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室中的光影记忆 王伉宗
在岁月的长河中,总有一些片段,如璀璨的星辰,在记忆的夜空熠熠生辉。于我而言,70 年代末 80 年代初那段在部队暗室中洗相的时光,便是如此刻骨铭心。
那是一个相机尚未完全普及的时代,120 相机和 135 相机宛如神秘的宝物,令人心生向往。1979 年 4 月,我从对越自卫还击战凯旋归国,返回汕头原驻军地后,有幸调到团政治处宣传股,之后又到军政治部保卫处担任宣传干事。因工作需要,从而有机会与相机亲密接触。在那个特殊的岁月里,相机的发展正悄然经历着变革,从 120 型到 135 型,每一次转变都承载着人们对美好瞬间的更多渴望。
部队里,有一间仅 3 平米的小小暗室,暗室只安装一盏小瓦数的安全红灯,防止胶卷和相纸的爆光。那时,这暗室属于我们洗相的专属天地,是一间充满神秘与期待的“魔法屋”。每次走进那扇门,我都会格外谨慎,反复检查遮光设施,确保哪怕一丝最微弱的光线也无法“偷渡”进来。因为在这方昏黄的安全灯下,摆放着的胶卷和相纸,如同羞涩的精灵,惧怕着曝光的惊扰。
在这静谧而昏黄的空间里,整齐排列着冲洗工具。瓷器的化学药液盆,散发着古老而神秘的气息;包装严实的相纸,仿佛怀揣着无数未知的故事。那显影液和定影液独特的气味,弥漫在空气中,似乎在轻声诉说着即将诞生的影像传奇。
那时使用的还是黑白胶卷冲洗技术,首先要把显影罐、剪刀、片芯以及暗袋准备妥当。当我轻轻地打开相机后盖,取出那卷下连队拍摄的承载着无数回忆和瞬间的胶卷时,双手都禁不住微微颤抖,仿佛捧着的是这世间最珍贵的无价之宝。在暗室微弱的光线中,我如同一位虔诚的工匠,心怀着敬畏与期待,熟练而又小心翼翼地从相机中取出胶卷。我的心跳似乎都随着这胶卷的取出而微微加速,仿佛它承载着无比珍贵的秘密。然后拉上暗袋的拉链,此时我的内心出奇的平静,双手伸进暗袋的袖口中,于暗袋内部把胶卷缠绕在片芯上,插上中轴,接着放入显影罐。每一个动作都不敢有丝毫的疏忽,我深知哪怕是一丁点的失误,都可能让这卷胶卷毁于一旦。我在心里默默祈祷着,希望一切都能顺利进行。
当把调配好适宜温度的显影液经由显影盖注入罐内的那一刻,我的心也跟着悬了起来,暗自期待着潜影能够完美地显现。我仿佛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紧张而又急促。
显影结束后,再将胶卷放进定影液当中,我长舒了一口气,想着终于离成功又近了一步。以此固定影像的过程中,我的心情逐渐放松,开始憧憬着这卷胶卷最终呈现出的精彩画面。定影完成,用流动的水冲洗胶卷,去除残留的定影液。我专注地盯着水流,心里满是对即将呈现的成果的好奇和渴望。水洗完毕,把胶卷放入专门的胶片干燥箱中进行风干处理。我静静地站在一旁,心中满是成就感,期待着它快点干燥,好让我一睹为快。
接下来就是印相,将干燥后的胶卷影像通过化学处理转移到感光相纸上,形成最后的图像。在这环节需要有印相机和放照片用的放大机。同时要准备好显影盆、定影盆、安全灯、裁纸刀和大小各号印相纸。随后,便是调配显影液的关键时刻,那是一场与化学魔法的邂逅。按照精确的比例,将显影液缓缓倒入水中,轻轻搅拌,那瞬间涌起的化学味道,像是一首熟悉的旋律,让我的心不禁为之兴奋地跳动。
相纸被轻轻放入显影液中,我的目光紧紧锁住,心弦紧绷,内心默默计算着时间。每一秒的流逝,都仿佛是与时间进行的一场惊心动魄的微妙竞赛。期待在心中不断蔓延,如同即将揭开一层神秘的面纱,去窥探一个未知而又令人神往的世界。
随着时间的推移,相纸上渐渐浮现出模糊的轮廓,那些曾经在按下快门瞬间被定格的记忆,开始一点点挣脱黑暗的束缚,逐渐清晰起来。就像是沉睡已久的宝藏,在魔法的唤醒下,慢慢展露出它们的真容。那一个个瞬间,一段段故事,仿佛拥有了生命,在显影液中重生。
显影结束,我以最快的速度将相纸放入定影液中。这一刻,一直紧绷着的神经才稍稍得以舒缓。定影的过程,宛如为这些刚刚苏醒的影像注入了永恒的灵魂,让它们不再变化,得以固定,成为永恒的瞬间。
从定影液中取出相纸,用清水轻柔地冲洗干净,然后将其挂在暗室的晾绳上。此时,我的目光久久地停留在那一张张逐渐清晰的照片上,心中的成就感如潮水般汹涌而来。每一张照片都是一个故事,或是战友们在训练场上的飒爽英姿,或是部队里温馨的生活片段,又或是那一抹触动心灵的夕阳余晖。它们是岁月的留痕,是情感的寄托。
在那个科技尚不发达的年代,洗相的每一个步骤都充满了庄重的仪式感。每一张照片的诞生,都凝聚着无数的心血和无尽的期待。洗相的过程虽然繁琐复杂,需要极度的耐心和细心。它不仅仅是对摄影技术的一次考验,更是内心深处那份对美好执着追求的回应。而当最终看到那些清晰、生动的影像完美地呈现在眼前时,所有的付出都幻化成了无比珍贵的甜蜜。
如今,数码相机和智能手机的普及让照相变得简单快捷,不再需要胶卷、相纸,也无需显影液、定影液。但那段在暗室中与显影液和定影液相伴的纯手工成相的时光,始终是我军旅生涯中一抹永不褪色的亮丽色彩,一段难以忘怀的珍贵记忆。它如同陈酿的美酒,越品越香,越忆越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