悔 棋
文／罗怡宁
“小子，该你了。”张总微眯着眼，向我提醒道。我从飘忽的思绪中回过神来，匆匆下了一子，刚察觉到不对，他已用那肥胖的手掌拾起了一枚黑子，“你输了！”捉摸不透的笑涌在他的脸上，却怎么看都是那群老人家们最信任的模样，“落子无悔”，他看似漫不经心，却紧紧摁住了我的肩膀，“永远不要有悔棋的念头……”
“孩子，俺那钱就等着这个月的返利呢！怎么这个月的还没有啥动静呢？”一个颤颤巍巍的老太太抓住我的手不肯放开，“那可是俺的血汗钱唉！”我马上挤出一个完美的笑容，“唉，吴奶奶，别着急，您看外面那大明星都给我们代言呢，怎么还会骗人呢？前两个月不都打了钱吗？来来来，我们公司搞活动，现在先给您赠点礼品………"“这，这多不好呢，”她边说着不好意思，边急忙用那张布满老人斑的手拎起了礼盒的袋子，“我还不相信你呢？我慢慢等就是了，”老太太笑眯了眼，心满意足地离开了。耳边又是张总拿着话筒向那群想活到98的老人们们宣传包治百病保健品的激情演讲，“我们这个优惠劵名额非常珍贵，先到先得！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台上的骗子讲得激情飞扬。果不其然，老人们争先恐后地掏出银行卡刷卡，唯恐自己活不到98。
再次见到他们，是在电视上，我早已和公司的老总们卷了巨款逃之夭夭了。“蠢货，”张总叼了一根烟，看着电视机上痛哭流涕的老人们，“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还真的妄想自己能活到98？呸！”一种不适感涌上来，我也没出声，只看着灰暗的屏幕在橘色的灯光下闪着，像极了小时候的那盏灯，透过温情的光晕，我仿佛穿越了时空，看见了那个在夏夜里和父亲对弈的少年，“孩子，你要当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落了子，便不要后悔!” 对不起，老爸，我下了一场人生最失败的棋局……
恍惚间，熟悉的哭声从电视中传来，“我只想给我儿子留点钱，我怕我……以后有个啥病，不想拖累他，没成想……唉！老天爷啊，这真是造孽呀……”这是？天啦，妈妈！我的心咯登了一下，眼前哭得昏天黑地的苍老妇人，正是我的母亲！她好像一夜之间白完了头，憔悴到连我都有些陌生。“熟人介绍的骗子！”“狗屁的委托理财！”“我的血汗钱啊！”这些话像刀一样扎在了我的心上，我的心翻涌着猛浪，将我抛至人性善良的彼岸，又迅速让我下坠，直到坠入庸俗的深海……耳边是风声，雨声，我却什么也听不到，耳边只有父亲的那句，“孩子，不要当那个悔棋的人……”
小巷中潮湿的气息盈满了我的胸腔，残星沉默着等待黎明的微光，而我终是说不出话来。本以为这条路很漫长，可惜它很短——一短到我还没细细地回忆完和父亲下的最后一场棋，就不得不承认我是输家的事实。下棋是，人生也是。从头到尾，我都是输家——一个坐拥千万财富的穷光蛋！
手机铃声响起，我的嘴角勾起了几丝讽刺，“喂？”“陈信，你死哪去了！”张总气急败坏的声音传来，“公安局，”“你真是疯了！疯了！”我将手机放下，看见一抹可爱的阳光斜斜地洒向我的身侧，仿佛是父亲高大的身躯隔着时空，仍紧紧地拥抱着我，“爸爸，你说得对，”我望向远方，透过阳光向我奔来的地方，用两个人才听得见的声音轻轻回应：“落子无悔”。
（四川省渠县中学 罗怡宁）
作者简介：罗怡宁，宁夏医科大学本科在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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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苏文学社
2024年8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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