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玉霞编译聊斋故事之六十
阿 纤
蒲松龄/原著 赵玉霞/编译
有个叫奚山的,是山东高密县人,外出经商,常常客居于蒙阴、沂水一带。
有一天,他在途中遇上大雨,等赶到他经常住宿的地方时,夜已经很深,敲遍了旅店的门,没有开门的,他徘徊在一户人家的房檐下。忽然两扇门打开了,一个老头儿出来,请他进去。奚山喜出望外地跟着他走进去,拴好了毛驴来到堂屋里,见屋里没有床榻桌几。老头儿说:“我是可怜客人你没有住处,才请你进来,我家其实并不是卖酒卖饭的人家。家中也没有多余的人手,只有老妻弱女,已经睡熟了。虽然有点隔夜剩下的饭菜,只是缺少炊具无法再热,请不要嫌弃,凉着吃点吧。”
说完了就进入里边。一会儿,拿了一张矮凳来,放在地下,催促客人坐下。又进去搬了一张短腿茶几出来。跑出跑进,忙忙碌碌,十分辛苦。奚山一会儿站起,一会儿坐下,心里很不安,就拉住老头儿让他歇一会。

过了一会儿,一位女郎出来给他们斟酒。老头儿说:“我家阿纤起来了。”奚山一看这姑娘,有十六七岁年纪,身材苗条细弱,容颜秀丽,举止优雅。奚山有一个小弟弟还没结婚,心中暗暗看中了这位姑娘,因而就请问老头儿的籍贯和门第。老头儿回答说:“我姓古,名叫士虚。儿子、孙子都早死了,只剩下这个女儿。刚才不忍心打搅她睡觉,想必是老伴儿把她叫起来的。”奚山问:“女婿是谁家?”老头儿说:“还没有许配人家。”奚山心里暗暗高兴。
接着各种菜肴摆上了许多,好像早就有准备似的。奚山吃完饭,恭恭敬敬表示感谢,说:“咱们素不相识,受到你这么热情的接待,一辈子也不敢忘。因为老先生是个大德之人,我才敢冒昧提一件事。我有个弟弟叫三郎,十七岁了,正在读书学习,还不算愚笨顽劣,我想要高攀老先生结一门亲事,您不会嫌我家穷吧?”
老头儿高兴地说:“老夫我住在这里,也是租赁的房子。倘若能得到你们这样的人家相依托,便请借给我一间屋子,我们全家都搬过去,以免互相牵挂。”奚山都答应下来,就站起来表示感谢。
老头儿很殷勤地安排他住下,才走进里屋。鸡叫以后,老头已经出来了,请奚山去洗漱。奚山收拾完行装,拿出饭钱给他,老头儿坚决推辞说:“留客人吃一顿饭,万万没有收钱的道理。何况我们已经是亲家了呀!”
分别以后,奚山在外行商一个多月才返回来。离这个村子一里多路,遇到一个老太太领着一位姑娘,浑身都是素服,走近后一看,觉着那姑娘好像阿纤。姑娘也一再转过脸来看他,并拉着老太太的衣服,附在她耳朵上说了些什么。老太太便停下脚步问奚山:“先生姓奚吗?”奚山连声说是。老太太神色凄惨地说:“老头子不幸被倒塌的墙压死了,现在我们要去上坟,家里空了没有人。请你在路边稍等一会儿,我们马上就回来。”于是走进树林里去了。
过了一段时间,她们回来了。这时,天已近黄昏,她们就和奚山一块儿往家走。老太太诉说老头儿死后自己和女儿的孤苦,说着说着就伤心地哭起来,奚山也心酸难受。老太太说:“这个地方的人很不友善,往后我们孤儿寡母很难过日子,阿纤既然已经是你家的媳妇,错过了这个机会恐怕就要推迟很多日子。不如今天晚上就同你一起回去吧?”奚山也同意了。
回到家后,老太太点上灯伺候奚山吃完了饭,对奚山说:“我们估计你快回来了,所以把家里存的粮食都已经卖出去了。还有二十多石,因为路远还没有送去。往北去第一个门,有一个叫谈二泉的,是我们的买主。请您不要怕辛苦,先用您的驴运一袋去,敲开门后告诉他,就说南村古姥姥有几石粮食,想卖了作路费,麻烦他赶着牲口来运去。”于是把一袋粮食交给奚山。
