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洛宁一高的校门已三十余载,曾经的学校已转变为县里的实验一中。时光流转,物是人非,然而在我的记忆屏幕上,那段时期的老教师们的形象却始终难以磨灭,且随着岁月的更替,愈发熠熠生辉。所谓的老教师们,既有年近古稀却不知老之将至,在建国前后就参加教育的离退休老教师,也有年逾五十仍坚守在教学一线,传经授道之人。这些老教师们,有的曾与我外祖父一同执教,也有与我父亲共事过的。或许是出于教师家庭的缘故,我对这些老教师们总有一份特殊的的历史情结。
我们不能忘却,上世纪 80 年代末期,我县高考升学率不尽人意,县里求贤若渴,重新聘任了德高望重、能力卓越的郭保全老校长。他又返聘了一批曾与他并肩作战、为我县高中教育做出突出贡献的老同志重回讲台,以期提升高考升学率。我作为当时的学生,有幸目睹了那些老教师们的风采。
在一高青年堂后的教师宿舍,常常能看到一位身着中山装、脚穿圆口布鞋、眼圈稍红、慈眉善目,挺胸,手背后的白发老人,他叫张树友,名气颇大。我认识他,却无缘与之攀谈。樊村张家在民国时期是洛宁的大户。张树友早年在北京求学,还当过县里的银行行长。他眼光敏锐,早早脱离旧政界投身教育。洛宁解放后,他与我的外祖父刘松成先生一同成为洛宁县中聘任的第一批教师。那时,他俩在宣传队里扭着秧歌,高唱:“解放区的天,是灿烂的天,…… ” 他们的脸上洋溢着喜悦与憧憬,仿佛看到了未来的美好生活在向他们招手。
当时张树友33岁,刘松成26岁,两个年轻男教师带头扭秧歌进行宣传,也成为了那个特殊时期一道独特的风景线。后来他曾任高中地理、生物教师。晚年,他积极联系在台、在美亲友,为党的统战事业做了大量工作。近年来,我越发觉得张树友暮年的形象与北大的国学大师季羡林相近。
校内的离退休教师,每个人背后都有着不同寻常的经历。李玉亭先生,语文名师,标准的老帅哥,德艺双馨,令人敬仰。与他常常结伴而行的是杨柝杨生光先生,一高一低,形影不离。杨老师古典文学功底深厚。据说,当年右派平反后,他身着对襟棉袄,中间捆一根老式围巾,在赵村高中的讲台上讲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听者甚众,堪称一段传奇。

韦志廉先生是一位身着中山装、较为瘦弱但衣帽整齐、干净利落的老教师。郭西华先生,身材高大,走路不紧不慢,可能因为我父亲曾与他在二高共事过,见面时总是和蔼可亲。
李书芳先生,底张中高村人,也是一位老牌大学生,教地理,他那个精致的木质粉笔盒见证了他的教龄。我曾到他的卧室拜访过,那一摞红色证书,映照出他昔日的光彩。
同样还有一位教地理的范宗升先生,上课时总是提着一个黑色提包。据说他乒乓球打得极好,还曾去过台湾,此事我未曾考究过真伪。教物理的徐焕章先生虽已离休,却常骑着一辆自行车,往返于王范和学校之间,风雨无阻,发挥余热。
教务处还有一位背微驼但精神极好、十分勤快的尚根喜尚主任(返聘)。他是一位资历极深的老教务主任,也是我父辈上学时的教务主任。真正的教务主任段子云先生,也是一位饱学之士。四兄妹皆从事教育工作,胞弟段长龙,大妹子段常娥,二妹子段中娥俱为教育界名人。段子云是一高离休教师中最年轻的一位。一高离休教师中去世最晚的当属李沛然先生。他性行淑均,活了九十多岁,是一位公认的全能数学教师。父子两代人都教数学,长子李惠亭是我高中时的数学老师,女儿是郑大的博士、教授。

