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偶思杂记
文/苦李
若干年前,走过一所聋哑学校,望见一行醒目的大字:“坚决不做坏人,努力做个好人。”
忍不住问门口一个值日老师:“怎么弄这么一条标语?”
回答:“这样说,通俗嘛。”
我表示有所不妥,可人家满不在乎。
后来,分别要两个朋友猜,我在哪儿看到这句话。两个朋友不约而同:“看守所呗。”
有一次,去某机构办点事。一个比我年长几岁的办事员很冷淡,甚至用谎言把我打发。第二天再去,看到我,该办事员热情地站起来。上一天,他可是自始至终坐着。
他站起来的头一句话居然是:“李校长,不好意思,昨天不知道你的身份……”
我知道弄错了,赶紧予以否认。暗想,我这个平头百姓,从头到脚,有哪一点像校长啊?
“那怎么某某说你是副校长?”他说的某某,是他的上级。我也不知道某某何以有这样的误会。
我是个诚实的人,可也不想事情黄了,便很快报出该机构一相关小部门负责人的名字,说我是他的什么什么人,办事员的脸总算没有明显冷下来。
有时候真觉得,貌似自己生活在一个多少有点荒诞的世界。
时代车轮滚滚向前,社会肯定会有发展,会有进步。
前后两次去乡下某村庄喝喜酒。1985年乘轮船加步行,耗时半天,方才到达。2020年自己开车,只需十几分钟。
还记得,2018年国庆假期,在早餐店跟一上幼儿园的小男孩搭讪。
小男孩的外婆让他说说去过哪些国家。我当即表示,现在的小孩不得了。
小男孩:“法国,瑞士。”
这个不意外。
小男孩:“塞尔维亚,克罗地亚。”
原来,其爷爷农村人,小学学历,却携夫人在遥远的塞尔维亚做生意。
我问:他爷爷会塞语吗?
小男孩的外婆:“会一点的,看见女的,说“卵泡”,人家就很高兴,知道是称赞自己,意思近似我们这里的“美女”……”
一时间,我有些恍惚。就在四十年前,老百姓别说出不了国,即便只是在国外有个远房亲戚,也绝对不敢声张出来,万一得个“里通外国”的罪名,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星期天无事,走走看看。
草坪中间有一棵古楸,旁边竖一牌子,上书“树龄250年”。
一顽皮小儿,竟将牌子弄坏。不久以后肯定会换一新的。
果然,没过几天,一块簇新的牌子赫然入目,这办事效率实在不低。上面的字也是那么鲜艳,可是可是,怎么是“树龄500年”!
此后,这块新的牌子,小儿没敢再弄坏。
话说,节假日小区里曾经可以见到儿童三五成群,开心地玩耍。后来不容易看到了。孩子去哪儿了?
多地均有未成年人毅然决然那个什么……做自由落体运动。
一百多年前,鲁迅呐喊:“救救孩子!”
一百多年过去了,有没有觉得,当年的鲁迅未免矫情。
太过沉重,不说也罢。
甲和乙,是我的两个年轻同事。
甲遇到点不顺心的事。几分钟后,她起身说:“我去拿快递。”
乙问:“你看中了哪个地段?”
甲一头雾水。
乙:你不是要去“拿块地”吗?
甲当场就乐了。
生活中,并不只有忧心忡忡。也不乏乐趣。
某天,跟一老者说起,澳门回归前夕我曾自撰上联“澳门熟地当归”,很难对出下联,堪称“绝对”。不料,二十分钟后,老者即给出下联“台湾莲心续断”。
澳门熟地当归
台湾莲心续断
熟地、当归、莲心、续断,均是中药名。此前我从未听说过“续断”这味中药。
老者是老中医。
澳门是咱熟悉的土地,理当回归;海峡两岸心连心,应该重续断了几十年的兄弟情。这副对联的意义,还是蛮不错的。
晚饭后,老婆一边用抹布擦拭餐桌,一边问我:“你小时候,家里的餐桌油腻吗?”
我当即实话实说:“我小时候,菜里都没有油,餐桌上怎么会有油?”
灯下看《我的前半生》,惊诧于末代皇帝文笔之简洁准确。后来知道,该自传,系经过满族作家老舍润色。老舍是在溥仪去世的上一年投河自尽的,不知溥仪可有听说捉刀人投河一事,以及听说后作何感想。
我老婆,一普通小人物。普通小人物想到某事,忍不住有那么点开心。我被她感染到。老婆以为绝对公平因而想想都开心的,是这件事:人都有一死。
世界上每个人都会死,很坏的坏人也不例外。
作者简介:
苦李,名李肇忠,六〇后,浙北农村人。中学语文教师。曾在《雨花》《小说界》及《文汇报》《南方周末》发表文字。著有《道旁》《道旁拾遗》《路上有雪》。浙江省作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