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铃铛响来欢歌唱
文图/蔻子
这辈子,自行车犹如开在我生命枝头的一朵花,俏生生,水灵灵。
小学三年级的那年夏天,顶着火球样的太阳放学跑回家。“叮铃铃!”什么声音,咋这么好听?正仰着脖子就着水瓢喝凉水的我,没来得及咽下最后一口,赶紧扭脸儿循声而去。
乖乖,站在梧桐树下的是啥东西?两个轮子,一条黑色的胳膊长的铁梁上印着金色的汉字和拼音,一根根银色的细条像天女散开的花。姐姐右手正在使劲按着那个发光的按钮,按一下响一串儿,叮铃铃,叮铃铃,悦耳动听,像是从天上飘下来的声音!
“咱家买洋车儿啦!”姐姐兴奋得像打开了一个巨大的礼盒,恰巧与巨大的惊喜撞了个满怀。
只听洋车“哐”一声响,两个轮子“腾”往前一拱,姐姐扶着车把,洋车自己走了起来!姐姐左脚蹬上脚蹬,右脚在地上一步一步向前划,两只脚一上一下忙活着,像小鸟扇动翅膀,想要飞起来。
“我骑!”电光火石之间我忽然明白了什么,三步并作两步窜到洋车前面,挡住了路。
“我骑!”姐姐比我嗓门儿还大,杏眼瞪得圆溜溜探照灯一样直射我,左脚还神气地蹬在脚蹬上。
“老大,你让让她!”母亲在身后喊。
我得了令箭,拧身抓把,抢过了洋车。
这个铁家伙真沉!像扛着一麻袋儿小麦。我一推它倔强地一扭,左扭右扭像长虫一样曲里拐弯。我几乎用整个身子扛住洋车,把全身力量集中在双手上紧抓车把。
走了几步,车儿稳了,直了。
我学姐姐的样子,左脚蹬上脚蹬,右脚在地上划。只听见“轰隆”一声巨响,“妈呀”一声哀嚎。到现在也分不清是车先砸倒了我,还是我先砸倒了车,只记一个感觉:疼!胳膊,腿儿,脑袋,连脚趾头都是疼的!
要是有个小自行车,又轻又巧,该多好!
我在时间里不止一次地这么想。时间在四季里不紧不慢地走着。
上初一,我和班上另一名女生当选市三好学生,上报的材料需要一寸免冠照片。“吃过午饭你俩去城里照相,加急洗照片!”班主任郑重其事。
学校离城七八里地,时值九月。我俩脚步轻快,两张嘴巴一个也没闲着,一路走一路叽叽喳喳。风吹玉米叶子刷拉拉响,像是和我俩一唱一和。黄豆地里,大片大片的黄绿相间的颜色随风起伏,如波涛汹涌,铺展着迷人的画卷。
紧赶慢赶,返程时太阳已西斜,欲坠。我俩开始惦记上晚自习的事儿,恨不能肋生双翅。但越走越没力气,越走天越黑。公路两旁的玉米地里传来的声响,像无数的小鬼在霍霍磨刀,黄豆地诡异的细细簌簌,像是随时会蹦出来无数个怪物拽住我……
“恁俩这是进城啦?”随着一声憨厚的招呼在身后传来,女同学惊喜地一蹦三尺高:“建国伯,二栓叔,俺俩……”
二八自行车跑得真快呀,像哪吒的风火轮!秋天的风好凉爽,吹走了我脊背上手心里那些不停冒出的汗……
要是有辆属于自己的自行车多好,两只轮子总比两片脚板跑的快,骑得磕磕绊绊总比被吓得胆战心惊舒坦。
我在心里想着,时间在风里不管不顾地跑着。
1994年上班,单位发了一辆自行车。红色的“凤凰”,不是二八是二四,胖乎乎的弯梁,弯出了一个“U”字形,竟然可以从前面一抬腿就能骑上!我简直觉得像做梦,不,做梦也没想到我有了自己的自行车!我像凤凰展翅一样得意洋洋,天天把自行车擦得锃亮!
2000年,家离单位远了,“凤凰”显得力不从心,我索性买了一辆山地车。山地车精巧,轻便,你加劲它就给力,稳妥又可靠。不像“凤凰”,你越焦急它越磨叽,即使满头大汗、火急火燎说不定也会迟到——孩子小、出门早不了,回回上班像救火!
10年后,我换了电梯房,离单位更远了。山地车像头牛,载不动距离给我编织的愁。一趟近二十里地,风里来雨里去,我感到一天比一天吃力,一年比一年吃不消。山地自行车失去了当初的鲜亮,像秋天里的一片树叶,无能为力季节的转换。
我不得不舍下陪伴我近二十年的自行车,换了辆家用小轿车。
时代在时间里如车轮滚滚向前。我和着时代的节拍,在自己的赛道上奔向越来越美好的生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