若按年龄排序,在我的认知中可能并不十分精准,上面所提到的老先生们大多是下面所记述老师们的老师。
刘鸿飞、王学文两位老师都是大学学历,都教语文。刘鸿飞的兄长刘鸿照也是一位出名的教师,去世较早,我无缘得见,仅与他的幼子小宁同窗过。刘鸿飞老师不仅文章写得好,出过书,书法也十分出色。曾记得一位老师在课堂上讲过一个笑话。年末,一群教师在谈论购置年货的话题,一教师突然说:“大家今年不用割牛肉了!”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所然,也有心知肚明的。“都摆吧!” 王学文老师手一挥说道。大家也都开心地笑了。原来王老师的小名叫 “牛”。王学文老师也是我父亲在上戈五中的同事。
卫家璧老师也是一位教师中的多面手,体育、音乐样样精通。篮球场上技艺高超,一把二胡令人折服,当时教生物。
冯京武老师,黑铜般脸膛,白发苍苍,教政治,嗓音粗犷,吸雪茄。“当年高考政治,谁压不住后面三道大题,谁都没资格当政治教师,现在不行了!” 冯老师这句肺腑之言至今仍在我耳畔回响。
王松高老师,夏季常穿一件年久的米黄色鲁山稠上衣,衣服的颜色映射出他英语教学的春华秋实。张红年老师是我近年来交往较多的一位前辈。当年他从新乡师院数学系毕业后,分到上戈五中任教,与我父亲、段长龙、贺志城、张景林、杜金生患难与共。他性格诙谐,教课时烟不离嘴,长长的烟灰竟也不掉落。我虽是文科生,也曾偷听过他一节课,妙语连篇,“农村的媳妇们常说婆子不长撮,你们长了几撮!” 引得学生哄堂大笑,活跃了课堂气氛。郭发魁老师,教数学几十年,经验丰富,备课依旧一丝不苟。
我高三年级的班主任地理老师袁宝臣,兴华南村人,身材、睿智与邓公极为相似。讲乡土地理时,穿插了一句 “高跷腿,坐小椅。吃白馍,蘸蒜水。” 形象的教学语言,永远留在了我的脑海里。
历史老师陈吴的张治水,讲猿进化人类时,右手稍斜反遮在双眉上,类似猿猴,惟妙惟肖,还有他那句 “东歌德、西歌德,盎格鲁、撒克逊” 的历史语言,我们都记忆深刻。
张中方老师教我们化学,他那时还是县人大常委,常忙得不可开交。一次上课,他说:“不好意思,耽误了大家几节课,县长总算选出来了啊,国不可一日无主!” 学生们对课外知识的兴趣永远大于那些有用的书本知识。大家急忙追问,张老师从裤兜里掏出手绢,擦了擦额上的汗,继续回答学生们关心的县内政治。白永芳也是一位可敬可爱的回族政治教师。常穿一双干净的白球鞋,利落、潇洒。他早年从洛阳调回,晚年定居王范,与我住在一个村庄,在校时也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
还有政教处的代京川、李中令两位老师。代京川老师是新乡师院毕业的大学生,当时是政教处主任。他的兄长代京山也是一位著名的教师。李中令老师,也是一位老政教。在长水高中、二高曾与我父亲共同执教。一次放学,我们同行,我自报家门。他说:“我观察你好久了,行走姿势很像你父亲,我也不敢认,今天一说,说明我的眼力还不差!”
如今,已年逾耄耋的李老师,我在洛书小区的门口还能时常看到他。一高的后勤兰护公老师,在我复习时曾帮我找过一张课桌,滴水之情,久久难以忘怀。

转眼间,在校时教我们的年轻老师也成为了名副其实的老教师,有的已退休,有的已步入暮年。我也从当年的青涩少年,步入了知天命之年。
我深知,当时的校内曾还有许多德高才硕的前辈,囿于视野、学科和历史原因,我未能有幸与他们相识,未能记录下他们的英名和崇高风范。但我坚信,每一位前辈都值得我们铭记和颂扬。当年,他们曾满怀激情,指点江山;他们曾创造辉煌,追逐梦想;岁月的尘埃染白了他们的双鬓,而知识的光辉却照亮了他们的心灵。
他们青春无悔地践行教育的初心和使命,献身于教书育人事业,一代代,薪火相传,撑起了洛宁教育的蓝天。他们严谨求真的治学风范、诲人不倦的执教情怀、淡泊守正的的高风亮节,为后世学人树立了永远的典范。

作者简介:王嘉飞,王范人,祖籍城郊王协村。黄埔抗战老兵后裔,河南省黄埔军校同学会会员。洛宁县卫健委职工,爱好文学书法,曾有作品在《新洛宁》、《县域经济》、《书城》、《牡丹》等杂志上发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