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觉醒
文/赵双林
王默然让老刘执红棋先走。老刘不肯,把棋盒推到了王默然面前,做了一个抱拳的手势说:“咱俩很久没有下棋了,还是你先来。”老刘知道王默然喜欢红色棋子,因为王默然对红色情有独钟,总觉得执红色棋子具有一定的优势和象征意义。
王默然是厂里的车间主任,老刘是车间里的主管,两人以前是同学,现在是上下级关系,彼此熟悉,深知彼此下棋的套路和同学情谊的深度。
王默然以当头炮的传统套路开局,老刘以马二进三进行应对,双方开局循规蹈矩。
王默然的棋风善于冲锋陷阵,而老刘擅长于攻防兼备。王默然首先发起第一轮冲击,鲜红色的“车”守在河畔,威风凛凛、八面玲珑,它的后面紧跟的连环马进行策应。老刘则以担子炮展开守势,用黑色的“车”进行助守。沙场上双方开始你来我往,冲锋陷阵,不断地设计、不断地调整套路和思路。王默然将吃掉对方的黑子握在左手心,右手不断地将黑色棋子在手心里进行着排列、把玩。
“呵呵,几个月不下棋了,你现在把玩棋子很有节奏感哦!”老刘呵呵的笑道。
“我就当这棋子是个把件,你看这棋子颜色都油光发黑了。”
“我有一块物件,你给鉴定鉴定。”老刘从裤兜里摸索出了一个亮晶晶的玉石把件。
前半场的厮杀,被按下了暂停键。
“嗯,没有杂质,晶莹透亮,绵里带润!”王默然仔仔细细的对着灯光看着玉石把件:“非常漂亮,上等的货色。”
“那就麻烦老同学先替我养着。”老刘意味深长的说道。
“那怎么行?这么好的玉石把件,我可不能夺人之美呀。”
“让你替我养着你就养着,没说送给你!” 老刘溅着唾沫星子。
中场厮杀逐渐进入到了关键时候,一来二往,老刘的双马被王默然设计的“马步双骑”陷害致死,但更不幸的是王默然红色的“车”被老刘用“后炮回马”斩于马前,“老将”痛失先锋,王默然一声“哎呦!”右手嗖得的伸了过去,一把将老刘手里被吃的“车”夺了过来。
“弹簧手!”老刘嚷道:“不准悔棋!”
“不行,就这一次,这样的雕虫小技,也太明显啦。”王默然也嚷道。
“没有后悔药,这是规矩!”
“就一次,你这吃‘车’也不说一声。”王默然愤愤不已。
这关键一步,王默然悔棋了,老刘不得已被迫接受失败的事实。
王默然要回去了,临走,没忘记那块剔透的把件。
……
这天下午晚霞已经隐去,远处的霓虹照亮了半个夜空,灰雀怀着心事,因为没有倾诉的对象而显得落落寡欢、无精打采的站在树梢犯困。
“最近太忙了,也太累了,咱哥俩出去喝点。” 老刘坐庄请王默然下班后小聚。
“行,你等我。”王默然爽快的答应道。
两个人来到了A市,在灯红酒绿之间找到了一家餐馆。“这家餐馆是当地比较有名的,莫说你想吃开春的河鱼、时令的牛蛙,就是鳄鱼、朱鹮一类的山珍海味也能吃到。”老刘堆着笑:“如今这年头,没有吃不到的,只有想不到的!”
酒至微醺的时候,夜色已经相当浓重,夜空的白云似乎不是那么的白了,有些微微的发青,两人将酒杯换成了茶杯。
“哥”老刘站起来,走到桌子前倒了两杯茶。“听说最近厂里要内部招聘,你知道吗?”
“嗯,有这事,还没定下来呢。”
“那我那小舅子想应聘主任助理,你给帮点忙呗。”老刘递过茶杯,坐在了王默然的对面。
“这个呀,我帮不了,考试凭的是本事,没有歪门邪道。”
“当真帮不了?”
