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径文学社推介】
题记:2024年9月3日,是中国人民抗日战争和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79周年纪念日。山径文学社向抗日英雄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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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唱国歌 永记国耻
--参加“和平文化与战争文学”学术会议有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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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邹琦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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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7月20日至23日,在湖南怀化举行了中国新文学学会第29届年会暨“和平文化与战争文学”国际学术会议。我有幸参加会议,聆听了50多位专家学者的精辟论述,并瞻仰了中国人民抗日战争胜利芷江受降旧址,深受启发,深被感动。
在学术会议上,有些论者以人性观点、从生命层次探讨和平与战争问题,无疑是新的视角、有新的开拓。然而,有的论者在将新中国的战争文学同苏联和美国的战争文学对比以后,不但认为新中国的战争文学没有达到苏联和美国的战争文学的人性高度和生命深度,竟然对中华民族中“不愿作奴隶的人们”,当年“冒着敌人的炮火前进”,“把我们的血肉筑成我们新的长城”提出质疑。这似乎值得思考,需要探讨。
当我们在抗日战争胜利受降旧址大谈人性的高尚、特讲生命的宝贵时,不由得勾起我在抗日战争中的一段往事。我虽未参加过抗日战争,但抗日战争在我心灵深处留下了永远不会磨灭的记忆。我在1938年2月生于湖南长沙市东庆街,即抗日战争全面爆发后的半年,也即长沙市惨遭“文夕”大火那一年。1944年6岁的我已开蒙读书,但日本鬼子发动豫湘桂战役攻进长沙,父亲带领全家到长沙东乡外婆家避难。在逃难中,我自己差点被日本鬼子开枪打死,我的35岁的母亲、2岁的妹妹和60岁的外婆,祖孙三代在12天内被折磨致死。(详见本文附录)因此,生命意识早在我的童年时期就以血与火的方式潜入脑海、植入灵魂。在人的一生中,生命的宝贵性、首要性、唯一性、基础性,同没有惨痛经历的人相比,我更加能够深深地体味他不是抽象的、幻想的、超脱的、形而上的,而是在一定的历史时期、在一定的时代氛围、在一定的社会环境的时空中,客观具体的存在。
当我们在抗日战争胜利受降旧址大谈人性的高尚、特讲生命的宝贵时,千万不要忘记当年日本鬼子并未显露自己丝毫的人性,并未珍惜别人宝贵的生命,而是以极端疯狂的兽性,残害了数千万中华民族无辜的生命。众所周知的突出例证就有南京大屠杀、抚顺万人坑、华北平原的“三光”、“七三一”部队的细菌战等。他们所生产的7000多吨、700多万发毒气弹,绝大部分运到中国,首先在攻打武汉和宜昌时大肆施放,现在残留地下的毒气弹尚经常危害中国人民的生命。这次学术会议上有的论者举出1944年衡阳保卫战的实例,以证明日本鬼子也有人尚存人性,也尊重生命。我理解方先觉将军苦战47天,在伤亡惨重、弹尽粮绝、外无救兵之时,与日军达成善待投降者协议的屈辱之举。但我认为这只是整个抗日战争中的特例而已。如若不信,请看“八一三”松沪抗战中,谢晋元团长率领的“八百壮士”坚守四行仓库,在弹尽粮绝后退入租界暂时安身。可是日本鬼子在偷袭珍珠港之后即占领了上海租界,谢晋元团长被暗杀,数百放下武器的中国军人也惨遭残杀。日本鬼子在将东南亚的英美战俘押往日本做劳工的途中,也是一次“死亡之旅”。至于中国战俘被当做细菌和毒气实验品的事实,就不必赘述了。因此,今天从人性的角度和生命的层次来分析研究当年的战争之时,请不要忽略个例与整体的区别,不能让特例遮挡自己对整体的清醒认识。更不要忽略1944年是日寇在太平洋战场失利,急于打通大陆交通线,已经在衡阳受阻47天,并付出很大伤亡的情况下,才同意方先觉将军提出的条件的无奈之举。
