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人生中的第一本书
铁裕
要是光阴如书，那么我阅读的就是人生；
要是生活如字，那么我所写的就是善行；
要是人生如梦，那么我所做的就是梦境；
要是生活如诗，那么我营造的就是意境。
我小的时候，大部分时间住在外婆家。那里四面环山，雄浑的山野，座座相连；有的犹如一条条巨蟒，在苍茫的大地上蜿蜒逶迤；有的似一匹匹骏马那样，纵横驰骋。
而在那狭长的原野上，有一条老河就像一根孤独的琴弦，紧绷在其间，只因隔城比较遥远。因此，那里十分偏僻、清冷。
在那枯萎的岁月里，没有玩具娱乐:
在那孤独的时光里，没有电视可看；
在那寂寞的黑夜里，没有歌曲可听；
在那苍白的山乡里，没有书籍可读。
每天晚上，总觉得有种寂寞的感觉，就缠着外婆讲故事给我听。外婆虽然没有读过书，但她却十分聪慧，不仅能背一些名言、警句、谚语，还会讲一些神话故事。
她会讲《夸父追日》，能说《盘古开天》；
她会讲《精卫填海》，能说《后羿射日》；
她会讲《嫦娥奔月》，能说《伏羲画卦》；
她会讲《玄鸟生商》，能说《大禹治水》；
她会讲《燧人取火》，能说《西圣王母》；
她会讲《仓颉造字》，能说《吴刚伐桂》；
她会讲《董永行孝》，能说《沉香救母》；
她会讲《牛郎织女》，能说《愚公移山》。
那时，大哥刚好读师范。每当星期六，他就会来到外婆家。每次回来，大哥都会借几本书回来看。在昏暗的油灯下，他要么诵读，要么默看。
我听着他读，觉得朗朗上口，又好听。就问:“你读的是啥”？
大哥说:“是唐诗”。
我问:“你能教我吗”？
大哥点点头，就教我背诵李白的《静夜思》: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
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后来，大哥还借来《诗经》、《唐诗》、《宋词》、《元曲》等书。大哥一有时间，就教我背:
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
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他还教我背“长歌可以当哭，远望可以当归”；教我背“昔我往矣，杨柳依依”；教我背“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教我背“此中有真意，欲辩已忘言”；教我背“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那时，我虽然不甚了解诗的含义，但我很有兴趣的跟着背诵。在我的眼前，总会浮现出一些奇妙的意境。
年幼的我，总是充满着梦想、好奇。有时，我仰望着天空，仿佛走到了远古。漫步在河畔边，看到如此动人的画面: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我对古诗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就把书藏起来，不想让大哥带回学校。大哥说:“兄弟，这是学校的书，你还我吧”。
我说:“那你就抄几首给我”。
大哥说:“我的功课太多，没时间，你自己抄”。
我嘟着嘴说:“我连字都不认识，不会抄”。
外婆在旁边听了，就说:“我来抄”。
“您抄”？我心里感到有些迷惑，外婆可是没有读过书啊！可外婆很有把握地说:“我能抄”。
于是，外婆削好一支铅笔，铺开本子，再将《唐诗》翻开。用块木板压住，就像小学生似的，很认真的一笔一划的抄了起来:
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
返景入深林，复照青苔上。
那笔画虽然有些生硬、歪斜，但尚能看得出写的是啥东西。等抄完了，外婆仿佛挖了几亩荒地那样劳累，渗出了汗水。她问大哥:“抄错了没有”？
大哥赞许地说:“没有错的，外婆，您真行”。外婆的脸上绽开了笑意，她又抄了起来:
寒雨连江夜入吴，平明送客楚山孤。
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
就这样，大哥每次借书回来，外婆就为我抄几首古诗。抄完了，大哥就教我背会。也不知有多长时间了，外婆为我抄了厚厚的一册古诗词，大约有百余首。如果有抄错的地方，大哥就加以改正。
我很敬佩外婆，就说:“外婆，您真了不起”！
外婆慈祥的脸上露出了笑意:“孩子，古人说得好，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你看外婆老了，尚能写字，为你抄古诗。我看，你该上学了，要好好读书，将来做个有出息的人”。
过了几天，外婆为我缝制了一个书包，买了纸笔，真的送我上学了。幼小的我，却一味的贪玩，上课从来不好好的听讲课。外婆知道了，就对我说:“孩子，要好好的读书啊，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寸光阴”。
她又说:“有句古诗说得好，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
我静静的听着外婆的教诲，默默的记在心中。我将外婆抄的古诗装订成册，在无事的时候，就拿出来坐在老梨树下背诵:
胜日寻芳泗水滨，无边光景一时新。
等闲识得东风面，万紫千红总是春。
从外婆为我抄的古诗里，我读出了“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雄浑；我读出了“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涕下”的悲怆；我读出了“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凄凉；我读出了“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的孤独；我读出了“出师未捷身先死，常使英雄泪满襟”的遗憾；我读出了“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的豪壮；我读出了“卷帘西风，人比黄花瘦”的伤感；我读出了“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的无奈；更读出了《三吏》、《三别》的悲壮与沧桑。那一首首古诗，就像精神的营养，滋补着我瘦弱的躯体，也像一个个知音，陪伴着我泅渡枯萎、苍白的光阴。
外婆不但为我抄古诗词，还为我讲述怎样为人处世，如何行善布施。外婆虽然只是一个普通的农村妇女，但她蕴含着的却是人世间的人伦大爱。
在那苍白的岁月里，她不知向多少穷苦人伸过援助之手。她常常给人看病，却不收分文。她乐于助人，但从不图回报。在我幼小的心灵中，外婆是一个伟大的慈善家，方圆几十里的村民，对她十分的尊敬。
可是世事难料，人生无常。外婆在83岁那年，悄然闭上了那双阅读沧桑岁月的眼睛，离开我们走了。
送葬那天，村里来了许多人。他们有的叹息，有的垂泪，为失去一个慈善的老人而伤感。我看着徐徐垒的坟，痛哭着说:“外婆，您安息吧，我会牢记您的教诲。好好读书，做个慈悲、善良的人”。
工作后，我拥有了许多书籍，但我依然珍藏着外婆用心血为我抄的那些古诗词。我读了许多书，可我永远也读不尽的是:外婆——我人生中的第一本书。
那是一本慈祥的书，她讲的是普渡芸芸众生；
那是一本善良的书，她讲的是要有一颗淳朴的心灵；
那是一本人伦的书，她讲的是在这世间要堂堂正正地做人；
那是一本伦理的书，她讲的是道德是心中的明灯一定要永远传承。
作者简介
铁裕，云南人，笔名:一荒玄。
系《散文阅读》专栏作家，《作家前线》、《世界作家》、《霖阅诗刊》、《仙泉文艺》等多家平台的特邀作家。
96年开始散文创作，先后在《柳江文学》、《华商时报》、《合肥日报》、《中央文献出版社》、《清远日报》、《工人日报》、《边疆文学》、《昭通作家》、《昭通文学》、《昭通日报》、《中国青年报》、《鹤壁文艺》、《文苑》、《乌蒙山》、《作家驿站》、《世界作家园林》、《网易》、《名家访谈》、《一点资讯》、《凤凰新闻》、《首都文学》、《作家》、《江西作家文坛》、《中国作家联盟》、《中国人民诗刊》、《湖南写作》等刊物、报纸，以及各文学平台发过四千多篇、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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