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孙明铎
我是一个岳父三位岳母。岳父第一任妻子是他的故乡山西人。婚后生一女,在月子里,母女双双去世夭折。第二任是妻子的生母程文秀。
为叙述方便,我称程岳母。
程岳母嫁岳父生一男两女,大女儿耿桂英就是我终身伴侣。程岳母去世时27岁,我妻子才3岁。重点要说的是妻子的继母桑淑兰,不是亲娘胜似亲娘 。
我的岳母 桑淑兰女士 一 她是封建社会,男尊女卑思想受害者
桑岳母的父亲,婚后去俄罗斯九年未归,未生育。他回来后,先后生养九个儿女。长子出生不久夭折,随后一连生七个女儿,前六个仅存活两个,有两个夭折,有两个生下来一看是女儿,就用被子捂住口鼻致其窒息。
桑岳母是她母亲42岁时,生的第七个女儿,降生以后不受父母待见,虽然没被扼杀,但是,老想把她送人。她母亲说“灰打不了墙,女儿养不了娘”。她长到两三岁时,母亲为她找一户人家,刚懂事的她依偎在奶奶怀里,边哭边央求不要把她送人。奶奶心软了,就阻拦了这件事情。
桑岳母虽然被奶奶留下,可是从年幼开始,她的人生一直不被重视。
她母亲秉承封建社会习俗,从她五、六岁开始为她包裹脚。裹脚是中国漫长封建社会男尊女卑思想一种体现,是丈夫控制妻子的一种手段。女人在年幼时期裹脚,一般是由母亲或祖母操作,用白布将幼女双脚分别裹住缠紧,包裹时间长达若干年,直到成人为止。缠裹的脚由于受到束缚,四个脚趾挤压在脚掌下面,只剩下大脚趾是直的,脚形尖而短,民间俗称“三寸金莲”。这样的女人被称作“小脚女人”,走路时只能小步快走,看似婀娜多姿。被裹脚的小脚女人不能参加社会活动,三门不出四户,呆在家里做家务,伺奉公婆,相夫教子。通过这种手段,丈夫可强化夫权。女人裹脚的过程,是一段极其痛苦的经历,留下精神和肉体创伤。
少年以后,她两脚获得解放,长出一双似裹非裹,似正常非正常,两只不大不小的脚,这在民间叫“后放的脚”。
桑岳母第二件苦恼的事情,是她非常渴望读书识字,自己干一番事业,都没得到父母支持。
由于父母重男轻女,不给她成就梦想机会,她只能遵循封建礼教的三从四德(三从:未嫁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四德:妇德、妇言、妇容、妇工),自己的命运听从父母支配。
桑岳母出生第二年,在她母亲43岁时,生了唯一的儿子,花钱找人为他取名桑居岳,意思位居泰山之颠,将来成就一番大事业。在重男轻女观念驱使下,她的父母对桑居岳倍加呵护,她更加受到冷落。
二 她虽是女儿身,却担起男儿任
他的弟弟很小就离开老家,到吉林省延吉上学,奶奶不在了,只有她和母亲在家过日子。父亲在外经商,家里有土地,没有男劳动力,她15岁起就承担了六亩半地的耕种任务,每年春播、夏锄、秋收只靠她一个人。女孩在外,人小活重,母亲不放心,有时会坐在地头陪她作伴。忙不过来的时候,偶尔有她二姐夫帮忙。
1950年农历4月,桑姥爷带领桑岳母回到哈尔滨。1950年农历五月十八日,在桑姥爷57岁生日那天,因胃癌在安达病逝。临终时,父女四手相扣,紧紧相握。那时正处于战后恢复经济建设时期,中国还很落后,无法通知弟弟和家人。
她女儿身挑起男儿担,摔灵盆打灵幡儿,为父亲送终。桑岳母对父亲的生意经营状况一概不知,遗留家产包括资金、房产、商店、产品、贵重物品、工厂设备等资产,基本都被各工厂、各商店掌柜的私吞。
桑岳母处理完父亲丧事,硬着头皮找到几家商铺和工厂,她大脑一转,冒懵对掌柜的说:“我爹说了,他在你这有X X个金元宝投资入股……我得拿回去。”掌柜的不加推脱,如数拿出金元宝给她。完后,又到另几家还是照此办法,人家又照数拿出一些金元宝、金耳环、金镏子给她。要回的金货用一个手绢没包下。这些事实说明了桑姥爷去世后,桑家有大量财富,被手下白白私吞。桑家人得到的寥寥无几。