当我们在抗日战争胜利受降旧址大谈人性的高尚、特讲生命的宝贵时,我特别敬仰和感谢祖辈和父辈中“不愿作奴隶的人们”,在“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敢于“冒着敌人的炮火前进”,“把我们的血肉筑成我们新的长城”,终于打败了日本鬼子,取得中国近代史上第一次反侵略战争的胜利。因为他们抛头颅、洒热血,才拯救了我们这些生活在抗日时期的中国人的生命,才使抗日战争胜利后出生的中国人享受到不再受任何帝国主义强盗蹂躏的、具有人的尊严的生活。我永远崇敬流血牺牲的杨靖宇、佟麟阁、张自忠、左权等将军。我非常敬佩挺进太行山区的彭德怀、转战江南水乡的叶挺、血战台儿庄的李宗仁、杀向国门外的孙立人等将军。这次瞻仰抗日战争胜利受降旧址还得知,先有苏联空军在援华时牺牲数百人,后有美国空军在抗日时牺牲数千人,中国湘西老百姓仅在修建芷江机场时就有10000余人献出宝贵生命。因此,今天从人性的角度和生命的层次来分析研究当年的抗日战争时,请不要忘记先烈们正是为了保卫当时四万万五千万同胞的生命和中华民族子孙后代的生命,才献出了自己的宝贵生命。所以他们真正具有最崇高、最圣洁、最美好的人性。
当我们在抗日战争胜利受降旧址大谈人性的高尚、特讲生命的宝贵时,必须特别说明,我之所以要回顾当年日本鬼子的兽行和中华民族的灾难,绝不是在鼓吹所谓“民粹主义”。抗日战争胜利后,中国并没有像日本当年在甲午战争后那样逼迫战败国大量割地赔款,而是既未向日本派驻一兵一卒,也未向日本索要战争赔款,足见中华民族以德报怨的宽广胸怀。假如“二战”后,日本能够学习两次世界大战策源地德国,深刻忏悔侵略罪行,积极赔偿受害人士,中国原可像法国同德国共建欧洲联盟轴心那样,同日本一道,并联合韩国及东盟等共建亚洲联盟,以造福亚洲及世界。然而,“二战”后的日本很多当政者,尤其是当历史进入旧世纪末和新世纪初,其当政者的右倾言行,实令当年深受日本鬼子侵略的亚洲各国人民不能不提高警惕。其右翼当政者多次参拜供奉“二战”甲级战犯的靖国神社,多次以政府名义修改载有日本“二战”罪行的教科书,多次驳回“二战”劳工和慰安妇的集体诉讼,多次否认南京大屠杀,甚至大言不惭地将侵略罪行美化为对中国和东亚人民的“拯救”,不一而足。目前日本政坛既有以原东京都知事石原慎太郎为首的老右翼,又有以现大阪市长桥下彻为首的新右翼,更有“二战”甲级战犯、原首相岸信介的外孙安培晋三等右翼执掌大权。他们不但上演了将我国钓鱼岛“国有化”的闹剧,还妄图修改“和平宪法”,否定“二战”后的既定秩序,将自卫队升格为国防军,更身着军装、乘坐坦克、高喊“天皇万岁”,幻想重温当年日本鬼子称霸亚太的美梦。因此,从人性的角度和生命的层次来审视当今日本右翼的言行,必须警惕其右翼重新爆发出疯狂的兽性,绝不能让他们再来残害中国和亚洲人民的生命。
鉴古而知今,明今需鉴古。我作为一个年达耄耋,有过被日本鬼子践踏经历的老人,热切地期望新中国建立后出生的中年人,尤其是改革开放后出生的青年人,不要太天真,太浪漫。在思考“和平文化与战争文学”时,在对比中苏和中美文学时,不要将新中国战争文学中的某些缺点连同精华一道予以否定。借用裴多菲的原作和殷夫的译作而续貂:生命诚可贵,人性价更高,若为民族故,二者皆可抛。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国歌,在人类进入大同社会之前,必定是激励中华民族永记国耻、永远前进的主旋律。
(2013年7月26日起笔,7月30日二稿,2024年8月增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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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录:
铭刻心中的国恨家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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邹琦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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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一年了,童年时期的绝大部分往事早已忘怀。然而,不可忘记的国恨家仇,哪怕当时年幼无知,由于在记忆的屏幕上不断重复播放,反而显得愈加清晰、深刻。
1944年夏,日寇在太平洋战争失利,为了打通大陆交通线,发动了豫湘桂战役,数倍于日寇的国民党军队再次望风而逃,使六千余万同胞遭到鬼子铁蹄的践踏。6月19日,长沙沦陷,我们全家被迫逃到东乡,与寡居的外婆相依为命。其实乡下并不安全,日寇不仅在城里残酷压榨,而且经常派小股鬼子到城外“打捞”,只要得知鬼子出动的消息,我们还得慌忙逃进山林躲避。
