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许人也
文/王文丽
天空吃了块巧克力，嘴角没有被擦干，那一抹灰褐正好笼罩在A城的上空。初冬的细雨淡淡的下着，大街上偶尔掠过几个匆匆的人影。商场里也是一片寂静，不见半个客人，只有几位打着哈欠的服务员。
旋转门突然动了起来，迈进来一位三十出头的女人。她鬈了头发，穿着件米色过膝纯羊毛大衣，配黑色的针织阔腿裤，右手拎着把淡绿色的碎花小伞，气质高雅、举止娴静，高跟鞋在商场里传出清脆的‘哒哒’声，惹得服务员们纷纷打起精神，竟相向她做出“虾躬式”行礼。最后，她驻足于一家高级化妆品专柜面前。
专柜新来的服务员娜娜刚才犹自忧心忡忡地呆立，她已经来了段时间，一件货也没有卖出去。店长前几天旁敲侧击她，“如果工作上再没点起色，你恐怕……”这句话像鞋底的石子，一直硌着她。
这时候有客人来，娜娜的心里顿时燃起了一丝光亮，她打量着面前的这位客人，面容较好、气质雍容，看上去不像是普通的顾客，极像是一位贵宾。“您怎么称呼，我来为您介绍下我们的产品。”娜娜向她走近了些。
“敝姓许。”
娜娜听完，心里“咯噔”一下，随即想到店长要送套盒的那位贵妇。店长曾嘱咐她，宿太太可是店里的‘财神奶’，一定怠慢不得，不仅美貌过人、风姿绰约，还品味出众、出手豪气。娜娜马上笑容可掬地问道：“您是宿太太吧？”
“嗯。”客人愣了一秒，仍迟疑地点了点头。
“您别怪我有眼不识泰山，我是新来的。可是我常常听店长说起您，说您多么年轻、多么雍容华贵，现在一看哪，真是闻名不如见面，您本人比明星还漂亮呢。”娜娜说道，“店长早就吩咐我了，把最好的套盒留给您，请您稍等。”
说着，她转身去后面的化妆品柜台，拿出来早已备好的红色精致礼盒。娜娜双手捧着递给客人，“宿太太，这里面有一个面霜、一套水乳、两瓶精华和十片面膜，密封得非常好，保质期到后年的五月份，请您拿好。”
客人起初并没有接，用犹豫眼神打量着礼盒，问道：“多少钱？”
娜娜笑着，“您这样的贵宾，平时总过来照顾我们生意，哪里还会要钱呢，这是赠送给您的，希望您以后多多支持我们专柜。”
客人略微迟疑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把手伸了过去，接过礼盒，“那谢谢了。”
“不必客气，宿太太，虽然不需要付款，但为了对赠品进行管理，需要您在单据上签个字，不用签全名，签‘宿太太’三字就可以。”娜娜笑着把单据递给客人。
客人飞快地签下了字，转身马上要离开。
“等一下，许太太……”娜娜原本笑着的脸登时僵住了，这位女士签的是言午许，但店长告诉她，宿太太的姓应该是住宿的宿，日常发音读成‘许’。
“我是新来的，刚才有个事情忘记跟您说了。化妆品是赠送的，可需要您延续为会员卡充值，两万块。”娜娜灵机一动说道。
“什么？”客人的眉头紧蹙，一张俏脸显得十分不悦。
娜娜和客人互相看着，一个笑容满面，一个愁眉不展，像两军对垒般对峙着。
这时，专柜的另一名服务员晶晶回来了。她看到娜娜和客人架势，知道准有状况。晶晶把娜娜拽到一边儿，偷偷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啦。”
娜娜把事情经过讲给她，然后又说道：“幸亏我发现了她的签名不对，要不然这两万块的化妆品，不得自己赔啊。”
