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扁担 (散文)
◎陈喜华

今天是父亲去逝一周年的祭日。时隔一年了,父亲的身影还是在我印象中不曾离去,一言一行,举手投足总在我眼前飘来飘去。他老人家似乎仍在眼前,似乎就在他和母亲的陋室里坐着回忆他们那些陈年烂谷子的事情,回忆他不曾丢下的扁担。
扁担是父亲人生中最值得记忆的家什物件之一,它既是父亲劳作的生产工具,也是我们一家人生活来源的依靠和"功臣",可以说父亲从小到老就不曾离开过扁担。一条扁担在他肩上扛了大半个世纪,挑水挑菜,挑肥担粮,挑石运土,挑货串街等等,70余年的扁担生涯,他挑完了一座山,也挑起了我们这个家。
小时候的记忆中,父亲用他肩上的扁担挑着超过自身体重的重担健步如飞,总认为他力大无比,后来才知道他是生活所迫。那时,正是家穷国弱的时代,也是农村大集体的计划经济时代,白天他要参加生产队的集体劳动,收工漆黑了他还要回到家里继续挑水担菜。约莫八九岁时,我正在上小学三四年级就开始帮忙在自留地里做些辅助性的田间劳动,做得最多的是割白菜。这种春、夏、秋季都适宜种植的白菜叫"热白菜",因其生长周期短,成本低,易种植,父亲最喜欢这种作物,他说这种白菜个把月就可以卖钱了。每每太阳落山,我就拿着刀,提着小木櫈去地里将白菜割好,等父亲、母亲、大姐收工回来择好后,由父亲用竹蓝挑到水塘边洗净,次日天不亮又由父亲挑到街上卖了换米,换油,或其它生活所需。总之,生活的柴米油盐都靠他一担一担的挑出去,一点一点的换回来。现在想想割白菜看起来是件很容易的事情,其实并不轻松,并不简单,因为割早了会被太阳晒蔫,去晚了天气黑下来不仅看不见,而且蚊虫叮咬,时间蹲久了头昏眼花,腰疼背酸,镰刀下深了,白菜的兜口就留长了不好看,卖相不好,割浅了白菜就割散了浪费了。如果贪玩搞忘了时间,就会遭到父亲的恶骂和狠打,父亲有时骂得很尖刻,下手也很重,往往是用手拎耳朵,或是用竹条木棍打小腿,打屁股,我的玩皮与倔犟常常被打得留下很多的红印记,甚至是血痕。但是你做好了也别指望他从街上买点小吃作一奖赏,哪怕是一毛钱一二十粒的小糖坨也不可奢望他买一点点回来给我们吃,因为他手上的每一分每一厘都是掐着算,掐着用的,现在想想那时我们一家人的吃穿用,我们五姊妹的学习开支,笔墨纸砚,何曾不是他掐着算,损着用而提供出来的呢?

其实,父亲的扁担不仅挑着自家菜去卖,而且还出远门,去他乡挑菜贩菜回来卖的,东西南北,方圆几十里,父亲都去挑过菜的。记得最深的是冬天出去挑莲藕和萝卜,一担萝卜,一担藕往往一百七八十斤,挑回来时也是很晚很晚了,父亲、母亲和大姐此时还要到塘边帮忙洗净才能次日早上再挑去卖。晚上寒风呼啸,水冷刺骨,我曾有几次想帮忙洗洗,可是不一会手就冻僵了,只得回家休息,而他们不洗完是不能回家的,有时忙得夜深人静,回来时我们已鼾声正浓,而次日天不亮我们还在熟睡时,父亲却又将这些藕或萝卜挑到街上卖去了。一百几十斤,甚至一二百斤,十几里的路,甚至三四十里的路,父亲都是这样肩挑背驼的走村串乡去叫卖。风里雨里的奔波,流了多少汗,吃了多少苦,我们都不得而知,只是觉得我们一个一个的大了,他却一天一天的老了,走起路来也不是很快了,脸上呈现的沧桑和皱纹也一天一天的多起来了。
后来,在我们的共同努力和说服下,父亲离开了老家,依依不舍的放弃了耕种几十年的土地,到城里做起了摆摊设点的小生意。可是,他还是离不开扁担,到处开荒种地,不是种着吃而是拿去卖。我们好说歹说,姊妹轮番劝解让其安度晚年,他却就是不愿停止劳动,不愿扔掉扛了几十年的扁担,直到临死的前三天他还与母亲挑水浇菜。
如今,父亲走了,走得干净清白,走得安祥平和,当然也走得心有不甘,情有不舍,但他终于扔下肩上压了他几十年的扁担。
是的,扁担再也不会压在父亲风烛残年的肩上了,但他用过的扁担却压在了我的心上。
扁担是我家几代人生产生活的工具,更是我家祖辈留给我们的精神财富和精神寄托。听说我的祖父曾用挑菜的扁担打死了咬他的一条疯狗,后来祖父因吃药不力而去逝。父亲没有用他的扁担打狗,却在别人打他的时候用自己的扁担防过身,后来却因所谓的争斗去住了"学习班"。如今,父亲走了,我们只能用心里的扁担来挑起自己的幸福,来挑起做人的良知,来挑起家庭的责任!
陈喜华,现供职于应城市公安局交通警察大队。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出版有巜警营管窥》、《警苑随笔》等6部作品集和长篇报告文学《人心向善》。文学作品主要是散文,报告文学,约150万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