奚山赶着驴到了那里,敲了敲门,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出来了。奚山把事情对他说明了,放下粮食先回来了。一会儿,两个仆人赶着五头骡子来了。老太太领着奚山到藏粮食的地方,原来粮食放在地窖中。奚山下去给他们用斗装粮食,老太太在上面发放,阿纤验收签码。不大一会儿装满了,打发他们走了。来回共四次才把粮食装运完,接着就把钱交给老太太。老太太留下他们一个人和两头骡子,收拾行装就起身往东去。走了大约二十里才天亮。到了一个集镇,在市场边上租了牲口,谈家的仆人才回去。
回到家里以后,奚山把事情经过告诉了父母,双方相见都很高兴。奚家就收拾了另一所房子,让老太太住了,找人占卜选了好日子,给三郎与阿纤完婚。老太太给女儿置办的嫁妆很齐全。
阿纤寡言少语,性情温和,有人和她说话,她也只是微笑。白天晚上纺线织布,一停不停。因此,全家上下都怜惜喜欢她。阿纤嘱咐三郎说:“你对大哥说,再从西边经过的时候,不要向外人提起我们母女。”
过了三四年,奚家越发富裕了,三郎也入了县学。有一天,奚山投宿到古家原先的邻居家中,偶尔谈到往日有一次没有地方住宿,投宿到隔壁古家的事。主人说:“客人您记错了。东邻是我伯父家的别墅。三年前,住在这里的人经常见到怪异的事,所以空置了很久了,哪会有什么老头子留你住宿?”
奚山很惊讶,但却不大认可他的话。主人说:“这座宅子一向空着,有十年了,没有人敢进去住。有一天后墙倒塌了,我大伯过去察看,见石头底下压着一只大老鼠,有猫那么大,尾巴还在外面摇摆。大伯急忙回来,招呼了许多人一块去,老鼠已经不见了。大伙儿怀疑那东西是个妖物。十几天以后,又进去看,很安静,什么东西也没有了。又过了一年多,才敢有人居住。”
奚山越发感到奇怪。回到家私下里和家人谈论,都怀疑新媳妇不是人,暗暗地为三郎担心,而阿纤和三郎却恩爱如常。时间久了,家中人纷纷议论猜测这件事。
阿纤多少有些察觉了,半夜里对三郎说:“我嫁给你好几年了,从没有做过违背德行的事,现在却把我不当人看,请赐给我一张离婚书,请您再去选一个好媳妇。”说着眼泪就流了下来。三郎说:“我的心意你应该早就了解。自从你进了我家门,我家一天比一天富裕,都认为这福气应该归功于你,怎么会说你别的坏话?”阿纤说:“郎君没有二心,我难道不知道?但是众人议论纷纷,恐怕难免有抛弃我的时候,就像秋凉了扔了扇子那样。”三郎再三安慰解释,阿纤才不再提离婚的事。
奚山心里始终放不下这件事,就天天寻求善于捕鼠的猫,以观察阿纤的神情。阿纤虽然不怕,但总是蹙着眉头不快乐。一天晚上,他对三郎说母亲有点病,辞别三郎去探望母亲。天明后,三郎到岳母那边去问候,只见屋子已经空了。三郎吓坏了,派人四方寻找她们的踪迹,都没有消息。
三郎心中满是思念,吃不下饭也睡不着觉。而三郎的父亲和哥哥却都感到庆幸,反复劝说安慰他,打算给他再找个媳妇,而三郎非常不高兴,也坚决不愿续婚。寻了有一年多,一点音信都没有,父亲和哥哥时常讥笑责备他,而三郎对阿纤的思念之情始终不减。又过了好几年,奚家的日子一天天贫困了,于是又都思念起阿纤来。
三郎有一个叔伯弟弟阿岚,因为有事到胶州去,途中拐了个弯,去看望表亲陆生,并住在了他家。晚上,阿岚听见邻居家有人哭得很哀痛,没来得及询问这件事。到胶州办完了事回到陆生家,又听到了哭声,就询问陆生。陆生回答说:“几年前有母女二人租了房子住在这里,上个月老太太死了,姑娘孤苦伶仃,没有一个亲人,所以这样悲伤。”阿岚问:“她姓什么?”主人说:“姓古。她家经常关门闭户不和邻居往来,所以不了解她的家世。”阿岚吃惊地说:“是我嫂子啊!”
