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安之后有遗篇
豫南杨录载
20220828
滚滚长江东逝水,
浪花淘尽英雄。
是非成败转头空。
青山依旧在,
几度夕阳红。
白发渔樵江渚上,
惯看秋月春风。
一壶浊酒喜相逢。
古今多少事,
都付笑谈中。
这是湖北麻城西杨镇杨氏远祖杨林安三子杨伯三第五世孙杨慎的代表作品。在历代的“临江仙”中,该词是最出色的,被95版中国电视连续剧《三国演义》选为主题歌词,至今传唱。
词的上阕,肯定宇宙永恒,江水不息,青山常在,而历代英雄人物却无一不是转瞬即逝。下阕是词人高洁的情操,旷达的胸怀,把历代兴亡作为谈笑资料以助酒兴,表现了词人鄙夷世俗,淡泊洒脱情怀。全词基调慷慨悲壮,令人荡气回肠。
杨慎(1488年12月8日—1559年8月8日),字用修,初号月溪、升庵,又号逸史氏、博南山人、洞天真逸、滇南戍史、金马碧鸡老兵等,四川新都(今成都市新都区)人,祖籍庐陵(今江西省吉安市),明代文学家、学者、官员,明代三大才子之首,东阁大学士杨廷和之子。
杨慎于明武宗正德六年(1511年)状元及第,授官翰林院修撰,参与编修《武宗实录》。武宗出居庸关时上疏抗谏。明世宗继位,复任翰林修撰兼经筵讲官。嘉靖三年(1524年)卷入“大礼议”事件,触怒世宗,被杖罢官,谪戍云南永昌卫。嘉靖三十八年(1559年),杨慎在永昌卫逝世,享年七十二岁。明穆宗时追赠“光禄寺少卿”,明熹宗时追谥“文宪”。
杨慎在滇南三十年,曾率家奴助平寻甸安铨、武定凤朝文叛乱;博览群书,其诗、词、曲,沉酣六朝,揽采晚唐。渊博靡丽之词,造诣深厚,独立于时风之外。著作达四百余种,涉及经史方志、天文地理、金石书画、音乐戏剧、宗教语言、民俗民族等,被后人辑为《升庵集》。
杨慎不仅在文学上有着极高的造诣,其铮铮风骨,与夫人黄峨忠贞不渝的爱情,令人动容。
黄峨(1498~1569),字秀眉,明代蜀中才女,文学家,四川遂宁(今遂宁市安居区西眉镇)人,南京工部尚书黄珂之女。又称黄安人,与卓文君、薛涛、花蕊夫人并称蜀中四大才女。
黄峨自幼聪明伶俐,在母亲的教导下,谨守闺训,好学上进,写得一手好字,弹得一手好琴,对吟诗填词谱曲造诣高深,她在《闺中即事》中写道:
金钗笑刺红窗纸,
引入梅花一线香;
蝼蚁也怜春色早,
倒拖花瓣上东墙。
黄峨之父黄珂与杨慎父亲杨廷和在朝共事多年,是道义之交,两家关系甚为密切。杨慎状元金榜提名一事对黄峨影响很大,促使她发奋读书,而杨慎对黄峨的才华赞叹不已。
是时,杨慎已婚,原配夫人王氏病故的次年,杨慎得知聪明有才、美丽多情的黄峨年过二十尚未许人,便征得父亲的同意,遣人做媒。杨黄两家交谊深厚,门当户对,一说即成。
之后,黄峨和杨慎住在新都状元府西端的榴阁。这里濒临桂湖,环境清幽,他俩乐度新婚之际,正值红榴怒放之期,黄峨写出了情意缠绵的《庭榴》诗:
移来西域种多奇,
槛外绯花掩映时。
不为秋深能结实,
肯于夏半烂生姿。
翻嫌桃李开何早,
独秉灵根放故迟。
朵朵如霞明照眼,
晚凉相对更相宜。
石榴籽粒众多,象征婚后子女繁衍。黄峨托物抒怀,自比榴树,以含蓄的语言,巧妙的借喻,向杨慎倾注火热纯真的爱情。
黄峨常和杨慎一起吟诗论文,弹琴作画,切磋砥砺,孜孜不倦。她关心国事,考究民瘼,竭力鼓励杨慎施展自己的政治抱负。次年秋天,黄峨陪同杨慎,告别故乡到京复职。
黄峨在京城的官邸里,是杨慎的有力内助,夫妻生活惬意。
杨慎到京城复职的次年卷入“大礼议”事件,触怒明世宗,被杖罢官,谪戍云南永昌卫。
杨慎项系沉重枷锁,从潞河登舟南下,没有和家人告别的机会。黄峨听到这个不幸的消息时,肝肠寸断。黄峨急忙收拾行装,带领仆人,赶到渡口,誓与丈夫同生死,共患难。途中,在黄峨的精心护理下,杨慎的杖伤逐渐好转。期间,朝廷的奸佞派遣刺客,伺机暗害杨慎。黄峨早有提防,加强保护,刺客们一直没能下手。
