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马艳琴
我竟然焦虑伴抑郁,诱因是什么,我不得而知。

生病的那些日子,我觉得自己都不会笑了。我深深地体会到一个人如果失去了笑,那就意味着,他同时也已经失去了希望,失去了乐趣,失去了一切。我觉得活在世界上,在别人眼中,甚至在自己眼中,我是一个多余的人。如同行尸走肉,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什么清风明月,什么春华秋实,或许在别人眼中是那么的可爱,那么的美好,然而在我眼中,什么感觉也没有了。我常想,我活在这世界上,所有的一切对我来说都是浮云,是幻影。我就像一个幽灵,踽踽独行于遮天盖地的寂寞与烦躁中,我的眼睛里没有色彩,只是灰暗。我成了一个“过客”,在默默地等候大限的来临。

起初成夜成夜睡不着,心慌气短,浑身乏力,一点精神都没有。原以为只是气血不足造成的。一包又一包的中药朝家中提,家里、楼道、电梯里弥漫着浓浓的中药味,药汁更是苦涩得难以下咽。但一想到“良药苦口”就捏着鼻子往肚子里灌。服用了两个月中药,身体的感觉越来越不好。觉得起床好累、穿衣服好累、吃饭好累、走路好累、坐着好累、躺着好累……没有一件事情不累。天气好差、心情好差、胃口好差、脾气好差……没有一件事情不差。听音乐好烦、刷视频好烦、看书好烦、写东西好烦、说话好烦……就没有一件事情不烦。我一会儿汗如雨下,一会儿又冷得发抖,心里异常烦躁,脾气暴躁,坐立不安,急得最厉害的时候恨不得把心掏出来挠挠。于是胸口全是被手抓的血印子。我很脆弱,整天胡思乱想。我想活着到底有什么意义,我死了会不会好一些。我死了谁会哭,谁会笑。谁会去送我最后一程。我的肉体多久会腐烂。想着想着又有了对死亡的恐惧。转念想到疼爱我的父母、还有未成家的女儿、相濡以沫的丈夫,就又不想死去了。这种精神折磨让我常常把头“哐、哐”得撞在墙上。
幸好我有一个体贴的丈夫,懂事的女儿。他俩带我去了很多医院,做了很多检查,都查不出病因。我也有一群好友,他们看到我现在的状况,建议我去看精神科。刚开始我很排斥去精神病院,因为之前我听到谁得了焦虑抑郁只觉得他们是矫情,哪有什么乏力、不愿运动、痛苦之说,只不过是懒的借口罢了。不相信活泼开朗的我,会得这种病。可是我的症状又无时无刻不在提醒自己不要大意。
亲朋好友一再劝解我、疏导我,慢慢地我也接受了他们的建议,去精神病院检查。在医院经过采血化验、心电图、脑电图、各种焦虑抑郁测试,结果我得了中度焦虑伴抑郁。我也开始了各种治疗。每天吃的抗焦虑抑郁药物多达五种,加之平时服用心脏病的药物总共有八种之多。服药次数更是可想而知。
那段时间,我脸上出现了不少皱纹,胸口异常憋闷,连走路都困难,说话声音也很低,甚至都不愿说话。做饭是我唯一可以做的家务事,但做一次饭,我浑身疼得就和挨了闷棍一般。我不愿见亲戚朋友,也不愿接电话。我常常浑身疼痛、发抖,无缘无故地哭泣,甚至尿频尿急,各种躯体化的症状都在我身上出现了。我不管是心理还是身体都失去了力量。才几个月的工夫,我好像老了几十岁。我的心情很沉重。不过再沉重,我对世界对万物没有恨意,我的内心是柔软的,我依旧善良,所以我坚信自己可以挺过去,走出来,因为我很怀念过去那个对啥都兴致勃勃的我。我决定与焦虑抑郁对抗到底,不能任由它折磨我。