一个炎热的下午,我正跟外婆在屋檐下乘凉,突然枪声四起,父亲外出未归,家中老的老、小的小、病的病,无法逃走,只得听天由命。我亲眼看见的第一个鬼子,就是在这时从禾场前的大树外窜了过来。他戴着一副黑框眼镜,上身穿着一件不知从哪个受害姑娘身上剥下的白底红花罩衣,肩上扛着一支长枪,嘴里哇啦哇啦狂叫,直往我家冲来。大黄狗刚刚跃起怒吼,只见鬼子枪一横,枪口火光一闪,黄狗抖动了几下就倒在血泊之中。那颗罪恶的子弹穿过狗的脑袋,在我脚前不到一寸的麻石板上弹了起来,鬼子走后我还捡到了那颗子弹头。在鬼子横枪的一刹那,幸好外婆本能地把我往她怀里一拉,否则,我不死即伤。
鬼子钻进房中进行搜刮,外婆牵着我跟了进去。当时母亲因患痨病,眼窝深陷,颧骨突起,骨瘦如柴,正躺在床上。狗日的鬼子竟伸出魔爪,将她高高提起,重重地摔在地上。可怜我母亲连痛苦的呻吟也发不出来。外婆连忙蹲下抱着我的母亲,我兄妹二人吓得哇哇大哭。鬼子掀开席子铺草寻找财物,因为我家实在没有贵重东西,那家伙临走时还是抢走了一小罐当时比金子更贵重的食盐。
母亲受了严重的惊吓,咳血不止。几天后的一个早晨,我还朦朦胧胧地睡在外婆床上,突然听到外婆放声痛哭。她把我抱了起来,边哭边说:“伢子,你是冒娘崽了!”六岁的我,对于“冒娘崽”这三个字,似懂非懂,似信非信。然而这毕竟是惨酷的事实。当我正需要母爱、应该尽情地享受母爱、还不真正理解母爱的时候,我却失去了人世间最宝贵的母爱。因此,我的心灵深处第一次打下了最痛苦的烙印。
几天后的一个凄风苦雨的夜晚,外婆带着我们兄妹二人默默地坐在房中。我两手扶着摇篮,只见饿得无力啼哭的妹妹,眼白翻了几番,就一头栽了下去。不知为什么外婆显得那么平静,仅轻轻地说:“去吧,跟你妈妈一起去吧!”但是,她把我更加紧紧地搂在怀中。第二天上午,父亲扛着装了妹妹尸体的破木箱向山上走去,外婆站在门口,又轻轻地说:“去吧,去跟你妈妈作个伴吧!”
又过了几天,又是一个早晨,我又是在朦朦胧胧的睡梦之中,住在隔壁屋里的叔外婆又突然哭着把我抱起。她的哭诉,我大多没有听清,但有一句话深深地留在我的脑海中:“你这个冒娘崽,又没得外婆了!”我母亲是外婆的独生女,我更是外婆的心肝宝贝。为了保住我这根独苗,她把能吃的东西尽量省给我吃,因而自己患了严重的水肿病,逝世的时候,腿上的水泡已经穿孔流脓。现在回想起来,心灵仍然发颤。
我在十二天之中,连续失去了祖孙三个亲人。在这之后,我跟着经常屙血的父亲,东躲西藏,东挪西借,好不容易才熬到了光复,熬到了解放。在五星红旗下,我终于成了我们两个家族中的第一个大学生。
今年是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五十周年。可是,日本右翼势力竟然胡说当年的南京大屠杀是“捏造”出来的幻影,夸耀当年发动的侵略战争给东亚各国带来了“独立”和“自由”,妄想重温当年日本军国主义“大东亚共荣圈”的美梦。惨遭残害的中国人民又怎能忘记那段悲惨的历史?!别说五十年,就是上百年,越千年,我们也要把这国恨家仇铭刻心中,努力建设和保卫社会主义祖国,时刻警惕法西斯强盗卷土重来。
(原载《理论与创作》1995年第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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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视频:芷江机场中美战机与来犯日机作战(来源:电视剧《最后一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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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作者简介】邹琦新,男,1938年生于湖南长沙,1962年毕业于湖南师院中文系,1970年调到湖南邵阳师专中文科任教,1978年加入中国共产党,1995年晋升为教授,2007年在湖南邵阳学院中文系退休。文艺评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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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径文学社肖殿群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