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月夜忆趣
文/张 勇
我居住的附近公园里,建有一座人工山石景观,我夜间散步到此,常会去坐坐。城的噪音变成了悄悄的低语,华灯璀璨的光影倒映在泛波的丹江里,周围的一切寂静了许多。此刻,我心中便可获得被城市过于慷慨地消耗掉的宁静与明澈。
在这座山石景观上,我已领略过多次的月夜了。能凭点知识经验懂得月亮变化模式肯定是件庆幸的事,而每一次的观月,却有其独特的意境,有其奇妙的忆趣。
我曾在外爷爷家领略过童年时那青涩、朦胧的春夜妙趣。外爷爷的故居在樊川的山坳坳里,山涧有条白亮亮的溪,沟坡上是一块块的农田。他们的故居隐于北面土石台上的翠绿之中,坐北向南共有六间古朴灰墙青瓦房,东头一间用作灶房的后门山墙角,有口四季清澈的泉井。右下方紧挨着二舅舅家的五间正房、两间厢房和两间用木柱子架起的吊楼。吊楼下是土墙围成的牛圈。整个故居在自然山水间独成一座幽静的院落。晚上,人们吃罢饭,会习惯性地陆续走出来,聚在石磨子旁一片竹林下。月牙儿已经挂在高高的翠叶上,笑吟吟地撒下淡淡的光。地上,山间都铺着银色,霜一样似的。沟底溪水在清脆的声响里,不时有牛乳似的雾浮动飘逸。眼前的山形仍然清楚可见,不过一陡峭沙岩上几棵已长过山脊的大树,在月夜透过的光里,树影显得惟妙惟肖,活灵活现,风趣十足。
空山幽境,春夜月近。
外爷爷坐在打制的石条凳上,左手端着水烟袋,右手捏根点火绳,不紧不慢地抽着水烟,抽烟发出的“咕咕噜噜”声特别响耳。等过足了烟瘾,外爷爷小心地把水烟袋放在紧挨自己的石板上,不时望着月下熟悉的山,用手摸摸卧在跟前的大黄狗,又给我二舅、小舅他们几个大人安排事了:
“你们到吊楼上再看看,牛吃的料完了没?多给添些,叫让吃好。明儿还要一起赶地呢!”此时,机灵的大黄狗也爬起来,抖抖身上的土,跟着大人一块跑了过去。
我望着外爷爷,听着他不止一次的唠叨,心里好生纳闷。再看看周围朦胧的山,感觉有点神秘。想到来时路边的平地和坎坎田,喂牛,赶地,似乎要忙什么,似乎有什么将要出现。再看,又都静静的,山涧溪水照样哗哗的流,微风吹来,空气里尽是野花的清香。
后来,我明白,那是在播种春天的希望!
少年时,我在姥姥家还领略过挂在绿色田野上,被炊烟熏染的桔色夏月的美妙。这个时候,许是在孕育着成熟。
姥姥家在双庙子的一条褶皱里,从沟里到沟口东西两条河交汇的地坡边,家家都栽有很馋人的水杂果木。杏、桃、李、枣,不敢说应有尽有,至少能满足口福。到了仲夏,杏儿先红俏枝头,接着李儿,桃儿也争着卖弄风骚。核桃、柿子、板栗,也是农户增加一些收入的传统经济林种,一旦到了收摘季,人们就得忙活一阵子。我就曾勇敢地扛根竹杆子帮大人上坡打过一回板栗。
姥姥家的院子前有几棵比水桶还粗的核桃树。大人们老说,这些核桃树都已上了百岁。当满月的光顺着高大的树冠缝间筛下来时,在地上会筛出些斑驳的影儿。抬头仰看,树上,快将成熟的核桃结满枝梢,圆圆的形状若隐若现。迎着月光一面的叶子,明明亮亮,闪着露珠;背着月光一面的叶子,阴阴忽忽,透着暗绿。
夏月村舍,炊烟袅袅,不大一会儿功夫,姥姥又喊叫吃夜饭了。我迫不急待地跑进香气四溢的灶屋,抢着从锅里盛上一大碗猪油炒干洋芋,坐到院子的石礅上,不再关注黄亮亮的包谷稀饭有还没有,便心满意足地吃了起来。
蟋蟀,在屋前庄稼地里唧唧吱吱地叫;青蛙,在河滩杂草丛里咕呱咕呱地鸣。前后的山倒空灵静寂,绿色的山体轮廓和座落有致的农家院舍罩上了一层桔色烟雾的光。偶尔,林子里也有几声响动,猫头鹰又行动了,“咯噜!咯噜噜……”的叫声,把整个的山野弄得更加幽深。