桑岳母在安达一个远房姐姐家住了几十天,輾转到了龙井县。当年,桑岳母的母亲和姐姐已经在延边,她把要回来的金银珠宝如数交给她妈,她妈为了回山东在路上不出意外,特意选择冬天穿棉衣时走,把所有的金货缝在棉衣棉裤里带回老家。过了几年,桑岳母想爸心切,想留一件遗物作纪念,写信给她妈,说想要一件金饰品,哪怕给钱买也行。信发出好几个月没有回音。过了很长时间,她二姐的女儿代替姥姥写回信,说那些金货在回山东的路上,全掉海里去了。
桑岳母认为这是母亲欺骗她。桑岳母恨她的父母不供她读书,没机会接受现代科学知识,自己想起来就哭。她都80多岁了,腰身佝偻,视力不佳,双耳失聪,满头白发,还时不时手拿报纸、广告小报,或面对电视上字幕,学读几个简单的汉字。有时能读对,有时也读错。她已经站立不稳,两手发颤,想写字也写不了。我们看她那天真幼稚又可怜的表情,心里发酸。
三 她出生在富商之家,却没享受到富家子女的福分
桑岳母的父亲年轻时,由于山东遭受自然灾害,无法维持生活,自己离家闯关东。走在逃荒路上,一边要饭一边赶路。有时要不到吃的,饿急眼了,就撸几把路边野草塞进嘴里。他第一站到了东北黑龙江省,没找到生路,又去俄罗斯,没挣到什么钱,与家中断绝音信。九年后回国到东北三省,经过打拼,先后在东北的哈尔滨、安达、延吉、安东(今丹东)等地建立麻袋工厂,开设商店,他积攒多少财富,家人一概不知。
有一年桑姥爷衣锦还乡,回到阔别多年的掖县。他找人看,说桑居岳得吃百家饭才好养活,于是把东北的生意,放手给各个掌柜打理,自己在家抱着孩子,挨家挨户要了三年饭。在桑居岳七岁时,把他接到延吉,住在他大姐桑淑英家里,进入日本学校读书,学说一口流利日语,读到国高毕业,在和龙县八家子森工局工作。
桑岳母自从有了弟弟之后,在母亲面前更不吃香,母亲对他不管不问。她父亲买回的俄罗斯高级奶粉、饼干和奶糖,全给弟弟吃,比弟弟大一岁的她,早早就断奶,只能在旁边看着。
桑岳母每天跟着奶奶吃饭睡觉,半夜饿了,只能吃放在枕边用毛巾包裹,早已凉透的烤红薯。
她知道,只有奶奶疼她爱护她,所以,她和奶情真意切相依为命,到她16岁时奶奶去世。她在一生中每时每刻都挂念着奶奶。
四 她年纪轻轻,参加解放战争支前活动
1947年,桑岳母18岁,山东已经建立红色政权,前线战事吃紧,部队有所伤亡,当地政府向百姓派任务,每家每户至少出一个人抬担架。当时的村长是桑家一位长辈,对谁都一视同仁,要求每家有人出人,有男人出男人,没有男人出女人,没有人出五百斤粮食,支援前线。桑居岳远在东北读书,家里没有男人,也没有那么多粮食,她自告奋勇,投入到支前大军,上前线“抬担架”,天上飞机,地上大炮,在枪林弹雨中穿梭,一干就是十五天。“抬担架”是战争年代,组织群众给部队送粮食、弹药、给养。从前线下来时,抢救运送伤员。使用工具是马车牛车人力车,或双手推的独轮车。电影《车轮滚滚》,就是专门反映山东老区人民,用双手推着独轮车,上演支援全国解放战争的壮观场面。
女人抬担架上前线很少听说,何况她还是个裹脚女人。桑岳母抬完担架,回到家里得了伤寒病,四十多天才痊愈。
每当她想起这段经历,还后悔小时候家里没供她念书,恨她妈为她包裹脚。她说:“俺要是有文化不包脚,抬担架的时候,解放军动员参军,俺就可以参军打仗了。要是那样,俺现在就是离休干部。”
五 她虽与母亲有隔阂,却对母亲有浓厚感恩心
桑岳母在父母对待她和弟弟的不公平待遇,耿耿于怀。在她随父离开老家,前往东北的时候,赌气对她妈说:“俺到东北以后,过好了俺还能回来看你,因为你怀揣俺九个月不容易,俺不应该忘了你。俺要是过得一般,俺就是忘了你,也忘不了俺奶奶,要没有俺奶奶就没有俺。俺要是过得不好俺就自杀,宁可死在东北,也不会回来看你。”
桑岳母嫁给耿家时,母亲不同意,她一度不和母亲来往。可是,时间长了她还是想念年迈的母亲。他知道母亲爱吃糖块儿,时常给母亲邮些回去。有时在邮包里夹上十块钱,塞上一封信,告诉娘,钱你留着买蟹子,把它腌上,到种地时候吃。告诉她娘,老耿对自己挺好的,不用挂念。
她弟弟接到邮包拿回家,母亲问:“谁邮来的?”她娘知道后很难过,不好意思当面哭,偷偷跑到没人地方哭,后悔当初不该那样对待这个女儿。桑姥姥晚年觉得对不起这个远嫁做后娘的女儿,非常想念她,怕她不信,谎说自己要自杀,写信叫她回家看看娘。桑岳母接到信后,由于战乱不通车船。