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我的焦虑和抑郁症状明显减轻了,服用的药量也减少了。天气见暖,丈夫提议带我出去旅游。我们去了我一直心心念念的城市,游览了许多名胜古迹,饱览了祖国的大好河山;吃了我喜欢的各地美食。刚开始我在丈夫温暖的陪伴下到处走到处看,身体感觉疲累,但精神状态好了许多。我逼着自己多走多转多看,从每天只能逛一个景点,到后来可以走好几条街道、几个景区;再到后来虽需要药物助眠,但不再做噩梦,甚至呼噜能把自己吵醒。有一天,我走在成都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抬头看到灿烂的阳光,突然开悟,哪有那么多的想不开的啊!
旅行回来,我继续吃着药。渐渐地药物能控制住大脑和身体,感觉好多了,就开始慢慢调整心态。每次生气的时候我都会告诉自己,我改变不了一切,要允许一切发生。我也慢慢琢磨出来,只要自己又在回忆一些不堪往事时,就赶紧摇摇头,把思绪拉回来,起身走走,或者动手做点什么事,不让自己陷进去。
每天丈夫都会陪我去农贸市场转转。在市场中,人流、蔬菜、水果、小商品、美食,声音和气息,构成了生活热烈的场景, 人间烟火喧嚣而真实。在这里,无论是视觉还是嗅觉,都能受到强烈的冲击。我也能在这烟火气息中感觉到一丝平静。

丈夫还会“逼”着我去鲤鱼山公园散步,看风景,虽然很累,但必须坚持走下去。记得第一次去鲤鱼山公园,爬到山顶,我已经累瘫了,想到下山能打到出租车还有很远一段距离,一种无助感莫名地包围了我,眼泪止不住地流。丈夫顿时手足无措,一会儿给我买烤肠,一会儿给我买含糖量高的饮料,像哄孩子一样哄着我。慢慢地我的情绪才平复下来。吃饱喝足的我鼓励自己一定要步行回家去,下山后坚决不坐出租车。如果今天妥协了,下次还会这样。我不给自己留下任何妥协的借口。
有一天,女儿说:“妈妈,你做的饭就是好吃。”这句话她以往经常说,今天从她嘴里说出来,不知怎的,我觉得是那么的悦耳动听。我很愉快,高兴地笑了。女儿叫我每天都刷搞笑视频,抖音里那些搞怪的视频常常让我忍俊不禁……渐渐地我的脸上又有了笑容。我坚定地告诉自己:我一定能好,绝对能好!
后来,我也不排斥与亲戚朋友见面了。前几日,朋友约我去奇台摘海棠果,一路上我有点疲乏,提不起精神,但看见挂满枝头红色黄色的海棠果,与绿叶相互映衬,散发着诱人的香气,让我心生欢喜。掉落的海棠果圆咕隆咚成片成片的,脚踩不稳,将我摔了好几跤,我坐在海棠果上,笑得前俯后仰。我激情满满地拍照、录视频、摘果子,爽朗的笑声始终伴随着我。我的笑声也感染了朋友,他们也替我高兴。我的笑声慢慢开始滋润着我的心灵,愉悦着我的耳朵,激动着我的四肢。我觉得,这爽朗的笑声,就像春风一样吹遍了整个树林,响彻了整个街道。在宽阔的山野间,我对着山野吼着、笑着,把憋在心里的烦闷通通吼出去,吼到嗓子都哑了,笑到眼泪流出了。
我也总结出,对抗焦虑抑郁药物治疗固然重要,但精神对抗更重要。对抗的方法就像熬鹰,虽然很累,很辛苦,很痛苦,但是我一定要坚持去对抗。因为只要我把它给熬倒下了,接下来它一辈子都会臣服于我。

现在我的病情处于稳定期,仍在接受药物治疗。我依旧疲累,但能笑出来,能正常做家务,愿意与人交流,也可以静静地看书。我非常感谢医生对我的帮助,感谢丈夫和女儿对我的理解与关爱,感谢亲朋好友们对我的关心与鼓励。我的生活不再是灰色的,我要珍惜每一次与亲人好友的相聚,因为每一天都有无数个值得感恩的瞬间。我要笑着重新拥抱这个美好的世界。
我希望我的笑声悠扬而清脆,温和而热情。希望我的笑声能有极大的感染力,一听到它,就能满室生春,连桌椅、沙发都能充满生气,花草树木都能生机勃勃。有时候我甚至希望我发出的笑声能冲破高楼,冲出窗户和小区,到处飘流回荡,响彻整个天空。

作者简介: 马艳琴,笔名海棠花艳琴,回族,女,一九七八年生,新疆乌鲁木齐人。曾在乌鲁木齐县乡镇任秘书,后辞职干个体。喜欢文学,爱好读书。现为自由作家。
编辑:刘建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