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里的炉火
来勇勤
早年小兴安岭的冬天比现今严寒。伊春这座新兴城市开发建设初期,市区里的房子很多都没有暖气。我上的小学是一处四面围合的平房,取暖要烧炉子。红砖炉子设在教室正中间,每年入冬前砌起来,开春后再拆除,像是迎接或辞别那个银色季节的隆重仪式。
记得从四年级开始,我们就要自己负责点火生炉子了。别人认为我们是高年级了,自己也认为我们长大了。那时为了节约木材,林区已开始要求烧煤。我们借来手推车,一群师生前拉后推,在煤炭门市部买回煤块儿。无论男女,都造得满脸黢黑。
引火需要少量劈柴,老师曾带领我们去南山打柴火。从红旗沟爬到半山腰,拣起一些残落的枝丫,用麻绳梱上,在雪地上捞回。空旷的山谷,老师的召唤声在时时回荡。漫长的雪坡,留下我们一串串幼小的脚印。那年我九岁,体会到了长辈们在高寒林区创业的艰难。
我第一次值日生炉子那天,早晨四野还是一片漆黑。我的狗黑子为我壮胆儿,护送我走到学校门口。教室里又黑又冷,我们两个值日生鼓捣半天,结果炉子直冒黑烟,呛得自个儿鼻涕眼泪直流。无助中同学韩国友来了。他比我大两岁,个子本就瘦长,再加上如鸡毛掸子般的发式,更显得比我高出半头,像个可依赖的兄长。他麻利地掏清炉膛,重新架上引柴压上煤,从炉底点上松明。炉火很快就燃起来了,整间教室滿是春意。以后,他每天都主动提早到校,帮助值日的同学生火,风雪无阻。他友善的眼神儿,在火光的映衬下,是那么纯真。
伴着炉火学习,特别是窗外北风呼啸的时候,使人觉得幸福,觉得每一堂课都带着热度,溶入血脉。课间操后,大家跑回教室,挤在炉前,伸出一双双冻红的手烘烤,全身心都感到温情。我们每一天皆在冷暖之间渐渐成长。
更难忘午休时光,大家在铸铁炉盖上热饭,不同的饭香汇在一起很诱人。在那个贫瘠的年代,苞米面发糕或大饼子是难得的食品。有人干脆只带两个土豆来烤片儿,也能顶一歺。特别是换着吃到别人家的饭,更觉美味无比。我们从林区最艰苦的岁月走出,于是,注定成为最不辞辛劳的一代兴安儿女。
记得当时班级举办过一次征文比赛,我写到了教室里的炉火,获了第一名。得的奖品是一支带橡皮的铅笔。这样的铅笔在那会儿称得上是奢侈品。这大概也算是我平生荣获的第一个文学奖。
多年以后,我从远方回到小兴安岭,回到这座美丽的森林城市,站在了母校的门前。校舍早已翻建一新,成为一座现代化的校园。晨光从东山透出,天地间都充满青松的气息,这一刻,正迎合了我们小学不变的校名:黎明!我想起当年教室里围炉向火的日子,想起那些被那同一膛火焰温暖过的伙伴。
作者简介:来勇勤,男,1982年毕业于黑大中文系,文学作品发表于《芒种》、《北方文学》、《鸭绿江》、《青海湖》、《黑龙江日报天鹅文学副刋》、《新晩报》等多家报刋,收入《黑龙江四十年文学作品选》、《龙江当代文学大系》、《散文选刋》等多种选本,出版有散文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