王默然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没有吭声。
老刘转过来,凑到了王默然的身边,弯腰、侧身,压低声调:“这是小弟的一点心意,你看着办!”桌子下面两只右手彼此摸索着、推搡着。
王默然眯着发红的眼睛:”这可不行,这是违反党性的事情。”
“什么党性不党性的,咱哥俩还说什么呀?”老刘不依不饶、坚定地推过了一张卡片。
“这,你这是……”王默然犹犹豫豫,扭扭捏捏。
……
月底前的第三天,公司按照惯例开展全体党员廉洁集中学习,王默然、老刘并排坐在第二排。公司党委书记、纪委书记按照安排,给全体党员干部生动具体的讲述了集团内部的违法违规事件。
“这事件情节怎么这么熟悉?”王默然暗自思忖道:“也是从小恩小惠开始,逐步沦陷。”
他转头偷瞄邻座的老刘。
老刘正认真的听着纪委书记的讲课,仔细的书写着党员笔记,并没有发现王默然的目光。
晚饭后,王默然独自在篮球场的跑道边上散步,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脚下的碎石时不时的垫的他脚底板上,生疼。跑道边上的路灯一盏盏的亮着,发着暗淡的昏黄。远处的锅炉房顶的信号灯,一闪闪的似乎向天空正说着什么,遥远、混沌、模糊不清。天空中一朵一朵的青云紧紧的压着树梢、压向水塔雄伟的腰身,压向他复杂纠缠的心。
“玉石把件、购物卡片。”细节在脑海里一帧帧回放。“我会不会因此成为他的把件,这家伙是不是给我在挖坑,不能呀?”“嗯,不对,也许就是个深坑呢!”歧途执着矛和正道拿着盾在楚河汉界、在他的脑海里展开激烈的较量和厮杀,你死我活。
王默然的思维在高速的旋转着,回味着、复盘着。夜风吹了过来,他心里一惊,打了一个寒颤,不由得裹紧了衣服。
“不行,我得退回去,就像下棋,这不是规矩,是原则问题。”
“我不能就这么糊里糊涂,我得立即在自我止步!”一个声音刺穿厚厚的夜色。
……
他掐了刚刚点燃的烟头,就像掐灭自己刚刚苏醒的欲望,烟头被摔在了地上,脚用力的踩了上去。
次日晚餐后王默然又约了老刘下棋。依旧是王默然执红子,老刘执黑子,双方短兵相接,你来我往。这次王默然按照惯例,将“马炮争雄”的套路与“仙人指路”相结合,老刘提前预判,沉着应对,不时地伺机而动、转守为攻。
“今天的棋势变化不明显!”老刘说。
王默然说:“这棋场就像职场一样,步步惊心,小心驶得万年船,稳一点的好!。”
双方开始你争我抢,棋至中场,红方一波一波的发起冲锋,黑方见缝插针、屡屡偷袭得逞。“这棋你今天不大在状态呀?”老刘不解的问道。
稳稳的局势被一个明显的漏洞刺破,就像月光穿过窗帘的缝隙斜射在棋盘上,王默然紧紧的盯着棋盘,不语。
王默然左手反复地将吃掉的黑色棋子在手心里进行把玩,这盘棋,局势明显倾向黑方。他端起了茶杯,手里捏着刚才吃掉的黑 “卒”,缓缓的说道:“兄弟呀,这局我输了,咱们就结束了。”
双方陷入了最后的纠缠和拉锯。突然,黑色的“车”陷入了红色的“牵制战术”中无法脱身。瞬间,棋势逆转倾向于红方。
“不行,我要悔棋!”这次是老刘伸出了右手去夺王默然手里黑色的“车”。
“当真要悔棋?”
“嗯,当真!”
王默然意味深长的接着说:“关键时刻棋是可以悔。但人,可不能在关键的时刻执迷不悟,一条道走到黑呀!”
这一局,红方赢了,后半场很艰难、很痛苦。
天色已晚,老刘要告辞回去,出门前的王默然将把件和购物卡,塞进老刘的手里:“兄弟,咱们这交情也就到这儿了,以后这种事情就不要做了。”
老刘尴尬着脸色,微微的颤抖着右手,一个字没说,接过东西,转身走了。
良久……
夜风吹来,王默然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仰起头,他的看见启明星在头顶闪烁着明亮的光芒。
作者简介:
赵双林,笔名:照耀,陕西高陵人,央企电力行业工作,热爱写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