到1952年春天,岳父知道山东家通船了,告诉她:“淑兰,山东家通船了,你回去看看你娘吧。”于是背着几个月大的耿桂华,带上给母亲的礼品回家。由于岳父和她年龄相差12岁,担心她回家以后,再不回自己身边,特意安排大女儿当跟班。走到大连的时候,正赶上大风大浪船都停了,一住就是七、八天,大人孩子上火,嘴角也烂了。桑岳母为了省钱,自己吃玉米饼子,给大女儿买白面饼。有天晚上,大女儿因为夜游,跑出房间坐厕所里睡着了。桑岳母醒来老半天找不着,吓得够呛,心想,这要是把孩子丢了,回家可怎么交代。
桑岳母带两个女儿回到老家,受到家族亲属热情款待,一住就是两个多月。一直到麦子成熟了,才恋恋不舍往龙井走。走在往龙口去的田间小路上,亲戚们边走边撸道旁的麦粒儿,搓成米给大女儿吃。
在山东和亲属们相处两个多月,一场场一幕幕的和谐温暖情景,让不是亲生的大女儿记忆犹新,一生不忘,现在想起来,还滔滔不绝讲给我和孩子听。从那以后,桑岳母每隔几年回山东老家一次。
她晚年的时候一直有个夙愿,想回老家看看,却力不从心,好几年没有实现,小女婿张学武特意请假专程陪她回一趟山东。
六 她嫁到耿家,既主内又主外
我的岳父故耿师明岳母故桑淑兰伉俪 桑岳母嫁给岳父,只有21岁,只比前房大女儿大17岁,一进门就有三个孩子叫妈。她知道岳父向她隐瞒了前房一个孩子,心里不痛快。程家姥姥排挤她,岳父冷落她,她曾经一度在耿家呆不下去。但是,她还是擦干眼泪,鼓足勇气,一心一意为这个家操劳出力。
她年轻时候,虽然个子不高,但长得壮实有力气,什么活都会干,干起活来风风火火。那时候房子没暖气,做饭取暖靠烧煤。为节省开支,买劣质煤回家和上黄泥,托成煤坯。她能双手拎起两个装满水的大桶,走起路来快如风,一天能托上千斤煤坯。
桑岳母经常说,她既要对得起亲生的,也要对得起不是亲生的。对待前房的三个孩子一视同仁,给做吃做穿,有谁对她不太看好的,她也同样对待,单衣棉衣一样不少,男孩儿一冬一律两条棉裤。五个女儿出嫁一律两铺两盖都是她亲手做。
公私合营时,家里六个孩子八口人,后来又增加两口,又赶上三年自然灾害,靠岳父一个人工资养活全家,生活开始困难起来。吃穿不够用,衣服大的改中的,中的改小的,给孩子们穿。粮食有时断顿,桑岳母带上大女儿到郊区种小开荒,大豆玉米应有尽有。过年节吃的月饼等平分吃,好一点年景一人一块,差的年景一人半块或四分之一块。
为了贴补家用,桑岳母起早贪黑养鸡养鸭,一次买百八十只鸡雏,遇到鸡瘟死个精光,她不泄气不放弃继续养。桑岳母开始打零工,给服装厂成车棉衣棉帽缝底边留口,钉扣子,清理内外附着的棉絮,活多干不过来,大孩子也帮忙。一个月下来挣个十块八块补贴家用。她白天上山开荒种地,晚上回家打草绳子卖给当地土产公司。
后来她参加街道办的服装厂,一干就是十多年。她能吃苦,肯出力,手快眼快,一天能做七条棉裤,或做出三套西服。因为挣计件工资,多做多得,所以她总比别人做的快挣得多。为了多出活,她每天干到深更半夜才回家。有时把没干完的活拿到家里,大女儿帮她做。除了辛苦劳作,家里大事小情,全由她张罗操办。等到大女儿渐渐大了,上哪办事带上她,做个帮手。
七 她虽对婚事不如意,还是对丈夫忠贞不渝
桑岳母比岳父的年龄小很多,嫁给他后有时有点后悔。她觉得她俩之间没有爱情,在媒妁之言驱使下,嫁给人家,就是夫妻,就该有夫妻情分。所以,在情感上她还是不离不弃,坚贞不渝。岳父忙于经商,很多时候照顾不到家里。有时外出不在家,有的男子上门答讪,她全然置之不理,告诉大女儿:“你爸不在家的时候,你哪也不要去,就在家里,不要离开我。”每次外出的时候也领上她。无论走到哪里,大女儿不离前后左右。
桑岳母对这个不太称心的丈夫没有灰心丧气。不论平平淡淡日常生活,还是岳父卧病在床的六七年中,她都担起责任细心照料。她对病榻上的丈夫说:“有你这么个人躺在炕上,我出去上街买菜买粮,知道着急,心里有个奔头,回到家里能喊一声我回来了……”她一直这样不离不弃,精心侍候岳父至去世。
岳父临终前流着泪对她说:“淑兰,你嫁给我,受苦受累了……我对不起你呀!”
