空、单选、多选之类的小题,光是够得上出简答题以上大题目的内容,已经掌握了不下三百道题了,愣是拿不到60分,及不了格。一出考场,俩人就直想怒怼出题的老师,恨他们好像专跟考生作对似的,怎么让考生过不去,他们这题就怎么出。后来,当得知自学考试不是临试组团出题,而是题库组题时,他们才恍然大悟,无奈地感慨:“怨不得!这招够损哩!”
他们想,若按以往非题库出题,纵使出题老师不泄密,考生自己也能根据某门课程内容上的重点非重点之不同,揣测出什么内容会出大题,哪些知识点只会出小题,备考时可以区别投放精力。但是,施行题库组题后,因试卷的各种类型题,是用抽签方式将不同题库的类型题拼凑在一起的,预想中的大题目可能以小题呈现,小题目也可能呈现为大题。这样一来,就把像他俩这样因学习时间没保证、偏重于靠押题来备考的考生给治了,逼着考生全面掌握课程内容。他们听说,自学考试还控制了个及格率,如果及格的人数超过了比例,部分人会被压下来。他们虽然不知道此说是真是假,但确实感受到了自学考试过关之难。方兴县有不少原来报考自学考试的,在国家推出函授教育后,便放弃自学考试而改报了函授。
有一次,与谷关林和安柳灵同考场的一个考生,因考前在场外“临阵磨枪”,进场时怕把孤零零的一本书放在外边桌子上丢失,试了试强能装在裤兜里,便带入考场。考试期间,他并没偷看,只是在扭动座椅时掉地。监考老师发现后不容分辩,当即将其带离考场。按规定,不但当场成绩归零,而且两年内不准再报考。目睹此情此景的谷关林和安柳灵,频频对自学考试惩治作弊的严厉程度惊叹咋舌。
其实,谷关林和安柳灵是怨出口头,赞生心里,他们对通过参加自学考试真能学到些东西,心里感到还是蛮值的。
有道是:纷叹自学难过关,笑能果腹耐饥寒。心仪饱览风光处,何惧攀爬几座山。
面对方金武已当选为副县长的既成事实,施勇勤下一步又将作何布局呢?请看下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