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老屋
文/王锭
随着挖土机那沉重又冰冷的挖铲轻轻地触碰着老屋最后一面墙时,老屋的门架石瞬间倒塌,“轰”的一声,老屋在这一刻化成了一片尘土。
我们站在正对着老屋的小路上静静地看着,姐姐红了眼睛,一旁六岁的小侄儿喊着母亲说:“奶奶,你的屋子没有了。”
母亲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眼前的老屋,只是轻声而又缓慢地回了一句:“是啊,奶奶的老家没有了……哎……”母亲的话像是在回答侄儿,又像是在对自己说。
父亲一向沉默,此刻只有更深的沉默……
为响应国家号召,修建紫云山大型水电站,这里的房屋都要被拆毁,居民都得搬迁。
老屋要被拆毁的这天,我们都回来了,这时候挖土机正在拆除旁边邻居的家。我走近老屋,历经百年的老屋将在今天和我们告别。进到屋子里面,由于这几天的搬迁,屋里已是杂乱一片。我来到曾经住的房间,地上都是丢弃的杂物,这时的房间似乎比之前小了许多。再看看其他的房间,都是一色的小而乱。眼前的老屋从一个娇美健壮的年轻人一下子变成了沧桑干瘪的老人,老态龙钟的模样一览无余。
母亲催促我快拍照,说一会儿挖土机就要来了,她的催促声中明显带着紧张。我拍了几张,看看,完全是另一番模样,也就作罢了。
我的老屋在木桥村,村子三面环山,一条大河从很远的地方流下来,将村子一分为二。河的一边是平坦宽阔的大路,一边是狭窄弯曲的田间小路,由好几座桥架在河面上,连接着大路和小路,方便出入。房子依山而建,面对着河水。祖辈们给每一座山、每一条河、每一处田垄、每一个小村落取名,才有了我们自小就熟知的王祖九、王竹林、映山坡等称呼。造物者的手将人们点缀在这绿水青山间,好一幅“小桥流水人家”图。
村里的四季分明,风景如画。
作为孩子,最期待的是冬天大雪纷飞的日子。大雪纷纷扬扬地撒下来,下得大的时候,可以听见窸窸碎碎的声音。我们或者跑到门口,任雪落在头上、衣服上、手上;或者搬个椅子坐在门前看着眼前的雪花,一直看到对面村里升起了袅袅炊烟。
一夜的大雪将村庄裹成了白色。清晨孩子们从被窝探出头来,透过玻璃木框的窗户,看到外面亮闪闪的,便迫不及待地穿上衣服、鞋子,跑到外面玩雪球、堆雪人。小手冻得通红也不能将玩雪的热情减去半分,直到被大人催逼着回家。
等到太阳出来,冰雪融化,干枯的河水渐渐变得丰盈时,预示着春天来临了。
老屋左面的一座山坡被称为映山坡,我猜它的名字来自于满山的映山红。一到春天花开的时候,山上开满了一株株映山红,鲜红的花,一朵朵,一簇簇,开的那么火红,那么热烈,如一团团的火。站在山坡上往下望去,田间一片片金黄的油菜花,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更加鲜艳明媚,如同一块块金色的毯子铺在山脚下。走在田边的小路上,总能听到蜜蜂嗡嗡的声音,还能看到白色的蝴蝶飞来飞去。
到了夏天,太阳从山头升起来,阳光静静地照遍村子的每个角落。草叶上的露珠在阳光的照射下,洒出万点彩色的光芒。一条条牛被人赶着,出了村子,走过桥面,来到大路,去吃新鲜又肥美的青草。大鸡、小鸡从鸡笼里被放出来,扑闪着翅膀来到门前,用脚在草丛里扒拉着。一会儿主人在门前空地上撒了一把谷子,鸡便都跑去啄谷子了。
夏天对小孩来说,是最欢腾的季节。
上午冒着炎热,顺着蝉鸣去树上扑蝉;下午太阳快下山时,便脱得赤条地跳进门前的小河里嬉戏;晚上搬一床竹榻放在门前,躺着看天上的星星,或者轻轻地伸手拢住飞来的萤火虫,又或者听着大人们讲着稀奇古怪的事。
到了丰收的秋天,大人们都忙着收割,小孩子也没有闲的。他们在高高的板栗树下,用一根竹竿敲打着板栗球,满身刺的板栗球掉下来,再用剪刀剥开,里面赫然卧着三个胖嘟嘟的板栗,仔细地剥开外面的皮衣和里面白色的衬衣,一个金黄的板栗仁就露出来了,放到嘴里,脆脆的,带着香甜。
除了板栗,还有柿子、橘子,甚至还跑到山上去摘一些不知名的野果子。
等到田间的庄稼都收割完了,孩子们便三五成群地涌向田沟,带着小桶和水瓢。将一条田沟分成几份,中间用泥巴垒起来,每人守在自己的那一处。先用水瓢将里面的水舀出来,接着用手在稀泥里翻找,一条条扭来扭去的泥鳅就被抓进了桶里。完全不顾头上、脸上已沾满了泥巴,提上小桶,顶着月色回家,晚餐又多了一份辣椒炒泥鳅。
……
岁月悠悠,在这安详又宁静的村落,时光的脚步似乎也变得慢了许多。
这天又到了收割庄稼的日子,母亲放心不下门前田里种的那一点土豆,还是要我们带着她回村里去。
再次回来,村落里的房子已经全部被拆完,呈现出了最原始的面貌,原来我们的房屋是建在呈倒“V”形的一层一层的地面上,我仿佛看到第一批祖辈来到这个小山坳选址、建房的样子。曾经在门前屋后穿梭着的地方,现在看上去却只有巴掌大小。
离开时,我们带着土豆和一袋子黑色的泥土,即将奔向政府正在为我们做的新的安置房。以后再见老屋,便是梦中了。
作者简介:
王锭,本人是一名中学语文教师,从事教师工作已近十年,平时喜欢看书,爱好文学,也尝试写一些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