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孩儿,那蚕蛹……
作者:王砾 诵读:老菩提
孩提时住的那幢木制的俄罗斯别墅,坐落在太阳岛拦江大坝下。听外婆说这房子里曾经住过一对年轻的俄罗斯画家,但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我们入住时,这里就不曾有俄国人了,只有在白杨树的掩映下,一幢幢新颖别致的俄罗斯小木屋,散落在岛上,和对岸遥相呼应着。
我们住的别墅是带阁楼的房子,阁楼里放着外公生前的一些线装书籍,而爸爸的竹箫也挂在那里。爸爸时常在夏日的某个傍晚到阁楼上吹奏那支竹箫。
在箫声中,夜会轻轻地走来,璀璨的华灯在松花江面次第绽放,整座城市一如美妙的童话世界,神秘而幽远。我听不懂爸爸的箫声,但我相信,那箫声能穿透阁楼,直飞向美丽的江面,飘落在小岛的深处。
冬天来临时,爸爸依然去阁楼上吹箫,我就坐在他的身旁看结满冰花的玻璃窗,那冰花异常美妙。有时,刹那间就生出一片森林,阳光一来,那片森林就隐去了;可阳光一退,另一番景色又来了:如一片花园、一间小房子或一些不知名的小动物……那奇异的冰花变换的盛开着,有时我站在窗前把我不喜欢的“动物”或“植物”用手焐化,然后站在那里期待着新的景物生长出来。
几场大雪过后,松花江就被严严地拥在银色的怀抱里了。江面与小岛银妆素裹,宛若上帝赠与的生日蛋糕,那一幢幢散落的别墅,是圣诞老人在蛋糕上建造的童话世界,夕阳西下时,上帝便为孩子们点燃了火红的蜡烛。
在我六岁的那年,和我们同住的外婆在一个深秋的夜里突然地去世了。她走了,并带走了这里的温暖、快乐……
外婆离去的那个冬天。这幢房子异常的冷清。每当我们吃过早饭,妈妈就把为我准备的午饭藏进一个装棉花的焐子里,然后把房里的火熄掉,用妈妈的话说,“一个小孩子在家,房里是不能有火的”,并嘱咐我说:“不要出去和野孩子玩!”在寒冷和寂寞里,穿着外婆给我做的棉袍,大部分时间是站在阁楼的窗前盼着爸妈回来,点燃取暖的壁炉。
一个干冷的午后,我站在楼下的窗前,忽然见一个男孩从栅栏边经过,他的手里好像捧着什么东西,边走边对着手里的东西说话,我用力敲着窗子,那男孩儿听到声音便向房里张望着,我急忙跑出去,好奇地问他:“你手里是什么东西?让我看看呗。”那男孩子把手伸向了我,一个胖胖的黄褐色的小东西横卧在他的手里,可瞬间他就把手缩回了衣袖里。我说:“没有看清!”他说:“太冷了,会冻坏它的!”“刚才我还看见你和它说话,就冻不坏了?”那男孩儿不再理我,双脚蹦着向前跑去。我大声的说:“你是野孩子!”他回过头来问我:“什么野孩子?”我把妈妈的话重复着给他听,“住破房子,不上学,说脏话,偷东西的孩子就是野孩子!”他的眼神黯淡下来,然后喃喃地说:“我妈说,等我爸的病好了,我就能上学了。”
几天过去了,房前屋后又恢复了寂寞。几场雪过后,院中的栅栏、秋千还有那棵老树上都落上了雪,我时常走出来,站在栅栏边,向着那男孩走来的方向张望着。一天,那男孩儿真的就跑来了,手还是缩在袖子里,我拦住他说:“让我看看你手里的小东西呗?”他把手伸过来,手里是一团皱巴巴的纸币,那小东西却不见了。他说,“我把它放家里了,等把爸爸的药买来,帮我妈干完活,就把蚕蛹拿给你看,说完他一路地跑去了。
我回到阁楼里,默默想,蚕蛹!那小东西叫蚕蛹!
那天的傍晚,太阳已全部落下了,那个男孩儿站在暮色里向我招手,我急忙地跑下去,他刚要把蚕蛹拿出来给我看,我急忙告诉他:“我妈妈就要回来了,你把蚕蛹留在我这里,我明天还给你行吗?”他摇头说,“不行,这是我爸爸送我的生日礼物”。他说话时眼神是忧郁的。我怕妈妈看见我和“野孩子在一起”,就飞快地跑上楼去。
又是几天过去,我再也不见那男孩儿从楼下经过了。一天,我站在楼下等爸妈,似乎听到小径那边传来了断断续续的呜咽声,不知为什么,我感觉那个男孩儿不会再来了。
天开始转暖,中午时分,房檐上的水珠成串的滴下来,栅栏上的雪几乎不见了,秋千上的雪一天瘦成一个形状。我可以脱掉外婆的棉袍在院子里站着了。
一天,那个男孩儿又从那条小径跑来了,我惊喜地推开栅栏门向他跑去,他的眼神更加的忧郁了,他把那蚕蛹递到我的手里,蚕蛹在我的手里蠕动一下,我本能的把蚕蛹又放回到他的手里,他用两个手指捏着蚕蛹让我看,蚕蛹那尖尖的头和身体没有明显的分界,美丽的黄褐色横的条纹尤如螺旋,镶嵌在盛开在花瓣里。那男孩儿对着蚕蛹轻轻的说:“东歪!”蚕蛹就把头偏向了东边,那男孩儿又说:“西歪!”蚕蛹又把头偏向西边,“南歪,北歪”……,蚕蛹依然的把头偏向他说的方向,男孩把蚕蛹放到我的手里说:“送给你了,春天它就会变成一只美丽的蝴蝶。”说完,他转过身去,沿着来时的小径快步地走了。我问他:“明天你还来吗?”