岳父去世之后,亲属们谈到桑岳母未来生活时,儿女们都作了表态,我也接过话题说:“岳父去世,剩下岳母一个人了,年轻时没有正式工作,老了没有养老金。您虽然不是桂英亲生母亲,我也要把您当作她亲生母亲看待。以后对您比岳父在世时,更要高看一眼。”从那时起,我和妻子每隔三两年,抽空回去看看她,每年不论平时和春节,都给她邮钱。
八 她在婚姻上,多有苦恼少有幸福
1950年,桑岳母的大姐通过他人撮合,把自己妹子嫁给岳父,并在耿家要去二百元彩礼后私吞了。那个时候,桑岳母的妈妈不愿意自己女儿当后娘,她觉得管不住这个女儿,生气了,把女儿所有家当全部拿走,桑岳母净身一人进了耿家。
程岳母的母亲不欢迎这个孩子后娘,极力排斥,给她小鞋穿,并在岳父面前挑拨夫妻关系。开始一段时间,岳父听信挑唆,与她疏远。自己母亲不理解,姐姐不同情,桑岳母只能强忍心中苦,不敢在家里哭,买几张烧纸,偷偷跑到海兰江边,一边烧一边嚎啕大哭。有人看见问她怎么了,她谎称父亲去世了。
中国女人有一种传统观念,叫“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桑岳母当时也反复想,既然嫁过来了,就得安心在这个家好好过日子。想到这些,她只能忍气吞声,打碎牙往肚子里咽,竭力维持家庭稳定。
我和妻子相识恋爱,一起出双入对,她非常羡慕,对大女儿说:“我年轻时,哪怕有一天能像你们这样,我也心满意足……。”
九 她是妻子的后娘,不是亲娘胜似亲娘
我的岳母和我的爱妻 1969年,我“兵败”走麦城去到她家,身上没了光环,全家人无声地接纳了我。十天以后,桑岳鼓励我俩:“……你俩去登记吧。”登记完后,她亲手为我俩做的两铺两盖。
1971年,妻子带着“史无前例”无限伤痕,离开父母弟妹,随我远走宽甸。
自从她走后,桑岳母就闷闷不乐,想起大姑娘就哭眼抹泪。在服装厂做活,一边干一边哭。别人问他怎么了,她说想大女儿了。有人不解地问:“也不是你自己养的,至于把你想成这样吗?”她说:“你可不知道啊,这个孩子从小就跟我好,妈长妈短的叫着,身前身后围着我转……。”
我听了这番话心感内疚,是我拆散了不是亲娘胜似亲娘的娘俩。
她欣赏大女儿明事理,爱干活,能办事,懂孝道,远离身边以后,感到缺个帮手。她对自己养的孩子说:“我养你们五个,绑在一起,也赶不上你大姐一个!”
