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工厂现形记
文/凌絮
遗忘痛苦的方式大概有两种,一种是将自己置身于极度的幸福感之中,而另一种则是使自己全身心麻木。
“你不累吗?”
“不累。”
“怎么会不累呢?”
“因为……我……已经麻木了!”
这种现实的悲哀,我也曾预料到,但这只是我个人的悲哀,一种与行尸走肉异曲同工的悲哀。然而,透过这层悲哀,我隐约看到了一场无声的悲剧……
长达22天的工厂打工之旅,每日起早贪黑,赶产量、拼速度,这种快节奏的生存空间免不了那些枯燥烦闷。不过,这仅是冰山一角,我的肢体躯壳所感受到的伤痛早已慢慢痊愈,心灵所接收到的温存与苦寒却不会在麻木中磨损,在时光中流逝。
与许多人不同,我进工厂的目的首先是为生活,其次才是为生存。我不知道这样做是否有点任性而不可理喻。在开启之段旅程之前,我的耳边萦绕着各种纷杂的声音。但我想,路是我自己走出来的,而非别人指点而来。
我沉默内敛,并不会像他人那般热情地畅谈。同时,我又木讷愚钝,并没有考察家的那份真知灼见,去细细观察这个工厂的世俗利害、人情冷暖。有时候,我持续不断地重复着一个动作,竟以为自己活成了一台机器。又或许,生活也是如此,最初的热情终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消磨殆尽,而后渐渐遗忘了初心,最后那一丝丝人性也被吞噬了。
如果你问我工厂是怎样的,我只会告诉你,你的生活是怎样,工厂便是怎样。
在告别工厂之际,我想起了初来这里的自己,这段经历到底给我带来了什么?又到底是什么使我如此的不舍?
我无法作答,不是因为我已麻木不堪,而是因为这其中的“真意”,唯有切身体会过才知道,文辞言语之类的描述早已无关紧要了。
谈及此,我不免想到躬耕田园的陶潜、烟花巷陌中的柳永以及为写作《子夜》而深入工厂的茅盾,这些诗人文豪何以不为世上的苦难与污浊所倾轧?其实他们的身体并非金石之质,只是他们的心很少处于疲惫状态。因为心不累,所以才能轻易地从黑暗中捕捉到光来。
在这昏暗狭小的车间里,没有必要埋怨他人的冷眼相对,也不必怒斥别人的吵闹聒噪,这只是他人与痛苦作斗争的表象。从本质上看,眼泪与微笑是等价的。通常,极弱者总是暗自落泪,极强者总是开怀大笑,而这冥冥大众却总会把眼泪与微笑交融成一道刁钻的谜题,这些谜题大多无解,可笑的是,仍有很多人费尽心思去琢磨,去取悦。
人的悲欢虽不相通,但故事却能相似到仿佛源自于同一个脚本。这个工厂有着同高中寝室一般的“水帘洞”,只不过现在更脏、更乱,所幸宿舍里有一个极其有趣善良的阿姨陪我们同甘共苦。食堂的饭菜勉强能下口,经过我们的长期努力,打菜的叔叔阿姨也总算是能看懂我们的暗语,这里有一只长得特别像二货的孩子的小黑狗和一只长得特别“萌蠢”的哈巴狗。这片天空的云也妙趣横生,老是变幻着模样占尽日月的风头。后来,我们也遇到了一些来这打暑假工的初、高中生,他们可爱善良,偶尔有点不懂事,言语上的冲撞总会使我们伤心好一段时间。想过报复,但又想起了年少任性的弟弟,所以,我们选择沉默、忘却,和这世界一同温柔地对待他们。更多的时候,我们会和这工厂里几个亲切的阿姨说些家长里短,她们脸上的悲欢又令我不经意间想起自己的母亲……
这种生活,还未来得及细细品味,就要沉默地离开。内心的感受是如何的?是身体得到解放后的欢悦?是身心得到自由后的兴奋?是,却又不尽然。我想,从此以后,对这种生活,又或者对人生的一切,我将会多更深一层的敬畏——敬畏平凡之人的平常之举,敬畏微渺之物的微妙之处,敬畏每一处风景,敬畏每一种活法。
本就是过客,只不过是一个用情至深的旅人。我能在工厂生存,却终究无法在这真正生活。我没想过贬低工厂,也从没想过高抬自己。我只是觉得真正的生活是置身幸福而非麻木,是全方位实现自我价值,而不是磨损自己的棱角去委曲求全。
这段旅程是我策划已久的工厂现形记,看到了什么,又记住了什么,都将使我更加明白人世间的苦与乐以及自己将要走的道路。
作者简介:
何青,笔名:凌絮,2002年出生于周敦颐故里,现就读于衡阳师范学院,主修汉语言文学。生性淡泊,耽于古典文学之美,亦喜阅读中外小说,犹好文本解读。常著诗歌自娱,虽无人会意,亦不抛弃那颗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