于是,阿岚试着去敲门。有人一边哭一边往门边走,隔着门问:“你是谁呀?”阿岚从门缝里往里看,果然是阿纤嫂子,便说:“嫂嫂开门,我是你叔叔家的阿岚。”阿纤听了,就拔开门栓让他进去,对阿岚诉说孤苦之情,十分凄惨悲伤。阿岚说:“我三哥想你想得也很苦啊。夫妻间就是有点言语不和,也不至于逃避到这么遥远的地方来呀。”阿岚就要租一辆车载她一起回去,阿纤面色凄苦地说:“我因为人家不把我当人看,才和我母亲隐居到这里来。现在又自己回去依靠人家,谁不用白眼看我?如果想要我再回去,必须和大哥分开过。要不,我自己喝毒药死了算了!”
阿岚回家后,把这件事告诉了三郎,三郎连夜找了去。夫妻相见,都伤心落泪。第二天,告诉了房子的主人。房主谢监生见阿纤长得美貌,早已暗中打算把阿纤纳为妾,所以好几年不收她家的房租,而且几次放风向阿纤的母亲暗示,老太太都拒绝了他。老太太一死,谢监生正暗中庆幸可以谋取到手了,而三郎忽然来了。于是就把几年的房租一起计算,借以刁难他们。三郎家本来就不富裕,听说要这么多银子,一时拿不出来,便犯了难。
阿纤却说:“这不要紧。”就领着三郎去看粮仓。只见仓里约有三十余石粮食,偿还租金绰绰有余。三郎高兴了,就去告诉谢监生。谢监生故意不要粮食,只要银子。阿纤叹息说:“这都是因为我引起的麻烦呀!”于是就把谢监生图谋纳她为妾的事告诉了三郎。三郎大怒,就要到县里去告他。陆生劝住了他,替他把粮食卖给了乡邻,收起钱来还给了谢监生,并用车把两人送回家去。
到家后,三郎如实把情况告诉了父母,就和哥哥分开家过日子。
阿纤拿出自己的钱,连日建造粮仓,而这时家中连一石粮食还没有,大家都感到奇怪。过了一年多再去看,只见仓中的粮食已经装满了。过了没几年,三郎家中就十分富有了,而奚山家却穷了下来。阿纤把公婆接过来供养,并经常拿钱和粮食周济大哥。
三郎高兴地说:“你可真是个不念旧恶的人呀!”阿纤说:“大哥当初也是为了爱护弟弟呀。再说如果不是他,我哪有机会和你认识呢?”
以后,也没有什么怪异的事情出现。
提示与感言:
阿纤是个老鼠精啊!文中几处地方,都向我们透露出老鼠勤劳,善于聚集的特点,如她两次卖粮食、她昼夜纺织不停、她一到家就忙着请人盖粮仓等等。
尽管阿纤是老鼠精幻化成人,难道我们不觉得她可爱吗?她长得纤细玲珑,她秀婉雅静,她勤劳敦厚,她贤德善良。悉家找了这么好的媳妇,一家人都沾光过上好日子,本来应该感激她,可是她那个大伯哥奚山带头怀疑她,把她领进家门,又逼出家门,真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人家结了婚的人,本来感情很好,你何必多事?弄出这许多曲折!
而阿纤竟然不计前嫌,自己的日子过好了后,不但把公婆接进家门奉养,还常常周济哥嫂,这是个多么善良、多么大度的好女子呀!
而三郎,不怀疑、不背叛,把失去的爱重新找回。家有仙妻,不缺衣食;家有贤妻,敦睦和煦。三郎是个有福的人呐!
杨广旭
鹧鸪天•赵玉霞老师讲聊斋故事之六十《阿纤》
(钦谱、词林正韵)
雨大夜深进古门,两相情愿结姻亲。鸳鸯捧打揪心痛,恩爱夫妻两地分。
思娘子,念夫君,重圆破镜历艰辛。善良大度勤劳女,原是生财聚福人。

作者简介:赵玉霞,女,1947年10月生,高级讲师,曾任淄川教师进修学校副校长,退休后曾被评为市、省关心下一代优秀“五老”志愿者等。现为中华诗词学会会员、省散文协会会员、市蒲松龄研究会理事、淄川区诗词学会副会长兼秘书长。
曾编译出版《聊斋故事》集、出版赏析性散文集《聊斋女儿谱》,与徐植农老师合译点校出版《侯朝宗文选》等,并先后参与《二十六史精粹今译》及续编、清道光《济南府志》《淄川县志汇编》《文化淄博•淄川卷》等近20部著作的编著整理工作,且在各级各类报刊杂志发表诗文数百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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