大女儿离开她觉得舍手,其他孩子还小,没人替她跑前跑后,时不时掉几滴眼泪。她有悄悄话对自己亲生的不讲,可以对大女儿讲。
我家祖孙三代,谁都没把她当“后娘”看。在儿子女儿升高中初中那年暑假,兄妹去姥姥家,往回走还没动身,女儿就开始哭,一路哭到吉林市,他哥怎么也哄不好。我俩去凤凰城接站,女儿见到妈妈,扑进怀里大哭,说想姥姥姥爷。
孙女外孙女,随我俩去太姥姥家,天天围着太姥转,孙女学太姥山东腔,逗得太姥直乐。
她知道我俩对她好,我也看出她对大女儿心存感激。
她晚年养成一个习惯,每天拿出时间,手捻佛珠诵经念佛。她告诉妻子:“我每天念经的时候,心里都为你俩许愿祈祷,请求菩萨保佑你俩身体健康,白头到老。
2012年9月,我和妻子带着桑岳母喜欢吃的蛤蜊大飞蟹去看望她。她提前好几天,见谁告诉谁:“我大姑娘快来了……。”她期盼我们去看她,围她身边转。去到以后,遇到熟人向人介绍:“这是我大姑娘,这是我的好女婿。”
她每次见到我们,第一反应就是哭,说特想我俩。哭完再滔滔不绝向我们讲诉她的心里话。这次也一样,我俩住了一个多月,她天天向我俩讲诉她这一生的种种遭遇和不幸。讲一阵哭一阵,哭一阵讲一阵。从小时候不被父母看重,到一婚嫁给不喜欢的沈阳男人,从父亲突然离世,到她大姐把她“卖”给耿家做后娘,还有她如何在耿家过苦日子……。
为了安抚她,我俩天天陪她说话晒太阳。妻子在这些天里,给她买、做她喜欢吃的东西,跟她说开心的事,劝她忘记烦恼。妻子尽可能抽时间给她洗澡,把她的被褥床单内外衣,以及其它衣物都洗涮干净,把过冬的棉衣也给修补整理好。
十 她性情耿直,辛苦劳累一生
桑岳母心直口快,性情急,脾气暴,火气特大,一点就着这种火爆子性格。她不高兴时说哭就哭,甚至放声大哭。哭完就破涕一笑,甚至放声大笑。她心地善良,善解人意,爱交朋友,有话藏不住,总要一吐为快。
桑岳母劳累一生,积劳成疾,30来岁就患有风湿性心脏病,类风湿病环绕周身,疼痛难忍,腰身直不起来,行走不便,坐在哪里要想起身,得爬行几步才能扶墙慢慢站起,走路一肩高一肩低,一腿长一腿短,一瘸一扭挪动脚步。她的两只手虎口严重变形,拇指根部塌陷,好像大猩猩的手。她的生活质量太差,内脏功能衰退,经常胃疼,不能正常三餐进食,每天用止痛药减少痛苦。她一天总是哼哼呀呀的说这疼那疼。
她高兴的时候说:“我现在挺好的,当初参加公私合营这些,不管男的女的,现在就我一个了。我还享受社会低保,工商联给我这样工商业者遗属发养老补贴,加起来每月给我发一千多元,我满足啊。”
遇到刮风下雨,她浑身疼痛难忍,满脸愁容对身旁人说:“这天准保又要下雨啦……。”遇到这种情形,她会丧失生活勇气,说:“我倒活这么大岁数干什么,自己遭罪,让儿女操心。”看她那痛苦的样子,让人可怜又同情。
“金无足赤,人无完人”。桑岳母也有她的弱点,她经常教育孩子“话到嘴边留三分”,可是她遇事不加思索,不顾后果,有话就说,说起来滔滔不绝,自己觉得一吐为快,忘记对方感受。她就是这种个性特点和思维做事,
桑岳母晚年时,时常对我俩讲:“等我将来有那一天,你们这么远就别回来了,我活着时候,你俩对我都挺好的,我心里都明白。再说你们也是70多岁了,回来看一个死的人,我看不见也不知道……。”但是,话虽然这样说,背地里,她却对自己亲生女儿说:“我有那一天,你大姐和大姐夫来了,千万别忘了,给他们拿火车票钱……。”
桑岳母晚年由二儿和儿媳接到身边,细心照料,做吃做喝,擦屎端尿。她毕竟快90岁人了,健康每况日下。
2017年5月11日,她二儿媳为我和妻子打开视频,只见她紧闭双眼,大口吐气,我和妻子看她痛苦的样子,难过得直流泪,预感她的时日不多了。当天的中午时分,她老人家咽下最后一口气,离开了她的儿女和她眷恋的这个世界。
桑岳母说的“那一天”终于来了。我与爱妻强忍腰痛以及身体不适等疾病,从辽宁前往吉林省龙井市去送老人家的最后一程。
桑岳母是一个苦命人,她一生劳苦勤奋,为耿家做出巨大贡献。她是一位普通女人,也是一位平凡的老人,又是一位伟大的母亲,我们会永远想念着她。怀念她对耿家所付出的毕生努力和贡献。
作者简介:孙明铎,从军25年,军旅文学爱好者。从事政法工作30余年,曾任《中国律师报》通讯员,在地区法学会定期法学研讨会上发表多篇论文,其中《土律师的社会危害及应有对策》获优秀论文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