晶晶斜觑了眼高贵俏丽的客人，又仔细观察了签名，沉思一会儿，“也不见得就是弄错了。这宿太太平时是挺神秘的，我来了快一年，也没见过她的样子。店长说，以前都是她把化妆品送到宿太太家里。店长还说，说过宿太太常抱怨她家的姓大家总念错，有时候，写“宿”不如写“许”方便。更何况，今年反腐倡廉的风吹得紧，什么事都查得严，她是不是耍了点小聪明，特意改写了姓啊，同音不同字，正好避嫌。”
“也有道理。”娜娜点头。“哎，店长要是在就好了，马上就能见分晓。可惜她现在总部培训，电话也不让接。”
“别把客人晾在那，万一真是宿太太，以后咱们就麻烦了。这么办吧，拿以前的签收单对比字体，立马见分晓。”晶晶建议道。
两个人翻出以前的签字单据，瞬间怔住了。以前的签收单上，有好几张写得是“许太太”三个字，和眼前这位客人签的字，犹如复印的一般。
娜娜的脸上罩满彤云，不断为自己的粗心懊悔。
“宿太太，对不住、对不住，耽误您的时间了。我同事新来的，不熟悉业务，您慢走，不必续交会费了。”晶晶赶忙点着头说道。
客人一听，脸上的云雾立即舒展，“不打紧。”说完，拎着袋子快步向门口走去。
“铃铃铃……”此时专柜的电话响了。娜娜接起电话，只听对方以一副高傲的口吻说道，“我是宿太太，前几天你们经理说要送我套化妆品，今天我派人去取。我常用的那款面霜，一定不要拿错了。”
旁边的晶晶听到电话里的内容，顿时明白搞错了，她立即飞奔着跑出来，拦住了已经走到旋转门的许太太。“嗯……许太太，还有点事情，麻烦您再跟我过来一下。”
客人本不情愿，可这毕竟是商场，门口站着保安。迫于无奈，她又回到了专柜前。
“许太太，您看，我们的顾客很多，同名同姓的也有好几个。今天我们似乎……似乎有些疏漏……您手里的赠品，是另一位宿太太的。”晶晶说道，“当然了，如果您喜欢，也可以选这套产品，但是您需要支付两万元的套盒费用。”
“另一位宿太太？”客人问。
“是啊，本市宿书记家的宿太太。”晶晶说。
客人的眼中闪过一丝晦暗，“我认识她。我把东西转交给她好了。”
“噢？您跟宿太太认识？”
“嗯，她的电话号码是……”客人刚把电话号码说完。
“那这样的话，您直接把东西拿走吧。”娜娜听到电话号码对上了，笃定她就是帮宿太太拿化妆品的人。
就这样，客人又被放走了。
没到半分钟，经理打电话过来，“刚接到通知，宿太太的老公宿书记今天早上被抓了，内部消息，他太太都不知道呢，东西不赠给她了，要不然咱们就赔了。”
这一次，娜娜飞速跑到旋转门前把许太太给拦了下来。
“那个……那个……许太太，我想问一下，您和宿太太是什么关系？”娜娜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我是她女儿的家庭教师。”
“那您今天来是？”
“帮她女儿买东西。”
“原来是这样，经理刚打电话来，说这批货出了点小问题。现在来看呢，您不能拿走，实在抱歉……”娜娜的脸色硬了起来，伸出了手，要去接化妆品礼盒。
就在这时，宿太太的电话打到了许老师的手机上，“今天不知道怎么了，打好多人的电话都没接，烦死了。对了，许老师，你有空的话，去商场专柜给我拿下化妆品，晚上我要用。”
许老师拎着这袋化妆品站在旋转门前，面对服务员的冷眼，无言以对……
作者简介：
王文丽，今年三十九岁，东北大学研究生，目前就职于国企，做人力资源管理工作。我的业余生活让书籍、写作和一些天马行空的想法填满。我知道，这世间的人看上去，长得差不太多，可头脑里的沟壑，千差万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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