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岁光阴(14)
(纪实小说)作者/吴铁生

汽车“咣当咣当”在山区公路前进,路旁时而是陡峭的山崖,时而是茂盛的林木,少见平坦开阔可视远方的路段,间或可见路边供会车的专用区域,还堆存着修路的山沙。
我正在离开这个待了足足一年的地方,一个不知道如何评价它的地方。这里曾经有顶风冒雨的强体力劳动的煎熬,有民工们工作之余不知疲倦追逐嘻耍的热闹。我遇到的人给我以安慰和安全感,我遇到的人也使我开阔视野和思想,回想起来,我终究是在有缘的人们呵护下度过了只身他乡的一岁光阴。无论人生是家常便饭还是盛宴大餐,缺少了患难之交的肝胆相照,就会变得索然无味。这一年,我所遇贵人不止一二,真的是在家靠父母,在外靠朋友。很遗憾,没能去白山和那好心的材料科保管员告个别,那位口音和热情酷似我老师的好心人。这次回来我要去看看我的老师,可是如此一无长进怎么面对她呢?传说人在森林里迷了路,要朝一个方向一直走,终会走出森林,我不以为然。我现在是在一年前的来路上,走回头路?觉得不大好。随着“咣咣当当”声汽车颠簸得厉害了,原来是脱离了公路。“我们去哪里?”,“装木头。”张师傅回答。怪不得带挂车,原来是回程另有任务。汽车七拐八拐开进林区,过了很长时间,停在一个林场的储木场。映入眼帘的一个个木楞告诉我四个字——堆积如山。张师傅递交了手续,已经吃完午饭的工人们顶着烈日开始装车。没装太粗的圆木,多是一米以内直径的,四人两副杠一伙,把跳板直接搭到车上,喊号声音不大,步伐稳稳当当,不急不躁,一根接着一根,一根比一根难装,越往上越费劲。我一直好奇地观看着,心里又担心又佩服。待一主一挂圆木都满满装好,工人们又帮张师傅用细钢丝绳把车拢得结结实实。装车时主车和挂车本是分开停的,这回要连接上就得我帮忙了,挂车的三角连接构件很笨重,可供端平活动的间隙又很小,要连接在主车挂钩上很费劲,我一个人还不能从地上搬得动,张师傅把主车倒着尽量靠近,又和我一起把挂车上这个铁家伙抬起来,让我一个人坚持着把住了和前面主车挂钩对正,他坐进驾驶室倒车,经过好几次尝试,总算在我快坚持不住时对上了,完成了主挂相接,他上好铁销子,检查牢靠无误才算放心。
重载的汽车拐出林区再上公路已经很晚了,张师傅一定是个经验丰富的老司机,上岭加油爬坡,下坡控制惯性,会车安全避让都处理的妥妥当当。当天完全黑下来时,他更加全神贯注。在一个陡坡弯道,见前方有来车灯光,他镇定地关掉大灯,谨慎前行,不料对方却亮着大灯径直扑来呼啸而过,气得张师傅大骂缺德不止。我提心吊胆,暗自祈祷。
终于张师傅驾着长龙拐进一家旅店,我们在桦甸住了一宿。第二天清早上路,我不用再担惊受怕了。几个小时以后车到了盘石,张师傅把车停靠一处,帮我缷下行李,指给我汽车站方向,开车去缷木料了。二人分手后,我背好行李,正了正肩上斜挎的书包,扛起旅行袋,然后提着装有脸盆和杂物的网兜,急切走向车站。因为时间尚早,买到了中午返伊通的车票,我心放下了。找椅子把行李安顿好后我买了点干粮打尖,然后到外面转转没有远走,看到的只是近处一些大小不等的灰蒙蒙建筑,仿佛有一些工业气息。听爸爸说过,土改时,长春还没解放,常有国民党兵或土匪大乌拉脚队袭击骚扰伊通,伊通的政府和工作队就向盘石撤退,那时盘石是伊通的后方,看来盘石果然还有底蕴。
近乡情更怯,我终于坐在车里,经最后一程几个小时后就可到家了。一路上所见所闻都不为我所关注,只是车入伊通境内不久,竟然开下公路,靠山坡停在一僻静处,司机和车长去取一根不知何时盗伐存放在林间的倒木,还有几个人好心帮忙去抬,他们费了好大劲儿才把木头弄上客车,放在客车座位中间的过道,整个过程都毫不慌张,从容淡定,还有说有笑,显然已是习以为常。我脑海里留下的是一句话和两个词:穷山恶水出刁民,无法无天,助紂为虐。
……

这年年底,老才也回家过春节,他来我家时告诉我,康生金找借口没有把兑换的几十斤地方粮票交给他,他怪我不该把这么大的事交给康。妈妈得知这事儿更是心疼得不得了,要知道,在那个年代,粮票的价值可是仅次于钱啊!事已至此,后悔无益。我不怪自己遇人不淑,也不太可惜几十斤粮票,我很遗憾,康生金的形象在我心目中轰然倒塌,在诚信和利益的选择上他倒向了后者。又过半年老才也不在那里干了,当我听说他结了婚,找到他家送去一个床单和一对儿枕套。
第二年春天,拉二胡的赵友受派回来招民工,在伊通驻了三个月。他是一个慢性子的人,说话有抻头儿。我俩见面几次,当我问起电站那里的事儿时,他反问我:“你说岳文咋地了?”“咋地了?”“食堂有个小关知道不?”“知道啊,我记着呢是岳文带我去找小关办的粮食关系啊。”“那你猜他俩咋地了?”我有所领悟:“莫非他俩好上了?”“对了,你猜然后呢?”“然后……,然后结婚了?”
“没有,小关是民工,怎么能结婚?”“好,又没结婚,那……?唉呀你快说吧。”他这回说话没抻:“俩人好了,有小孩儿了,小孩儿还生到厕所了。”“啊!竟有这样的事儿?”我简直惊掉眼珠。他说还有事儿呢,问我:“孙长江和刘*琴记得不?”“记得,他俩不是那年一起回家定婚吗?那天早晨我们下夜班,看见他俩一起在食堂吃早餐,然后回家。大家都羡慕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可是后来刘*琴和王奇好了,把孙长江给撇了。”这回我是惊掉了下巴。原来是刘*琴转正了就被王奇追去了。细想也正常,正式职工本来就少,哪能和民工结婚呢。再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也算正常的事儿。当我问他小分队陈建华怎么样了,他说不认识,我倒是舒了一口气,默默祈祷:用了我一岁光阴留下的九宫格脸谱,多留下些不出格儿的好人吧。是人世间事事难料,还是世人人心叵测,变化无常,恐怕难有定论。倒是应该牢记:人间正道是沧桑,即是男儿当自强! (完)
2024.08.09长春
九洲墨韵
聆听诗者心声,涤净灵魂尘埃!
图片来源网络,版权原创所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