“不来了,我爸爸死了,明天要和我妈到南边去了。”我哭着追上去问他,到什么地方去?他低声的说“南边儿……”
男孩儿离开的那个傍晚,一场铺天盖地大雪弥漫着整个江面,大片大片的雪花不停地飘落下来,整个世界成浑然一体,我依然站在窗前等爸妈回来,那雪好大,爸妈推开栅栏门的时候我才认清了他们,我站在楼梯口,哇的一声哭了起来,爸爸跑上来,载着满身的雪花和寒气,他没有顾得上摘掉上了霜的眼镜,就把我紧紧的抱在怀里安慰我说,“我知道你是冷和寂寞的,等熬过这个冬天,你就可以去上学了”。我哽咽着说:“他走了……”爸爸说:“你在说什么?”我把满是泪水的脸埋在爸爸的怀里,不再说话了,我怕他们知道这事儿,会说那男孩儿是野孩子。
那个冬天终于熬过去了——春来了,仿佛一夜之间春风就吹醒了沉睡的松花江。满江的冰排像千军万马,奔腾咆哮向东奔流去,那蚕蛹在一个姣好的清晨终于变成了一只美丽的蝴蝶,我和爸爸在阁楼上放飞了她。
爸妈就送我上了学。
上中学时,我们搬出了那幢带阁楼的房子,我大学毕业后在一所高校就职,教授摄影课程。暑期,我来到了江南一个叫石板街的古村落拍摄徽州建筑。傍晚,我扛着摄影器材疲惫的坐在异乡路边的青石板上休息,望着远近人家的炊烟伴着雾霭慢慢地向上升腾着,此时我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寂寞。
我想起当年那个男孩,和他说的“南边儿”,今天我也来到了南边儿,不知道离他有多远?也不知道他妈妈送他上学了吗……?忽然我听到了叫卖声,一个男人躬着腰挑着一副蔬菜担子走了过来,嘴里不断地吆喝着,当他从我身边经过时,我看见那担子里有一个小篮子,里面装满了褐色的像蚕蛹的小东西,但它们比蚕蛹小很多。那些小东西在篮子里蠕动着,我站起来拦住他问:“这是蚕蛹吗?”。接着我放慢了语速,又一字一句地问:“你知道北方有个太阳岛吗?”他愣愣地望着我,连连摇头,很显然听不懂我在说什么。
雾小了,可雨又来了,我撑起雨伞,见那男人担起担子,快步地走向石板街走去,那担子在他的肩头悠悠的晃着,吆喝声随着他渐渐的远去,消失在巷子深处。
时光流转,影像依稀,记忆深处,有那忧郁的男孩儿,那黄褐色的蚕蛹…
✍【作者简介】
王砾:笔名,王玉,石乐,任职于黑龙江东方学院专业教师。
中国高等教育学会摄影专业委员会常务理事
黑龙江省高教摄影专业委员会常务理事
黑龙江省作家协会会员。
文学作品、摄影作品曾多次发表于《黑龙江日报》《黑龙江画报》《中国煤矿报》《哈尔滨日报》《散文》《诗林》《新青年》等刊物以及《东方学院报》等百余幅并获奖。
🎙【朗读者简介】
老菩提:一级注册艺术设计师。
黑龙江省美术家协会会员
黑龙江省摄影家协会会员
黑龙江省硬笔书法硬究会会员
黑龙江省剪纸研究会会员
黑龙江省艺术设计协会理事
中国工业设计协会会员
中国朗诵联盟会会员
主要诵读作品曾参加、发表于:北京广播电视台、长春广播电视台、山东济南广播电视台、 新华网、人民日报、凤凰网、中国教育网、新浪网、热搜、奋斗网、今日头条、都市头条、喜马拉雅、懒人畅听、等国家高端媒体平台、赛事并获奖。
主要美术、书法、摄影等作品曾参加省部级展览及国际交流展并获金、银、铜等奖项。
🖨出品 / 華 | 夏 | 之 | 聲
📝作者 / 王砾
🎤誦者 / 老菩提
🎹配樂/Q音
🖼圖源 / 網絡
🖥編輯·製作 / 豆公
📠縂編/囬眸一笑
🎧監製 / 艾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