船行至江陵(今属湖北省),杨慎起岸,得知经湖南、贵州到云南,山川险恶,道路崎岖,不忍累及爱妻黄峨,坚持要黄峨顺江回蜀。
杨慎夫妇,冒着朔风飞雪,立于江陵古渡,难分难舍,悲泪纵横,杨慎作了《临江仙.江陵别内》:
楚塞巴山横渡口,
行人莫上江楼。
征骖去桌两悠悠,
相看临远水,
独自上孤舟。
却羡多情沙上岛,
双飞双宿河洲。
今宵明月为谁留,
团团清影好,
偏照别离愁。
黄峨读罢此词,悲痛欲绝,她在回蜀途中,心潮起伏,情思奔放,难以安定,一口气写下《罗江怨·阁情》四首,其一说:
空庭月影斜,
东方亮也。
金鸡惊散枕边蝶。
长亭十里,
阳关三叠,
相思相见何年月。
泪流襟上血,
愁穿心上结,
鸳鸢被冷雕鞍热。
黄峨这首用血和泪写成的散曲,追忆她与杨慎在江陵惜别的景况心情,读人伤感。
黄峨回到新都,静居榴阁,她强压悲愤,茹苦含辛,孝敬公婆,教哺子侄,为远谪在外的杨慎排难分忧,她对杨慎的思念和牵挂,只能寄托于诗词中,其中四阙《黄莺儿》最为人赞。
嘉靖五年(1526),被迫辞职还乡的杨廷和忧思成疾,病势沉重。杨慎闻讯,回蜀探望。当父亲痊愈后,黄峨便随同杨慎,跋山涉水,到云南连陲,成为杨慎讲学、著书的好帮手。他们生活淡泊,夫妻却能同甘共苦,常以词曲唱和,交流心声。
三年后,杨廷和病故,黄峨回蜀挑起家庭重担,再次夫妻分离。没想到,这一别,从此不复相见。
是期,两人依然书信抒发相思,留下众多脍炙人口的惊艳作品。
然而,在明世宗的严密控制下,杨慎没有赦还,黄峨由盼望而失望,最后只有自我安慰,她在《寄升庵》中写道:
懒把音书寄日边,
别离经岁又经年。
郎君自是无归计,
何处青山不杜鹃!
诗中,黄峨强压自己长期思念亲人的感情,后来连书信也懒寄了,应当是杨慎永远回不来了。
杨慎在云南流放期间,著书讲学,传播文化,受到了各族人民的爱戴。这些,封建统治者不能宽容。明朝律典规定,罪犯年满七十即可归休,不再服役。当杨慎七十岁归蜀不久,还未见到爱妻黄峨时,又被明世宗的鹰犬抓回云南。杨慎悲愤到了极点,不到半年,含恨死在一座古庙里。
噩耗传来,黄峨悲伤万状,泣不成声,她不惜以花甲之年,赢弱之身,徒步赴云南奔丧。走到泸州,遇上杨慎的灵柩,她仿照南北朝才女刘令娴的《祭夫文》自作哀章,词语凄怆哀惋,闻者无不垂泪。灵柩运抵新都,黄峨料到凶残的明世宗不会放过已死的杨慎,力排众议,强忍悲恸,简敛杨慎遗体。
明世宗果然派人查验,见死去的杨慎穿戴着戍卒的衣帽静躺棺内,一副服罪的样子,不好再刁难。众人佩服、赞赏黄峨的先见之明。次年冬天,黄峨将杨慎附葬在新都西郊其祖父杨春墓的左边。
嘉靖四十五年(1565)十二月,明世宗晏驾,裕王朱载垕即位。朱载垕颁发世宗遗诏,宽赦“议大礼”获罪诸臣:活着的召用,死的抚恤,被关押的开释复职。杨慎已死七年,恢复原职,追赠“光禄寺少卿”,后又谥封为“文宪公”,黄峨也由安人晋封为宜人。
隆庆三年(1569),黄峨病故,她和杨慎一样,寿终七十一岁,实现了与丈夫“生同心,死同穴”的誓愿。
黄峨与杨慎分居长达三十年之久,她对杨慎的苦苦思念,是难以用语言表达的。
黄峨无儿无女,一生都在侍奉老人,是在对杨慎的相思中度过的岁月,其才德都该称颂,后世对她评价很高,明万历版《杨夫人乐府词余》序中,颂黄峨“才情甚富,不让易安、淑真”。明代中期文学家、书画家、戏曲家、军事家徐文长(1521-1593年)赞黄峨“旨趣闲雅,风致翩翩,填词用韵,天然合律”“著述甲士林”“才艺冠女班”。
我等林安子孙,在奠祭杨慎的同时,勿忘烈女宜人黄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