在乡下,我也领略过一弯秋月下早起收庄稼的乐趣。我很幸运,自小就跟父母吃“本本粮”,家里没有地种,一直对春耕、夏锄、秋获一类的劳动,很少沾手。刚到机关工作不久,县上成立养羊、蚕桑、板栗三支工作队,我被抽调到板栗工作队,和林业站技术员老齐一块包抓离县城五、六里地的一个生产大队,开始为期一年的基层生活锻炼。我初次感受到了“同吃、同住、同劳动”的生活意义。驻队期间,除协助抓好板栗产业这项主业外,平时还要结队帮扶,参加农户的一些生产劳动。在三春不赶一秋忙的时候,尽自己的力,帮农户干点活儿。那一天,金鸡明亮开嗓,报一声晓,我们就急忙起床,赶到帮扶户家,拿起收玉米的农具,一块上了山,弓似的月儿挂在西天,光不算亮,但也照出树木庄稼的轮廓。
我们踩着月光,走到坡坡地边,提着担笼,一道干了起来。不到两亩来地的套种玉米,不大一会儿功夫就掰完了。天露鱼白时,看到一起用背篓、挑担、筐子收拾回来倒在场地上的一大堆玉米棒子,还有摘回来准备吃的一筐豆角,尽是满心的喜悦。虽然脊背热汗涔涔,肩膀有些酸痛,手腕感觉烧辣辣的,但心里却有种前所未有的舒畅、惬意。
户家再三叮嘱晚上过来吃饭。我们按时去了。在浅黄色的油盏灯光下,堂屋的小方桌上早已备好了凉伴土豆片、水煮豆角、干咸菜炒腊肉等农家吃食。围着桌子坐下,户家从大柜上抱下一个坛子,小心地放在桌子旁,一边用铁皮制的长柄酒端从坛子里取酒。一边喜悦地说,“这是我做的包谷烧,这坛是酒头子,味够得很,解乏管用!”盛情之下,一小黑碗酒下肚,瞬间那醇香温和又灼舌烧胃的感觉无法形容,开吃起来后,越把感觉这包谷烧够爷们够意思,趁着小年轻的冲劲,欢欢喜喜第一次领略了农家传统蒸溜酒之美。
而升起在水墨色般天空的冬月,完全又是一种宁静中孤冷、发白的景象。但令人难忘的仍是元宵的月夜。
元宵夜自古就是狂欢的夜。元宵夜最主要的习俗是观灯,有道是“三十的火,十五的灯”。大山造就了人们乐观的性格,在物质生活极度匮乏的年月,人们虽然缺衣少吃,但就是不缺少欢乐;在物质生活较为丰富的时候,更是其乐无穷。元宵节,倘若万里无云,人们的心就和又大又圆的月儿一样。太阳刚一落山,家家吃起元宵,户户挂起红灯。所有房间,连同厕所、鸡窝、猪圈、牛棚等地方全都点亮,活生生地把个山沟平川描绘成五谷丰登、六畜兴旺的景致。
花灯是这个节日的亮点,尤其是在“玩龙灯”的时候,每户都要扎几盏精美的花灯,让孩子们玩,有金鸡、玉兔一类的,也有西瓜、莲花一类的。千姿百态的花灯,犹如花灯会展,争奇斗艳,盛况空前,显尽欢乐。
还有一些爱耍社火的,早早就拉起了竿子,在能说会道的春官主持下,打前站的、跑场子的、舞龙灯的、耍狮子的、划旱船的、唱杂戏的,分工明确,组织有序,在敲打的叮咚呛呛的锣鼓声里走村串户,通宵达旦,开始起疯似的逗、疯似的闹,一直要到正月十五才结束。这种集祭祀、杂戏、歌舞、杂耍为一体的民间迎春娱乐活动,把山村人的心喧腾得沸沸扬扬。十六“残灯”之后,也宣告正月节俗全部结束,正如俗语所说:“年也过啦,月也过啦,该出工干活啦!”
月夜,就是这般有魔力似的悄悄笼罩着我们。它虽然一直以来没向我们显示过生活中任何一道较坚硬的边缘,但只要我们清醒地置身于更古老、更耐心的时间观念之中,就像自己的心跳一样准确无误,视角的空间就能领略到每次月夜充满着的种种意境,生活的忆趣就会积淀出一个人的存在是多么不可思议。我感到渺小,但享有特殊的荣幸!
【作者简介】张勇,笔名訥言,1964年生,热爱生活,喜欢悦读写作,陕西商州人,大学文化。1982年以来已有600多篇论文、散文、杂文随笔、报告文学等体裁文章在《陕西日报》等省内外数十家报刊平台发表。有30多篇论文、散文、杂文随笔及获省级以上奖励作品入选《中国“八五”科技成果选(三卷)》《商洛文学·获奖卷(1978~2022)》等版本。出版文集《案牍筆谈》。《世界文学》签约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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